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魯斯走後沒多久後，雪莉躲在宴會角落短暫偷閑了一會兒，便又不得不迎接絡繹不絕，似乎永不會疲憊的上流人士的客套。

  直到她在場內一直未停歇的目光終於搜尋到那姍姍來遲的身影時，她才毫不猶豫地提起綠色的裙擺轉身，迎上容光煥發的莫拉。

  拉丁裔女人並非獨自前來，她身邊還帶著一個長相甜美，金發碧眼，比雪莉要高上幾分的少女。

  看上去就像是未來的好萊塢新星。

  而在此時，不需要開口，慣會察言觀色的莫拉便介紹起了她身邊的女孩，當然，沒人會在這時候說起葉夫根尼的事情，因為結果一定是好的，唯有完美達成了目標，拉丁裔女人才能這樣閑適地出現在這場宴會中。

  “雪莉，這是莫妮卡，我的新姑娘，我的明日之星，今天我帶她來認下人。”果然，開著娛樂公司的莫拉上來的第一句便印證了雪莉的猜想，而後，她看見對方小麥色的臉上揚起調笑，揶揄著說道，“當然，要是你萬一厭倦了布魯斯，也千萬不要忘了幫我牽個線。”

  前麵一句是介紹，後麵一句，便隻是純粹的，因為心情好過頭了而隨口一說的玩笑話。

  其實，說實話，在場的大部分人都不會以為雪莉·法爾科內能和布魯斯·韋恩真正在一起。

  在一群看熱鬧的人中，知道雪莉是‘真愛’布魯斯而非逢場作戲把他當踏腳石的更是寥寥無幾，莫拉是其一，她似乎正以一種長輩的目光看她，並適時地施以一旦不讓人討厭的玩笑。

  雪莉不太喜歡這樣的玩笑，因為總感覺這樣一說，事情就成了真的了，說來奇怪，按道理，她隻要自知這不是真相就好，別人怎麽想都沒關係，可現在她卻居然會為此不高興。

  可不高興也隻在心裏，她麵上還是笑盈盈的，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莫拉身邊不發一言的少女，隻覺得莫名有點熟悉，可在人前並不適合她進一步猜想，於是，她隻是順著莫拉的話往下說：“布魯斯喝醉了，要是他能在宴會結束前醒了酒，我就帶她見見。”

  不過，就不知道現在遠在哥譚港處理葉夫根尼之死帶來的禍端的蝙蝠怪人，能不能在出事之前趕得回來了。

  莫拉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隻眨了眨眼，笑著點了點頭：“那就把一切交給天意吧。”

  她說到這，雪莉便知道這場談話該迎來終結了，等她笑著送走莫拉和她的‘明日新星’，還沒來得及和下一個人打招呼，麥克，之前在宴會上從來不高興和她多說一句的‘兄長’在此時便急匆匆走到了她身邊。

  他似乎臉色不太好，想質問什麽又欲言又止，看起來憋的很難受。

  雪莉不太喜歡人支支吾吾的，從他的臉色和氣勢上看，他大概現在還不知道自己並非原裝的事情暴露了，所以，大概是家族裏遇到了什麽事，和她有關。

  和她有關……那麽其實她已經能猜到是什麽了，可麵上，她還是要疑惑一下才問：“發生什麽事了？”

  “你叫安娜聯合莫拉去炸葉夫根尼的港口怎麽不和我說，哥譚港有一部分是韋恩的，專挑現在鬧很不合適，如果讓父親知道，他會發火的。”

  果然。

  他果然是問這件事，像是沒法接受事情超出他預料之外的□□者，好像忘記了在未來，在馬上，雪莉是和他平起平坐的掌權人。

  看他這樣一副樣子卻沒什麽人起疑，那麽大概本來的麥克就差不多是這樣的性格吧。

  那麽也可以想象，之後雙人一起執掌法爾科內家族時會有多麽的暗流湧動，劍拔弩張了，也怪不得真正的雪莉·法爾科內早在那麽久之前，就做好了和莫拉聯手奪權的準備，隻不過沒有這麽激進而已。

  至於之後發現‘麥克’不是麥克的事實，大概也隻是在她的原本的計劃上多添了一把火而已。

  原本那個‘雪莉·法爾科內’的計劃，現在的雪莉已經不知道了，但目前莫拉的計劃，她倒是挺清楚的，所謂的，卡邁恩的怒火……如果今天晚上他收到那份血緣報告的話，那麽，理所當然，他根本顧不上對葉夫根尼的死生氣了。

  不過，大概，即便她不給，莫拉也應該已經送過去了。

  不過她還是沒怎麽明白，今天她要怎麽死掉呢？是麥克要對她下手？不太可能吧，那麽是另有謀劃？

  ……哎，再這樣下去別人還沒動手，恐怕她就要自己把自己嚇死了。

  這麽一想之後，雪莉甚至有點想笑，一隻手下意識撫上裝飾性的，過於厚腰帶扣，以及腰間層層疊疊堆很滿而有質感的禮服裙麵，臉上卻還笑眯眯的：“放心吧，哥哥，我做事也沒出過什麽大紕漏吧？”

  她這樣說著，一雙碧綠的眼睛也帶笑的望向麵前這個所謂的兄長，看見他板著的臉上出現一瞬間遲疑，而後，掩飾心虛似的移開目光，轉移話題：“咳，盧卡的盤口已經收回來了，你還有沒有想做的，沒有的話我就照舊分了。”

  ‘照舊’是怎麽個照舊法，雪莉現在已經不想多問了，如果想讓他完全沒私心，那恐怕要她身體力行親自參與，可她對這種事還不了解，貿貿然既會露餡又吃力不討好，而且她也沒精力再花在這些小事上了。

  於是，她點了點頭，沒猶豫，答應了麥克表麵無錯卻暗藏私心的提意。

  “一切都交給你。”她說。

  可在雪莉說完這句話之後，這對兄妹，這對至少看起來應該非常親密無間，而今卻要麽換了芯子，要麽人都不一樣的一對兄妹在此刻相顧無言，不知如何再將話題進行下去。

  在這尷尬的對視中，雪莉猶豫了一下，畢竟現在已經是她的‘死期’了，再裝下去已經沒用了，還是決定直問，揪出一直縈繞她許久的，未曾解出的問題：“海倫的死是你做的嗎？海倫是穆勒派去的人嗎？”

  麥克愣了一下，一臉莫名，雪莉能輕易地分辨出他表情的真假，知道他的茫然發自內心，而後聽他說：“不是，如果是穆勒的人，為什麽我會殺？本來也不是我殺的，我沒派人，而且我怎麽會派人去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

  噢，的確，如果兄長知道妹妹喜歡一個人，又怎麽會允許手下派人去成為那個人的女伴呢？這的確不合邏輯。

  即便麥克不是她真正的兄長了，也該做好表麵功夫。

  而拋開一切隻看穆勒，也似乎並沒有陽奉陰違的理由。

  所以，其實根本不是他，可那時候……

  為什麽，海倫那時候會說，穆勒呢？

  Müller——

  moller……

  雪莉眯起眼睛，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單詞，在她視線無定點地來回在宴會中掃視的時候，突然，恍若靈光乍現一般，她看見了在和別人交談，和別人引薦她身邊的女孩的——莫拉。

  mora.

  那時在人聲嘈雜中，一邊混亂裏，她也許沒聽清，又下意識地，理所當然地將模糊的單詞草率地定為熟悉的人名。

  如果是莫拉，如果在娛樂公司有所涉獵的莫拉是派去海倫的人，如果，幕後之人的暗棋是莫拉·加西亞……

  那麽，為什麽要留海倫這一手呢？

  ……噢，為了布魯斯·韋恩的真實身份，因為他是蝙蝠俠。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莫拉剛剛為什麽要多問一句的原因，大概如果他不離開場內，她不會動手。

  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麽，讓莫拉殺死了海倫呢？

  還有，等等——

  麥克·法爾科內曾經可能是一枚好棋子，但當他的假身份被真正的雪莉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枚棄子，為了保全更重要棋子的誘餌，不再重要。

  她知道現在的麥克·法爾科內是冒牌貨，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如果將這血緣報告送給卡邁恩，他一開始下意識隻會以為‘麥克’是血脈混淆者吧？

  但如果細查下去，這個誤會被解開，卡邁恩發現‘麥克’並非原裝，自然會追根究底探索真相，這一切又對莫拉有什麽好處呢？

  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她當然要讓這個誤會繼續下去。

  當錯誤被一件更嚴重的大事蓋過，那麽人們的注意力就會全在事件上而不在乎錯誤。

  她們用血緣報告蓋過葉夫根尼，那麽，當然可以用更大的事件蓋過，阻斷血緣報告的探查，然後趁機消滅所有證據。

  所以……

  今天莫拉要殺的其實不是她，是棄子麥克·法爾科內嗎？

  在雪莉想通的這一刻，一種戰栗直竄上她的大腦。

  “你——”她開口，瞳孔一縮，話音未落，大廳的驟然一黑。

  在驟然黑起來的這一瞬間，雪莉沒辦法判斷，也來不及判斷，隻能憑借直覺向前一撲，將還未曾反應過來的麥克撲倒，在這一刻，槍聲響起，子彈穿過她的肩胛骨。

  人群為這一聲槍響尖叫，下一刻，一片漆黑中轟地一聲燃起火光，大廳的某一角有炸=彈被引爆，地麵都在震動。

  將麥克壓在身下的雪莉在這震動中踉蹌爬起來，隻感覺到一陣劇痛，痛到大腦都要斷弦，痛到以至於麻木，可危機感逼迫她站起來，借著爆炸的火光拉著反應過來，麵色陰沉地麥克躲到了最靠近此處，避著子彈來臨方向的宴會的桌後。

  特意挑在今天，把一切事情都聚集在今天，逼迫蝙蝠俠去處理哥譚港口，趁機在這裏準備好炸-彈，想必門外是真的有狙擊手，確保麥克無論出去留下都必死無疑。

  ……還真是大手筆。

  不過，不可能有人在這樣的室內架狙=擊=槍，所以隻能是手=槍。

  雪莉沒管汩汩流血，痛到幾乎沒有知覺的左肩膀，她沒中過槍，不過幸運的是似乎傷口在在超過的疼痛後隻有麻了，不太影響她的動作。

  她從厚腰帶和腰間層層疊疊的裙麵裏抽出一把女士□□，側過臉看向以一種警惕，震驚的表情看她的麥克，坦白道：“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麥克。”

  她說著，敲了敲腰帶內側被安放的竊聽器，迫切的希望這一次，蝙蝠怪人能真的像個騎士一樣及時趕來。

  而後，麵色慘白的金發女郎頓了頓：“但是無論是真是假，無論‘那位大人’為了讓你瞞天過海花了多少心思，你現在也躲不過被發現後就是棄子的命運了。”

  “現在，你隻能和我站在一邊，爭取活下去了。”

  爭取能活下一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