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燁和方樂君薛博陽幾人率先從山上下來，撞見了唐主任。

  唐主任看到血跡，急急忙忙過來：“出什麽事了？120打了嗎？”

  方樂君：“打了打了。”

  鍾栩和楊路從遠處快步跑過來，他們就是去衛生間的一趟功夫，中間發生了什麽？

  鍾栩圍上去：“微漾怎麽了，額頭上怎麽都是血。”

  顧燁冷聲王前走，撞開他肩膀半側：“離她遠點。”

  鍾栩心中頓時升起無名的怒火，張開就想回懟，最後還是忍住了，現在不是時候。

  方樂君邊哭邊說：“都是我的錯。台階那麽寬，我不知道微漾她會摔下去。”

  鍾栩：“你先別哭，當時你親眼看到她摔下去了嗎？”

  方樂君搖頭：“沒有，當時沒顧及到，我看到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副樣子了。”

  薛博陽也異常懊惱：“我什麽忙也沒幫上，我也有責任。林微漾讓我去找你們的時候還好好的，我才下了一半的台階，她就從上麵，滾下來了。”

  若是放在以往，楊路看到方樂君哭了，震驚之外少不了調侃她，可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顧燁全程繃著一張臉，麵若寒霜，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唐主任打了一通電話，通知景區的醫務人員過來幫忙處理傷口。唐主任命令楊路把剛才去過山上的學生全部都叫到他麵前，他要一一問話。

  顧燁：“主任，我認為這件事不簡單，我要求徹查。”

  唐主任安慰道：“顧燁同學請放心，我會給林微漾同學一個公道。”

  處理學生方麵，唐主任有了幾十年的經驗，學生們做了什麽，沒做什麽，他細細一查，全都一清二楚。

  山林裏被樹茂密地遮住，但是林子裏卻上上下下隱匿性地裝了十幾個攝像頭，稍後調一下攝像頭，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救護車趕來的時候，顧燁作為林微漾的家屬，跟著一同去了醫院。一輛救護車行駛進出景區，同學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知道了，也是後來的事。

  顧燁的手被林微漾緊握著，她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很痛苦，黑密的睫毛被潤濕，應是被疼哭了。

  他目光柔和，修長白淨的手指輕輕地手撫上她的眼睛，又慢慢移到她的眼角，替她擦拭掉眼淚。然後，他從口袋裏拿出耳機，一人一個耳朵，放了一首舒緩的音樂。

  音樂似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疼痛看著有所減輕，她的表情沒剛才那般痛苦了。

  顧燁：“醫生，怎麽樣了？”

  醫生帶著口罩，指著受傷之處回：“額頭處的上不嚴重，血止住就好了。全身多處創傷，右手手臂這裏錯位，尤其是左腳腳裸處扭傷，挺嚴重，具體情況還需要到醫院做一下全身檢查。”

  顧燁：“額頭處的疤痕可以去掉嗎？”

  醫生：“可以的，安心養一陣，到時候不要用手碰，等結痂自然掉落，再配合塗一些祛疤藥膏就可以了。”

  醫生仔細地瞧了一眼顧燁，說：“咦，我見過你，你是顧教授的兒子吧。”

  顧燁嗯了聲。

  醫生：“我就說怎麽這麽眼熟，陳元那小子一直跟我念叨你有多麽厲害。”

  顧燁看著昏迷的林微漾，握緊了她的手低聲說：“我沒他說得那麽厲害。”

  醫生：“這位是你什麽人？”

  顧燁沉默了一晌，回：“家人。”

  -

  到了市醫院門口，林微漾被一群醫生和護士一路推到急救室，顧燁一路緊跟，眼眸凝重地看著急救室的大門緊關，室內亮起嚴肅的燈光。

  伴隨著不安和擔憂的情緒回升，周遭頓時陷入了夾雜著濃烈消毒水味的安靜中。顧燁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撥打了一通電話。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醫生們這會兒都在休息。

  莫約過了幾分鍾，走道裏傳來焦急地腳步的噠噠噠聲，由遠而近。

  “顧燁，發生什麽事了？”站在最前麵的是顧醫生，他的兩個徒弟也跟過來了。

  陳元虛驚一場：“我以為是你小子出事了。”

  顧燁：“微漾從山上的台階上摔了下來，正在裏麵檢查。”

  林女士的聲音顫抖：“嚴重嗎？”

  顧燁：“有些嚴重。”

  林女士眼角漸漸發紅：“早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我就讓她跟你一起在學校待著，又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說著，手捂住嘴角，被顧醫生抱在懷裏哭著。

  “微漾她自小體質弱，還從台階上摔了下來，這些傷她怎麽能夠受得了。”

  顧醫生：“先別急，等醫生們出來再問問情況。”

  等待的時間不算太久，半個小時之後，燈滅，急救室的門被沉重的推開，眾人的心都高高懸掛。

  見狀，一群人立即圍過去。

  林微漾的左腳被打了石膏，額頭纏上了一層白紗布，人現在正處於昏迷中。

  急救室裏的主治醫生和顧醫生是同學，最近剛從國外學習回來，顧醫生見狀，忙問：“老孫，我女兒情況怎麽樣？”

  老孫驚詫：“啊？這個小女孩是你女兒？”

  顧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解釋：“到時候再跟你解釋，她怎麽樣了？”

  老孫搖搖頭，憐惜道：“傷雖然不致命，但畢竟是個姑娘，渾身都是大大小小的瘀傷。左腳的傷有些嚴重，傷到了骨頭，需要在醫院修養一個半月左右。額頭處的撞傷沒有傷及大腦，無礙。”

  林女士低頭輕輕得撫摸林微漾的臉龐，眼裏的慈愛和心疼如同滿溢的水，最終化作了眼眶裏的淚水。

  當初她冒著難產的風險，最終平安的早產下了林微漾，因此也導致了她自小體質弱，一不注意就會生病。

  她爸爸不在身邊，一直都是她照顧，有時候醫院忙了，她也顧不上她。想起前兩年微漾得一晚上水痘第二天回家她才發現，都快要嚇死她了，想想她心裏就難受得要命。

  林微漾總歸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熱，看著她疼，她比她更疼。

  老孫使了使眼色：“你和小林？”

  顧醫生回：“她現在是我愛人。”

  老孫恍然：“我就是出國兩年，你就把咱們科貌美如花的小林拐到手了，行啊。”

  顧醫生：“這次謝謝了，最近太忙，等空下來我請客，為你接風洗塵。”

  老孫捶笑道：“老顧，不要讓我等太長。”

  林微漾被安排在了一個單獨的病房。她昏睡的時候，做了一個不太稱之為噩夢的夢。

  程蕾把她推下了台階，她從台階上摔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程蕾在上方對她邪惡的笑。

  她的身體一直往下掉，渾身都疼。原本就隻有三層的台階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四周都沒了光，恍若置身於一個讓人害怕到窒息的虛空中。

  繼續往下掉時，她身後被人接住了，她回過身看到她爸爸開著發著巨大的發著“轟轟轟”聲響的直升飛機，站在機艙門口接住她，她看到了爸爸，忘了疼，忘了身處何方，驚喜又開心，想去擁抱他。

  爸爸和他的直升飛機自動排斥地往後退了些距離，她抱了個空。爸爸麵容平靜地看著她，跟她說：“孩子，你長大了，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要學會堅強，就算再痛，也要忍下去。”

  爸爸指了指無底的深淵繼續說：“穿過黑暗，光明就在下麵。”

  林微漾看著爸爸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眼前，盡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她回：“爸爸，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她平靜的睜開眼，眨巴幾下，眼前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顧燁的容顏，然後又被明亮的光線刺痛再次閉上。她下意識皺了眉頭，不小心牽扯到了額頭上的傷，她疼的嚶嚀了一聲，後知後覺又把自己疼出了一身冷汗。

  緩了一會兒，她再慢慢睜開，這次好多了。

  莫名其妙地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方樂君的臉率先湊過來，眼睛紅腫的誇張的像兩隻大核桃。

  “君哥，你竟然哭啦！”長久沒說話，林微漾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也掩飾不住她此時的驚訝。

  方樂君委屈巴巴道：“你再不醒來，我怕誰能哭到明天早上。微漾，對不起，我很早就想對你說了，對不起，對不起。”

  林微漾聲音輕輕道：“君哥，你的對不起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廉價了？”

  方樂君故作生氣：“都什麽時候了，還開我玩笑。”

  林微漾：“沒有，又不是你推我下去的，為什麽要對我說對不起。”

  方樂君垂下眸：“畢竟，事情的起源是因為我和趙冬蓉。”

  林微漾話題一轉，看了一圈周圍的同學說：“現在什麽時候了，你們怎麽都不去學校上課？”

  楊路：“小微漾睡糊塗了，已經放學了，我們都結伴過來看看你。”

  顧燁嗓音溫柔，低下頭問：“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林微漾看了一眼床頭被吊起的左腳，就這裏最疼，不能動，讓她很不舒服。

  她心裏好想跟顧燁說，她疼。

  看到大家都在，目光關切，她忍住了委屈，向大家露出了甜甜的笑：“我好多了，不用為我擔心。”

  方樂君將頭埋在林微漾的肚子上：“不要騙我們了，一定很疼，我看著都疼。”

  餘溫見狀，把方樂君拉開：“君哥，微漾還傷著呢，你這樣把頭放在她肚子上不怕碰到她疼的地方？”

  方樂君醒悟，懊惱著責怪地說道：“我就是個惹禍精。”

  楊路道：“有自知之明就好。”

  方樂君難得一次好脾性，什麽都沒說，就在一旁耷拉著腦袋。

  餘溫道：“微漾，你當時是怎麽摔下去的。”

  林微漾回想了一會兒回：“當時大家推推搡搡，我沒注意，就覺得背後傳來一道力把我往台階方向推，我沒站穩，就失足了。”

  餘溫沉思道：“也就是說，是有人把你推下去的？”

  林微漾：“我不清楚。”

  鍾栩表情很嚴肅，語氣認真道：“唐主任正在調查這件事，真相很快就可以出來，就算沒有唐主任，我也會為你尋求公道，若是讓我知道是誰這麽做的，我一定不會繞過她！”

  方樂君語氣也跟著堅定：“我也不放過她！”

  楊路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小微漾，你路哥在呢。”

  餘溫拉著蔣旭，語氣很足：“還有我們。”

  薛博陽是跟著方樂君來的，他站在最後麵，也弱弱地回了一句：“我也算一個吧。”

  林微漾看著大家為她挺身而出，為她不平，眼睛在這一刻似乎沉入了大海。事情還沒搞清楚便一心想著要為她報仇，說不定是她自己失足摔下去的呢？

  不過，她很感動，真得很感動。

  小時候，她羨慕其他同學能夠有一大堆圍繞著他們轉的朋友，現在她終於能夠有一次羨慕自己的機會了。

  大家離開的時候，班主任林清捧著一束小雛菊裏插著玩偶的花捧從外進來，看了一圈同學們道：“大家都在啊。”

  同學們都很有禮貌，紛紛跟班主任打了招呼。

  餘溫墊著腳尖瞟了一眼班主任手裏的花捧：“班主任，微漾不愧是你最喜歡的語文課代表，準備的花捧都這麽精心。”

  林微漾沒想到班主任會來看她，頓時受寵若驚。

  林清將花捧放在病床的旁的櫃子上說：“嗯，你要是我的語文課代表，我也給你準備一捧。”

  餘溫吐了吐舌頭，開玩笑道：“班主任真偏心。”

  林微漾起不來，她是真想起來，出於身體和腦海對長輩的一種尊敬，也有感謝。

  林清說道：“就這樣好好躺著，我就是過來看看你的病情，我挺瞧著嚴重的，醫生怎麽說？”

  顧燁：“需要在醫院裏修養一個多月。”

  林清聲線柔和，溫柔地安慰她：“學習方麵找顧燁就行了，我相信顧燁在，你的成績也落不到哪裏去。語文課代表我會找其他人暫時擔任，你好好在醫院養病，我和同學們都期待你傷好回來。”

  林微漾很感動地點點頭，她怎麽可以這麽幸福，她一直都羨慕了很久的幸福，但幸福裏卻總是缺了最關鍵的什麽。

  待在醫院裏的時光，方樂君經常會過來看她，或許，她要是不到傷好的那一天，方樂君能跟她自己一直過不去。

  她會跟她說學校裏發生的最新消息，顧燁隻負責她的學習方麵，其他的一字不提，就連唐主任抓到凶手，林微漾還是從方樂君這裏知道的。

  唐主任沒有公開，但是第二天，二班程蕾退了學，去國外讀書了。所以，很多同學都猜測，林微漾這次出事與程蕾有著極大的關聯，到底是什麽原因，大家都八卦紛紛。

  她回想起那天，意外地撞見程蕾怨恨的眼神，卻沒怎麽注意。但她心裏清楚，一定與顧燁有關。

  程蕾離開學校後，施染也回到學校正常上課，原本被大家漸漸遺忘的人，又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視野，但也很少有人會在背後議論當時轟動一時的事情。

  她的語文課代表職務暫時由朱敏擔任，朱敏以前在三班的時候，便是語文課代表，班主任選她也沒什麽異議。不過，這倒是誠心惹方樂君不快，說不出什麽，看著她就討厭。

  方樂君說她不在的時候，朱敏想法設法勾引顧燁，女生那套彎彎繞繞，讓她無比惡心，還害的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某人似乎假男孩子太久，忘記自己其實也是一個女生了。

  她還抱怨起餘溫有些不把自己當朋友，和另一位從四班轉上來的女生，叫韓語凝天天一起玩，一起學習，她某一次恰好碰見韓語凝這個表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模樣。她讓餘溫小心，餘溫還說自己神經敏感，也不知道到底誰該小心。

  說了一大圈後，她抱著林微漾道還是她好。

  林微漾不知道她不在學校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這麽多事。她笑著摸了摸某位受傷的可憐小狗，讓她想抱到什麽時候就抱到什麽時候。

  一個月後，林微漾拆了石膏，可以下床嚐試走路。

  周眠每到周末放假都會來看她，給她買她愛吃的甜點，推她出去轉悠一圈，陪她聊天。

  剛拆石膏的第一天，林微漾就迫不及待想要試著走路，她一個人拿起床邊的拐杖，借著拐杖使力，小心翼翼地從床上起來。

  周眠看見，忙趕過來把東西放下，扶著她：“怎麽就你一個人，不怕一不小心摔著。”

  林微漾笑笑：“摔倒了再爬起來。”

  周眠露出頗有一種自家女兒初長成的既視感，說：“微漾，你長大了。”

  林微漾配合道：“是啊，周媽媽，我長大了。”

  周眠一隻手捧著臉自戀道：“去，我還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呢。”

  周眠陪著她下樓走了一圈，臨時接到一個電話，讓她在原地好好待著，等她回來。最後走了幾步，又轉身強調幾句，不要亂跑。

  趁她生病，把她當小孩子。

  她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為了不讓她擔心，林微漾點點頭，在她的注視下，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她回來。

  待周眠消失在她的視線裏，林微漾又開始拿著拐杖從椅子上起來。

  最為善變的是人的心理了，她都有將近一個月沒有走路了，以前覺得沒什麽，可現在卻比任何時候都想走路，同學們成天想要逃離的學校，她卻想著究竟什麽時候可以趕快回去。

  林微漾扶著拐杖從椅子上起來，抬起頭時便看到程蕾就站在她對麵不遠處靜靜的，沒有表情的看著她。

  她的眼神很平靜，沒有愧疚，也沒有怨恨，就這麽一步一步地，以她天生便具備的高傲的孔雀姿勢，噠噠地踩著水泥小徑，朝她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