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號的傍晚，哥譚又迎來了一次聚集名流的晚宴，隻因向來不插手哥譚暗勢力的韋恩集團難得破例，在長達四日的幫派火拚結束後的第三天站隊，選擇與法爾科內家族合作。

  說是合作，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是退讓，是妥協，是在法爾科內家族重回巔峰的當下不得不做出的一點示好。

  可是，說實話，哥譚黑//幫勢力這麽多年一直起起伏伏，其實誰也沒見韋恩集團真退讓過太多，即便有些時候會意思意思，也並不會像這次一樣有誠意。

  畢竟，沒有了韋恩，哥譚又如何算是哥譚呢？

  也正因為此，這一次韋恩幾乎可以算是怯懦的鬆口才讓其他人驚詫，不過，驚詫之後，他們就將目光投到了一個女人身上。

  雪莉·法爾科內。

  法爾科內家族的繼任者之一，一個對於幫派首領來說很年輕，也過分美麗的女人，也是布魯斯·韋恩現在的女伴。

  於是眾人幾乎不需要再揣測什麽了。

  布魯斯·韋恩在女人身上總舍得下血本，那麽，把這一點港口貿易當作這位韋恩討新寵歡心的，過於昂貴的小玩意兒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但是……

  在雪莉笑著應付完又一個假模假樣來和她客套，想在自己麵前刷刷臉，或者想套出一點法爾科內家族未來動向的，不懷好意的家夥後，她本來就不算好的心情就更差了。

  說什麽一見如故，好久不見，其實不過是看她比起兄長麥克好說話，又大概覺得她這樣的年輕女人總是口風不緊，更甚的，還有覺得她能當繼任者是靠的和布魯斯·韋恩的關係，因此麵上討好，話裏話外卻總圍著布魯斯不放。

  奇了怪了，布魯斯·韋恩就在旁邊，憑什麽不去找他呢？

  她這樣想著，踱步躲避似的走到了大廳的側邊，掩飾似的抿了一口香檳想緩解一下，卻隻覺得口中發苦，一點也嚐不出什麽果香。

  為什麽成年人在這種宴會上就隻能喝酒呢？

  在來到此處的第二次，雪莉開始討厭起自己過分敏銳的觀察力，她不想再去推測來者的心思，可他們的偽裝技術實在差的過分，除非她閉眼不看，否則隻消一眼，一兩句話，就能把對方是否出軌，有無情人都看透。

  不過，她自己也知道，她其實並不是為了這件事情煩……

  “我以為、以為你今天會很高興。”

  不需要抬眸，在這道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穿過周圍人不大的交談聲和樂聲直達到她的耳畔的時候，雪莉就知道來者是誰了。

  不過，她還是看向了他，在抬頭的那一刻，那一點沒被控製住的疲憊煩躁就立刻被掩蓋，如同幻覺一般從她臉上褪去。

  可布魯斯不會以為那是幻覺。

  他想，這樣的表情本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女孩身上的。

  可現在，他麵前的姑娘隻是一撇嘴，以一種無奈而包容的眼神看他，毫不客氣地抱怨道：“你一來，本來不看我的人也看過來了。”

  理直氣壯的偷閑，理直氣壯的遷怒。

  為她這很小孩子脾氣的一句話，布魯斯幾乎沒能克製住笑意，他似乎有點喝醉了，臉上紅紅一片，身上也帶著一股酒味：“我原以為你早習慣萬眾矚目了，畢竟……”

  他欲言又止，一副酒意上頭說不出話的樣子。

  雪莉眯了眯眼，立刻猜到他大概是裝了半醉不醉的樣子要為了蝙蝠怪人的身份退場了，卻不知為什麽特地來她這裏走一遭，但她當然不會戳破，還得半真半假和他演下去。

  “畢竟？”她追問。

  黑發藍眼的男人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努力讓自己稍微清醒了一點，然後，在那紅的不太尋常的臉上綻放出一個迷人的，輕佻的，不讓人反感的笑容：“畢竟你看上去總無懈可擊，像個女明星。”

  這理當是讓人目眩神迷的一個笑，一句話，可在他麵前的雪莉卻心如止水，或者，也可以說她是強裝鎮定，她抿了一下嘴唇，略有些別扭，帶著些不尖銳的嘲弄回答道：“那麽，我當這是有過無數個女明星女友的布魯斯·韋恩先生對我的誇讚了。”

  而後，她皺了皺眉，忍無可忍似地說：“你身上好重酒味。”

  “嗯，事實上……”出乎意料地，布魯斯卻立刻掀開西裝馬甲，露出被香檳浸濕的腰測襯衫，像是揭開了他自己的障眼法，對她笑了一下，無奈地說，“新手服務員。”

  而在看清白襯衫上的酒漬後，雪莉立刻抬眸看向他，看向他有些醉意的臉，和似乎渾然不察的，有些空蕩的藍眼睛，不知道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在此刻，她甚至懷疑對方在試探她。

  不過，試探就是試探吧，反正今天就要攤牌了。

  這麽想著，本該問心無愧理直氣壯的她卻移開了和他對視的眼睛。

  “看來你和我今天都不怎麽幸運。”雪莉說著，衝麵前，一直用那雙藍眼睛看她的男人掩飾似的舉了一下香檳，正要一鼓作氣喝下，但布魯斯卻伸手拿過她的，換上了自己的。

  “嗯？”為他這不怎麽紳士的舉動，雪莉疑惑地發出了一聲質疑，可當她這麽近，這麽仔細地看向他遞給她的這杯香檳時，卻立刻聞到了一點不同。

  味道不同，沒有酒味。

  “一點小訣竅，畢竟我也有不想喝酒卻不得不喝的時候。”

  第二張底牌。

  他這樣和她說，難道不怕她懷疑，是否每次他借醉離場都是用這個當障眼法呢？

  可雪莉又知道做人做事最怕多疑多想，疑神疑鬼隻能露出自己的更多破綻，於是，她壓下所有不該在此時有，不該在此時想的事情，隻皺眉，以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回應他。

  以一種，被戳中內心卻不願承認的樣子回應他。

  在這一刻，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種別扭，這種被拆穿了偽裝，被對方直透內裏時垂死般的鎮定和反話，究竟是出於自己的演技還是真情了。

  “但我看你今天不是不想。”

  她說出這不算溫和的回答，明知故問。

  可布魯斯縱容了她的明知故問，和她一起將這個謎語繼續下去，他笑盈盈的，藍色眼睛上蒙上一層酒醉似的霧氣，如果他喝醉了是虛假的，那麽雪莉一定要好好讚美他的演技。

  當然，她也知道，這一定是假的，蝙蝠怪人的演技也一定無可指摘。

  而在這種被割裂似的場景下，她感覺自己的情感和理智也被分割，她眨了一下眼，感覺眼球莫名幹澀，而後，她聽見他說：“可是有人不想。”

  她失笑，又無奈，又心動，忍不住問了一個她似乎已經問過一次的問題：“……你對你每個女伴都這樣觀察入微嗎？”

  “雪莉！”布魯斯笑起來，半是笑，半是裝模作樣的惱羞成怒，而笑過之後，他收斂了表情，隻帶著一點笑意，用那雙溫柔的藍眼睛看他，但不純粹是溫柔，而帶著孩子氣的得意。

  “我其實之前就在想了，那麽喜歡吃甜食的你怎麽會喜歡喝酒呢？哪裏有酒會比甜品甜？這幾次總算讓我確定了，你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不喜歡也要喜歡。”

  第一次，布魯斯打斷了她的話，也第一次，雪莉被打斷之後並不覺得惱怒被冒犯，隻是微微睜大那雙碧綠色的眼看向他，看他得意，看他誌滿，看他用那雙含著不知真假溫柔的眼睛看她。

  “我知道你要這麽說。”布魯斯笑著，晃了晃手中的香檳，似乎下意識地還想再喝一口，但想起這杯曾被雪莉喝過，便半路止住了，說，“但是，下次出來，你可以不必在我麵前喜歡了。”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

  他可以不挑明這一切，出於禮貌，他應該尊重雪莉的偽裝，可他意識到這樣的偽裝其實讓她本人都不舒服，於是他寧願挑明，盡管這可能讓她惱火，卻能讓她真正的好過。

  真是，不知道是好是壞的紳士，不知道是好是壞的，好意。

  可雪莉不想再去想這些，隻擺脫似的眨了眨眼，問：“下次是什麽時候？”

  “大概是，後天吧？或者大後天？吃完飯我們去看飛翔的格雷森。”

  “後天吧。”沒有猶豫，金發女郎下了決定，她笑起來，帶著一點孩子氣，一點特意的刁難，“好，這次我不想吃法國菜了，你最好找個不一樣的，最好不要穿正裝也能去的好地方。”

  言下之意，就是要試試平民餐廳了。

  “好。”布魯斯一下懂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笑起來，又似乎是自己也忍受不了一身酒氣，指了指自己被蓋住的腰測，又說，“我得去換衣服醒醒酒了。”

  雪莉裝作不知道這隻是他的借口，隻點頭，卻又故意嬌嗔，抱怨又催促地衝他說：“快點回來，不然他們找不到你，我就要迎接更多火力了。”

  於是，她能看見，她麵前的，明明已經成年好多年，一直以來也總是氣定神閑溫和極了的布魯斯·韋恩，像是真的喝醉似的孩子氣起來，把空著的那隻手握拳放在左心，做了一個騎士禮，一麵還裝模作樣地說：“遵命，雪莉小姐。”

  雪莉一下沒繃住，笑了起來。

  而後，她對上了那雙，帶著一點迷霧的，但本質清明，溫和的藍眼睛。

  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似乎連周遭的聲音都褪去了，世界一片寂靜，在這除了呼吸聲中什麽也聽不到的場景中，雪莉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睛，笑意漸漸褪去，她豔麗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茫然，一種迷惘。

  而帶給她這樣情感的，那雙眼睛的主人則就用這樣微微彎腰的姿勢平視她，原本拿著酒杯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何時抬起，然後，輕輕地，輕輕地用手上，她曾喝過一口的香檳和她碰杯。

  玻璃相碰發出一聲脆響，把她從夢一般的場景裏驚醒，她閃爍了一下那雙碧綠的，和她綠裙子相襯的眼眸，看向他，凝視他，帶著一點她自己都沒發現的警惕，警惕他永遠不會發動的進攻。

  而後，她看見他垂眸，微微轉動杯身，移動到她沒喝過的那一側，將這杯她不喜歡喝的香檳一飲而盡。

  “一會兒見。”

  她聽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