第38章 表心意兒女複呢喃
作者:獨孤笑啞      更新:2021-10-14 10:51      字數:3774
  眨眼之間,年關又近,飛龍崗上林木蕭索,天氣日漸寒冷,雖然馬幫寒暑不斷,還在繼續走馬,但武師院休了假,學藝的弟子先後回家,食堂裏已經沒有了平日裏的喧囂。

  每次吃了早晚飯,陳歡從食堂回來,一看見路邊正在萌芽的桃花,他的腦海中就難以自抑地浮現出了家鄉的老桃樹,還有爹爹和娘親……

  眨眼之間,陳歡已經將近兩年未曾回家,可謂歸心似箭,盡管平日裏,因為潛心練劍、勤勉修行而不曾顯露,但每每閑暇之間,或者去鎮上購物遇上鄉鄰之後,心底那抹思鄉之情便再也壓抑不住了。

  這天是臘月十八,陳歡欣然背上可昨夜打點好的行囊,迫不及待地鎖門下了山。來到馬幫的廣場時,隻見一對貧寒夫妻相互攜持,由遠及近地走來,再仔細一看,竟然就是陳孟皮夫婦!

  望著父親一瘸一拐、稍顯清瘦的模樣,陳歡心裏又是酸楚,又是激動,隻把三步並作一步,飛奔上前去,哽咽著喊道:“爹……”

  隻見陳孟皮雙眼通紅,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已經和自己一般高的兒子,不禁欣喜欲狂,忍不住伸出顫抖的手撫摸著他的肩膀,臉上似哭似笑,失聲說道:“好兒子……又長高了……許久沒回家來,變得有出息了!”

  看他老淚縱橫的樣子,陳歡如鯁在喉,嗚咽著說道:“爹,我們今天就一起回家吧!”

  陳孟皮連連點頭,道:“是,是,是,我兒兩年沒能回家,今天咱們就一起回家過年去!”

  哪知,劉英蓮卻突然嗬斥道:“你胡說些什麽呢?”

  陳孟皮這才回過神來,他掻了搔後腦勺,看了看身邊的妻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兒子,搖頭說道:“男兒誌在四方,我兒還是不要回家了!”

  聽得這話,陳歡大惑不解地看向了娘親,隻見她神情恍惚,眼中噙滿了淚水,隻聽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徐道長所言不錯,若要學有所成,總不能再為凡塵俗事所牽絆,我兒出門遠行,是去學本事、濟蒼生的,總不能一到年關,就往家裏跑啊!”

  聽著娘親的訓誨,他卻無從辯駁。然而,凝視著眼角又多了一道道皺紋的爹娘,再回想兒時嬌慣調皮的許多事,陳歡心裏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心裏也暗暗發誓,哭聲說道:“孩兒定會學成歸來,決不辜負爹娘,還有師父的厚望!”

  劉英蓮扶起了兒子,欣慰地說道:“好孩子,這才對了!”

  說著,她從陳孟皮肩頭解下一個包裹,塞到陳歡手裏,笑著說道,“我兒胸有大誌,今後四海為家,不可總是掛念家務!你爹和我比不得當年為了教育兒子而三遷的孟母,但也決不會成為你的牽絆,這才特意上山來看望,並為你置備了衣食,好讓你在飛龍崗上安心學藝!”

  說到這裏,劉英蓮眼角含淚,哽咽無語,隻側過身去,背對著兒子偷摸擦起了淚水。陳孟皮咧嘴一笑,說道:“你今後隻管好好學藝,家裏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望著這一切,陳歡有如萬箭穿心,他接過這個厚重的包裹,盡管心裏有許多話,話到嘴邊,卻隻哽咽著說了聲:“那你們保重……”

  聞言,劉英蓮轉身就走,陳孟皮也跟著去了,卻時時回頭看來,不斷與他揮手告別。

  回到寢室,陳歡打開了包裹,隻見裏頭有一件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衣裳,一雙布鞋,一些肉幹,還有些許銀兩,望著眼前這些爹娘省吃儉用,親手置備的東西,他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坐在床邊,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新年伊始,飛龍崗上就迎來了一樁樁的大喜事,先是林壽昌的女兒林慧蘭、林舒蘭接連出嫁,沒過多久,初任大馬鍋頭的陳耳又引領馬隊,從西域滿載而歸,以致山上喜宴不斷,其間,林壽昌每次都會派仆人來邀請陳歡,隻是每次都被他回絕了。

  陳歡孑然一身,盡管借著修真之名,沒去參加這些熱鬧的宴會,但值此懵懂年紀,偶爾閑暇的時候,心裏卻也不由自主地想一些無關修煉的事。

  一到夏日,桑門總是陰雨連綿,一個月能看見一次晴天算是萬幸。連日來,陳歡被雨水鎖在寢室裏,除了打坐就是練劍,如同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小鳥,總也渴望著天空,渴望著翱翔。

  這一天,雨後初晴,整個飛龍崗滿山新翠,陳歡欣喜地走將出來,心中雖然專心默想著劍法,腳下卻有意無意走到了飛雪亭。這時,他心中就又驀然想起了白君彥,想起她偷白雲糕給他吃,然後安靜地坐在一旁,看他練劍的一幕幕……

  心念及此,陳歡鏗然拔劍,漫天飛舞,意圖借此來控製自己的情緒。然而,越是克製自己不去想,他的腦海裏卻越是洶湧地浮現出白君彥的一顰一笑來,最後,他隻得收劍入鞘,從懷裏取出昆侖鏡,喃喃自語道:“這鏡子不是能夠抵禦心魔麽,怎麽沒用了呢?!”

  徘徊在飛雪亭前,陳歡回想起和白君彥訣別時所說的諸般惡語,不禁羞愧難當,悔恨萬分……

  想到那個女孩,他的心口更是撲撲直跳,隻恨不得現在就去映月潭旁,再去找她,至少,應該和她道個歉。

  做了半天的思想鬥爭之後,終於,陳歡一步步朝映月潭走來,但到了牆根卻又徘徊不定,隻不知如何麵對她。

  猶疑許久,終於還是一個騰躍,翻了進去,卻見潭水蕩漾著碧波,潭邊卻空無一人,見狀,他暗暗鬆了口氣,喃喃道:“幸好也不在!”

  回到寢室裏,陳歡內心空落落的,他盤膝打坐,卻遲遲不能入境。第二天傍晚,他又早早的來到了飛雪亭前,練習了一陣劍法,但心卻好似貓抓似的,癢癢的。

  終於,他還是再次來到了映月潭旁邊,隻是潭邊空空蕩蕩,哪有白君彥的影子?見得此,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心頭不禁怒氣陡生,罵道:“臭丫頭,又害我白跑!今後,別想我會再來找你!”說著,他氣呼呼地下了山。

  話是這麽說,可沒過幾天,陳歡卻還是覥著臉來到了映月潭,結果,又連鬼影都沒遇上,隻得悻悻地下山。

  經得一次次失望,陳歡心裏一次次暗暗發誓,再也不會去映月潭,可沒過幾日,這誓言終究還是被他自己一次次破了!

  這一天,天空裏陰雲密布,陳歡心不在焉地練著《雷霆訣》,練了一陣,就又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一步步趕到了映月潭。令他驚喜的是,遠遠的,隻見一個少女孤零零地坐在潭邊,手托下巴,靜靜的凝望著清幽的潭水……

  那雖是背影,但陳歡卻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兒!

  見得此,他驚喜欲狂,但腳卻仿佛突然被灌了鉛,進退不得,正在心亂如麻之間,那姑娘側頭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站了起來,驚聲說道:“怎麽是你?!”

  見已經退無可退,陳歡強顏一笑,覥著臉走到了潭邊,白君彥卻瞪視著他,冷聲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陳歡臉色羞紅,埋頭說道:“我……我是來向白姑娘道歉的!”

  聞言,白君彥冷哼一聲,側過頭去,道:“道歉?道什麽歉?你不是修道之人麽?怎麽?道士也會做錯?”

  陳歡被她連珠似的質問逼得渾身顫抖,哽咽著說道:“我……先前……說了太多惡語,傷害了白姑娘,請……還請白姑娘原諒!”

  聽得此,白君彥冷笑一聲,說道:“自古紅顏多禍水嘛,你說得很對啊!就像……妲己毀了商朝,褒姒害了周朝,我要是在你身邊,就耽誤了你的修煉,敗壞了你的大好前途囉!”

  聽得這話,陳歡頓時臉如火燒,慚愧難當,嘴巴好像被針線縫上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完,白君彥氣呼呼地拂袖而去。

  見狀,陳歡急忙追上去,張開雙臂擋在前,教她無法離開,她頓時怒罵道:“你這是做什麽?難不成,手裏多了一把劍,你就想欺男霸女嗎?!”

  陳歡隻得羞愧地收了手,望著白君彥疾步離去的背影,他又急又氣,經得今夜一事,隻怕相見再無期,於是,他又追了上來,鬥膽一把抓住她的手,說道:“白姑娘,你別走!”

  此刻,白君彥冰冷的手突然被那溫熱的手掌蓋住,不禁渾身一震,連番用力掙紮,卻怎麽也掙脫不得,驚羞交加之下,她淚如泉湧,哭聲道:“快放手!你再這樣無禮,我可就喊人了!別以為學了幾招粗淺劍法,你就天下無敵!若是驚動了你舅舅,他一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經得白君彥這麽威逼,他頓時嚇得後背發涼,兩腿發軟,驚慌失措地乞求道:“你別喊!白姑娘,我……我……我是太想你,太喜歡你才來的!”

  白君彥頓時一愣,顫聲說道:“你……你說什麽?”

  望著她那雙大眼睛,陳歡羞赧地埋下頭來,接著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白姑娘,我喜歡你拿來的白雲糕,喜歡你在一旁看我練劍……可是,自從和你說了那些喪氣話,我的心裏就又是自責又是後悔,沒有你在身邊,每每練劍之時,我就變得無精打采,這時,我才慢慢明白了你對我的意義!所以,這些日子,我隔三差五就來映月潭前,希望能夠找到你,向你道歉,向你訴說……”

  聽到這一席話,白君彥雙眼通紅,身體瑟瑟發抖,她嗚咽著說道:“可你……可你不是說,紅顏禍水麽?我……我在你身邊,不是就影響你修煉了嗎?”

  陳歡自責不已,搖頭說道:“不!跟你無關!其實,說紅顏禍水的人,都是把失敗的責任推給女人的大懦夫!”

  他想了想,接著說,“天地萬物,陰陽相生,修煉的攔阻,不是外物,而在內心。就說赤鬆子前輩,他是玄門大聖,修真耆老,可他老人家不也照樣娶妻,而且夫妻之間,還相敬如賓嗎?”

  聞言,白君彥漸漸破涕為笑,而陳歡把心裏所想一一訴說,又見她臉上有了笑容,不禁也歡快不已。

  這時,陳歡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白君彥的纖手,急忙羞赧地放開,隻臊得臉紅心跳。

  這一刻,先前還惡語相向的兩個懵懂癡兒,恍然間,卻又變得扭捏含蓄,你偷看我一眼,我偷笑你一下,兩個大娃娃之間,除了那呼呼的風聲和砰砰的心跳之外,竟然沒有了一點聲音!

  風月本是台前戲,一曲唱盡滿樓空。

  莫歎青梅懵懂情,哭隨眼淚笑由心。

  這事過後,陳歡去鎮上購置生活用品的同時,也不忘順便買一些小玩意和零食,送給白君彥。而白君彥亦時時偷摸上飛雪亭來,看陳歡練劍的同時,總要帶著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來與之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