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在愷撒生日這天，曠日持久的調查最終落下帷幕。因為幾乎找不到確實的證據，沒有人將麵臨監禁或其他嚴厲處罰。

  但在家族其餘核心成員的強烈要求下，龐貝遭到罷免。失去家主之位的同時，他也沒有了主要的經濟來源，如今隻能買本花花公子緬懷一下舊時光。

  前代理家主弗羅斯特先生去了喜馬拉雅，將在那裏進行為期數年的修行生活，試圖找到心靈的平靜。羅慕路斯先生化身為龍的那幾秒，需要他用一生去治愈。

  “所以繞了一圈，愷撒竟是最大贏家，嘖嘖。

  元老院背刺愷撒，卻被全員刺殺。這波啊，這波就叫一轉攻勢。”

  羅隱和蘇茜漫步在卡塞爾的林蔭道上，打量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學院卷怪們。他們還沒覺悟到，隻有跳出學院，才能卷出一條康莊大道。

  如今他們不再是從前那個小打小鬧的地下組織，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不僅掌握煉金技術核心科技，組織內部人才濟濟，資產方麵也算是初具規模。

  “別忘了，還有條龍在外麵，而且是最神秘的風王。愷撒這個代理家主，不是那麽好做的。”

  蘇茜並不感到輕鬆。

  根據“弗裏德裏希”的遺言，他是風王的龍侍。他剛死一天多，加圖索元老院就出現龍類襲擊，傻子都能意識到其中的聯係。

  一位以速度和感知見長的強大龍王遊蕩在秘黨視線之外，簡直是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陰雲。

  “愷撒和龐貝目前都處於嚴密的保護中，但這並非長久之計。所以我們要去拜訪一下專業人士。”

  羅隱和蘇茜穿過教學樓和實驗樓區域，其中不時傳出老教授的龍吼，和誤操作導致的爆炸聲。

  他隻是個普通的C級學生，而蘇茜已經休學一年多了，學院中認識他們的人並不多。隻有部分人發現他們去往的方向是校長辦公室，有些好奇。

  羅隱摁著大門上的活靈鎖，麵色和煦地完全釋放血統。就你想喝我的血啊？

  活靈在血統威壓麵前可恥地縮了，乖乖打開了門栓。吸夠血才開門是多數活靈的傳統，但保住小命是所有活靈的本能。

  進門的羅隱也不急著上樓，東拍拍西拍拍。校長的下午茶，很稀罕嗎？回頭他又能拿照片去刺激葉勝。

  “校長，下午好。”

  蘇茜問候一聲，在昂熱的示意下坐在右側。老紳士沒有細究女孩身後背的金屬匣中裝著什麽。

  羅隱則毫不客氣地落座在一張旋轉沙發椅上，呲溜呲溜地滑到紅木辦公桌前。這是平時弗拉梅爾的專座，椅子扶手上還落著兩滴辣油。

  昂熱取出一小罐紅茶，將茶葉均勻地撒入茶杯，動作慢慢悠悠。

  “我能記住卡塞爾的每個學生，但對你確實沒太多印象。”

  校長提起發出鳴聲的水壺，沿著杯壁倒入開水，眼鏡上沾了一層霧氣，餘光朝向桌邊的羅隱。

  “簡單來說，奧丁，具有修改記憶、篡改現實的能力，而且其規模是世界範圍的。我曾輸給他一次，所以您和副校長都不記得曾經的我了。”

  羅隱開口相當坦誠。

  “那時的我可是卡塞爾的領軍人物，煉金術略輸弗拉梅爾，在執行部能頂三個楚子航。

  您對我的關心八倍於路明非，這辦公室幾乎是我第二個家。您曾欽點我做校長接班人，就差忘年拜把子了。”

  看到年輕人真摯的眼神，昂熱很像將開水壺懟他臉上。

  “說點實在的。”

  兩杯熱氣騰騰的紅茶推到羅隱和蘇茜麵前，香氣馥鬱。

  “這，不會是那種紅茶吧？”

  “嗯？”

  校長還沒反應過來，羅隱已熟練地往紅茶中加了六枚方糖，在昂熱看來完全是致死量。

  “你不覺得加的糖有些多嗎？”

  “茶苦啊，得多加。”

  “你平時是從來不喝茶嗎？”

  “我喝奶茶的，椰果珍珠多肉都喜歡。”

  蘇茜不動聲色地踩了羅隱一腳，快說正事。

  本來今天羅隱是想單刀赴會，那樣比較有氣勢。但昂熱不久前無傷幹掉次代種的戰績讓羅隱有點發怵，弗裏德裏希正掛在昂熱背後的牆上看著他喝茶呢。

  這老家夥藏著的東西可不隻是一點點。

  “校長，出現在加圖索元老院的龍類，和製造夏之哀悼的龍類，是同一位嗎？”

  昂熱轉動茶匙的右手頓時，氣氛一下子沉凝起來。

  “基本確定。”

  “他的名字？”

  “天空與風是最神秘的王座，秘黨埋葬他們的次數是零，也不知其真名。

  他曾化名李霧月潛入西夏王室，稱之為李成嵬亦可。結合後來的考古發現，他或許長期處於本土混血種的封印當中。”

  “那他的雙生子呢？”

  昂熱詫異地看了羅隱一眼，知曉雙生子概念的混血種世界上可不多。

  “從未現身過。”

  “封印，是指壓製龍類的活動能力，但並不殺死龍類嗎？”

  “可以這樣理解。”

  昂熱在平板上調出幾張用CG技術複原的圖片，一整套陰森的“鎮魂”法器。

  “原物保存下來的很少，大體是這樣的東西。”

  昂熱曾經對封印的做法感到非常不解。即使初代種擁有繭，龍王從繭中複蘇也需要數百上千年，所以秘黨向來是直接堆死龍王。

  但加圖索的災難讓他意識到，李霧月存在特殊之處，他複活的速度遠快於其他龍王。當時的混血種勢力，可能是經曆過很多教訓後，才想到了封印的處理方式。

  “李霧月確實在1900年被殺死了嗎？”

  “我當時清晰聽到了他的方位，那麽近的距離，他閃避不了萊茵。身處極其高階的言靈領域中，即使龍王也不能違背元素分布使用時間零。”

  羅隱若有所思。如果是言靈·萊茵，領域內的一切元素都會瘋狂升騰，一瞬被全部點燃。

  但諾頓釋放萊茵時，奧丁仍然用他的身軀在近距離撐開了原界進行防禦。這是否說明，奧丁是比龍王更高階的存在？

  而李霧月......這個龍王最多花了110年就從繭中複活，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天空與風關於速度的權能。

  但是假設他有這麽強悍的能力，為什麽他在曆史上的痕跡如此稀少？耶夢加得都差點統一歐亞呢。

  如果說李霧月一直處於封印的話，古中國的煉金術未免強過頭了。而且，擁有極致速度和感知能力的龍王，會被人類活捉封印，這點也很詭異。

  羅隱幾乎能肯定，風王存在某種十分誇張的缺陷。好比康斯坦丁沒有龍軀，諾頓力量不足，耶夢加得力量小、道德水準極低、戀愛腦發熱。

  遊離在曆史之外，神秘的行蹤，完全可能是害怕將弱點暴露給其他龍王。

  “感謝校長提供的情報。如果您退休後出本自傳，一定能大賣。”

  昂熱將經過少量刪減的資料發送給羅隱，算是還了人情。他很清楚，處決那個叛徒的契機，是眼前的學生提供的。

  五秒過去，羅隱抿了一口紅茶，又加了兩塊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蘇茜將薄薄的文件推向昂熱，那居然是一份出資協議。出資對象，卡塞爾學院。

  由3A工坊出資3000萬，在卡塞爾學院設立一項獎學金，專門用於激勵取得優異學術成果的學生。

  昂熱不動聲色地按住協議，而蘇茜暗暗發力，繃緊了紙張。

  “我想當校董。”

  羅隱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曾經他最討厭的就是校董會，如今卻想成為其中一員。

  昂熱被驚到了。

  “這項學術獎學金僅僅是意思意思，如果能成為校董會一員，我們對學院的支持力度不會讓您失望的。

  在下隻是希望，校長在接受我們的支持後，能向校董會寫一封簡短的推薦信。”

  昂熱的思維有些亂，準畢業生相當校董，這未免有點離譜。

  “為什麽？”

  “我覺得它不夠好，所以我來了。校長您不該熱烈歡迎我們嗎，我年輕可愛又沒有壞心眼，上位後校董會又多了一名您的支持者。”

  校長靠在椅背上，蘇茜單手端著茶杯，隨時能萬劍齊發。

  “哪位站在你們身後？諾頓還是康斯坦丁？”

  昂熱直奔要點。

  雖然龐貝藏著掖著，但根據各種蛛絲馬跡，昂熱在事發後對元老院的情況早有猜測。他不需要第二個加圖索，這是底線。

  “康斯坦丁，一個普普通通的死宅技術員。不是站在身後指揮，是統一戰線。”

  “免談。”

  “我能理解，在校長您的眼中，一切龍類都該被綁在一起，用大伊萬處理掉。

  但龍類是一個種族，不是具體個體。製造夏之哀悼的是李霧月和弗裏德裏希，而且據後世猜測，那場災難中人類的作用力也很大，不是嗎？

  為了對抗更強大的存在，我們與龍類之間，是存在合作空間的。”

  “他們不是人類。沒有你所說的空間。”

  談話進行的情況比羅隱預想得差，他覺得自己已經成功把校長惹火了。希望今天蘇茜不要出場。

  “卡塞爾學院從誕生之初，就立誌於培養龍類的敵人。這所學院的立場，永遠不會偏移。”

  “我看不見得，至少裝備部已經改信康斯坦丁了。”

  羅隱將幾張照片撒上桌麵，那是瓦特阿爾海姆的部門團建。

  大廳中央擺著三座塑像，左邊楚子航，右邊阿胡拉，中間是1:1複刻的紅龍機甲。一群白大褂肌肉男圍在雕像旁邊禱告，隨即開始吃漢堡薯條，場麵之邪門堪比七十八歲老總統上舷梯。

  曼斯·龍德施泰德的任務報告中，反複提及了康斯坦丁的盔甲，並提供了幾秒鍾的錄像作為證明。

  學院因為這玩意大受震撼，將之交給裝備部進行技術分析，結果這幫人直接遭受了信仰衝擊，成了紅龍神的狂信徒。

  阿卡杜拉所長堅信這是初號機的雛形，按照他的原話，“人類度過第三次衝擊的關鍵就是這個”。

  昂熱的麵部肌肉在劇烈抽搐。有一說一，全世界爆炸和機甲神係的信徒大概隻有這群瘋子。

  “裝備部不算卡塞爾學院。”

  嘶！老家夥竟為了打贏口水戰，一句話開除了裝備部卡塞爾籍。

  “校長，您敢於和豺狼和毒蛇合作，用魔鬼的屠刀斬向龍類，卻認為一切龍類不可合作嗎？而且您信不過龍，還信不過我嗎？”

  昂熱：我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是在你的想象中嗎。

  “你不曾經曆過秘黨最黑暗的歲月。我是在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窺見了舊時代的一角，人類隻能用踏著同伴的屍體向著龍王揮刀。

  是熱武器的發展，人類文明的構建，讓屠龍好像變成了一樁桌上的生意。即使有億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會冒重回黑暗時代的風險。”

  一份檔案被羅隱遞給昂熱，榮格·馮·赫爾佐格，僅僅是封麵的信息就讓昂熱瞳孔放大。

  “屠龍，本來就成了一樁生意。混血種借著屠龍的名義，可以大肆發展武器，囤積軍火，踐踏人性。

  天譴的威力，您已經看到了。假定有一天龍類滅絕，言靈，煉金術，基因技術，天基武器就會成為混血種實現特權的工具、揮向同族的刀劍。

  像赫爾佐格這樣的混血種，遠比龍王的潛在危害性更大，但幕後者可以放任他的存在。”

  昂熱快速翻動著檔案，其中不少關鍵信息被塗黑，但不妨礙他窺見赫爾佐格恐怖的野心。

  “那你，覺得自己就是正義的嗎？”

  “不，我不是正義，校長你也不是。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絕對導致腐敗。

  換句話說，任何個體握住終極的權柄，都會成為惡的一部分。人們無法消除強權天然的傾軋弱者的本性，我們隻能去選擇其中最不壞的一種。”

  兩個年齡相差一個多世紀的人，在辦公室中肅然對峙。

  蘇茜大感頭痛，羅隱來之前說是和平交流，她覺著眼看著就要成核平現場了。

  “校長，為了複仇，您選擇性無視了很多東西。滅亡龍類解決不了問題，龍類滅絕的那天才是戰爭的開始。

  以您的見識，不會想不到這點。我能理解，為一個使命付出110年，任何人都無法在心中塞下其他東西。您知道秘黨出了問題，但你隻想在活著的那天看到龍族的末日。”

  卡塞爾辦學曆史上，從未有人將溫馨又有教育意義的校長下午茶喝成這個鬼樣子。

  “龍族滅絕後，混血種會成為新的龍族，引發新的戰爭、仇恨、災難，還會出現下一個昂熱，以滅亡混血種為目標。

  為了屠龍，可以做到什麽地步？路明非究竟是什麽存在，如果這把刀折斷，校長會感到心痛嗎？”

  原界，爆發！

  三人同時突破戒律的壓製，讓閣樓中的肥宅眼前一黑。一看方向，哦豁，自己升職的機會終於來了。

  折刀距離羅隱的肩部隻剩兩寸，不斷切開冰寒的元素流。這把折刀能無視大多數領域，但昂熱不能，他的右手陷在原界中無法前進。

  八柄長劍在辦公室內縱橫切割，壓縮校長的活動空間。

  蘇茜哀歎一聲，她的畢業證估計要沒了。

  昂熱穿插在劍鋒之中，使用折刀在原界領域表麵切出數十道缺口，在領域崩潰瞬間刺向羅隱的關節，但被迅速興起的泡影世界牢牢擋住。

  羅某再一次將特效很強的言靈用成了大烏龜殼。

  他心中一狠，想到了昂熱的要害。接過蘇茜一把劍，羅隱刺啦一下插在了校長的紅木辦公桌上，讓昂熱心髒收緊。

  又一劍，捅穿了校長的秘密酒櫃。一瓶不知名的冰酒碎裂，空氣中散發著香甜的果味。

  刺啦刺啦刺啦，名酒、茶葉、咖啡豆，校長的享受小金庫，啪一下，沒了三分之一。

  “停！停！”

  昂熱站在窗台邊，背靠自己最珍惜的酒櫃。他終於意識到這人的底線到底有多低。

  其實羅隱所說的理論也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大石，昂熱態度堅決的根本原因，是他不相信羅隱的能力。當然，校長的威信收到挑釁也是一部分原因。

  一個大四學生領導的，曆史隻有幾年的草台班子，去談混血種的未來可不是扯談嗎。但他現在有點動搖了。

  “就算我給你們推薦，你覺得自己憑什麽在校董會立足？”

  “技術，我們有技術。如果不同意，所有授權給卡塞爾和秘黨的煉金物品全部收回。不就是違約金嘛，付得起。

  相反，我們成為校董後，第一項重大措施就是從裝備部中獨立出煉金裝備部。從此，我們的就是秘黨的，煉金技術力直接飛越二十年。”

  “你到底想要什麽？”

  “麵子，話語權，做一些改變。”

  “合作龍王，勾搭漢高家族，又想在卡塞爾當校董。我覺得你不可信。”

  “現在支持我們，不僅全額賠償校長您的藏品損失，還提供每年500萬的額外小金庫哦。”

  昂熱有一點點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