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局注定的垂死掙紮之前，先在請柬的最後一行落下雪莉·法爾科內的落款，而後記上1998.5.2的日期。

  今日早上，一切塵埃落定，正如麥克所言，馬羅尼敗退，這場戰鬥是卡邁恩贏了，哥譚不日就會變得太平，她也的確是時候出去了。

  把請柬對折交給女傭時，雪莉知道布魯斯一定會接受她的邀約。

  海倫的死亡消息一定已經傳到他的耳中，雪莉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這是自己的手筆，她不在乎他是否怨恨她，是否厭惡她，因為今日之後，她也不想再和他有關係。

  如果真的愛上——哎，不能這樣說愛，否則愛不是太廉價了？

  是如果她真的死了，布魯斯又真的把她當朋友，那豈不是要傷心嗎？她不喜歡讓別人替她傷心，所以還是不要再見了好。

  *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三號，還是如上一次一樣，布魯斯早早地等在了樓下，但這一次，雪莉沒有讓他等太久。

  綠色洛可可風長袖襯衫配以係帶收腰黑色花邊裙，裙擺照舊長度到小腿，因為天氣漸熱，於是外麵隻罩了薄款披肩。

  下樓的時候，雪莉又一次看見布魯斯·韋恩那雙熟悉的藍眼睛，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幾天前。

  說來也奇怪，明明真的隻過了四天，一切卻都不同了，事情的變化發展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於是幾日分隔，竟然以至於物是人非。

  但布魯斯什麽也沒說，雪莉也什麽都沒說，他們相攜著上了車，由司機——這次他帶了司機，沒有再親自開車。

  在他的指令下，轎車開往了另外一家西餐廳，韋恩名下的，味道自然是不錯，但雪莉沒什麽胃口，因而縱然佳肴在前，也不過淺嚐。

  而且，這一次，雪莉意識到，她和布魯斯雖然還在笑著交談，但關係的確是淡了。

  並不是他生疏了，他還是那麽談笑風生，好像這幾日發生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他半分。

  但的確改變了她。

  她壓力很大，在這種壓力下她也許能麵不改色的去和穆勒、麥克·法爾科內周旋，因為她知道他們太了解雪莉·法爾科內，所以她麵對他們絕不能露出一點破綻。

  可是布魯斯·韋恩，他和雪莉·法爾科內並沒有那麽熟稔，而經過襲擊，經過馬羅尼和卡邁恩長達三日的對戰，雪莉和他的疏離，也有理可循。

  用完餐後，一如上次，他沒有叫上司機，而是女伴和並肩漫步在街頭。

  由於昨日那波及大半個哥譚的幫派鬥爭才偃旗息鼓，如今街上也沒什麽人，雪莉想，假如不是布魯斯·韋恩特地到來，恐怕那家餐廳也不會再今日開張的。

  真是有心了。

  而在此時，也許是覺得沉默的太久，布魯斯先開口了。

  “過兩天，飛翔的格雷森要在哥譚表演，我請你出來看好不好？”

  “好啊。”雪莉一口應下，對他的邀約她從沒有拒絕的道理。

  假如她還能活到幾天後的話。

  這麽一想，她突然覺得喉嚨口堵得慌，本來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不過，現在也不是她擔心自己死期的時候了，在擔憂未來之前，她應該先著眼於現在才是。

  這次她來，畢竟有求於人，並不應該隻等布魯斯開口。

  再說，今天出來這段時間，已經可以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想到這，雪莉笑了笑，抬手緊了緊披肩，一麵開口：“我今天……”

  “我這裏有些項目。”

  與雪莉同時開口的，也是他。

  兩道聲音重疊，雪莉抬眸，布魯斯垂眸。

  雪莉在看他，他也在望雪莉。

  這一瞬，雪莉終於知道了，他們兩人都是知情者，但他估計隻是覺得這項目隻是這場幫派鬥爭結束後，卡邁恩的突發奇想，而非一開始就在計劃之中。

  幕後人善使一石二鳥，步步為營，環環相扣，假若雪莉是旁觀者，也會花一點時間看清，才為他的縝密算計喝彩，至於布魯斯，便不要難為他看透這一切了。

  但他今日的確是知道她來意的，可是按道理，這個要求的確該由她提出，他再裝模做樣地討價還價一點才對，布魯斯·韋恩一向也不是心急的人，又怎麽會這樣急衝衝地開口？

  可待雪莉在這溫柔的，和善的藍眼睛裏的視線幾秒，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他會開口。

  他大概以為，雪莉也和他同樣知道此事，又聯想她今日對他的態度，很容易誤解成她覺得愧對於他，不滿家族趁火打劫，他不願自己難為，所以特地開口吧。

  真是。

  貼心的過了頭了，也天真的過了頭了。

  他以為她是什麽初出茅廬的，什麽也不懂，什麽也沒法自主選擇的，可憐而又無辜的傀儡嗎？

  雪莉想到這，忍不住笑了一下，可是她其實不覺得可笑，也不想，不願意嘲諷他，隻能以一種同樣溫和的目光看向他，靠近他一點：“是，我今天的確是為它們來。”

  布魯斯大約是從她的動作上恍悟對方並沒有他想的那麽愧疚，又或者是他並不想拂了女伴的好意，於是又恢複了平日的樣子，那張非常俊美的臉上帶上了一點調笑和不入心的刁難。

  “代表你，還是法爾科內？”他故意問雪莉，好像隨口一問，又的確誠心實意。

  雪莉可以騙他，但她不願意給以他虛假的，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

  “為了我，也為了法爾科內，至少現在，我和他們榮辱一體。”

  但，這句話，按道理她也不該和布魯斯說，因為他本該不沾染這些事，盡管他是哥譚最受矚目的人。

  一切隻因為她對他不太防備。

  她知道，她也早就意識到，在他身邊自己可以鬆懈，不必那麽步步為營，他很聰明，用花花公子的態度盡可能地包容她，好像無論她怎麽樣，隻要不太出格，他都可以當作沒看見。

  雪莉喜歡這種包容，因為除了他這裏，她就再也沒有放鬆的機會，就連躺在床上也要去想下一步，因為獨自一人走神時不會被人發現，所以她要盡可能的利用。

  隻有在人身邊，不好走神過久，要兼顧現實，所以她也不會去想太深，可以勉強享受一下現實。

  一個無論她幹什麽，都不會在乎，也不會懷疑的人，她——

  對他足夠放鬆，也足夠露出那些她對旁人不會露出的破綻。

  雪莉感覺自己的呼吸重了一瞬間。

  而在此時，布魯斯收回了看著她的目光，將視線偏移向旁邊，隨著他們的腳步緩慢向後移動的風景。

  雪莉聽見布魯斯的聲音帶著慣有的不著調和輕浮，又那麽深情：“好，那麽，我喜歡這交易中露出的那一點雪莉本人。”

  他這樣說，像是純粹在討她歡心，又像是在為自己和韋恩集團找一個台階下，但下一刻，他兀地回眸，那雙藍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變得非常淺，像剔透的寶石。

  雪莉突然發現自己看不透他。

  “韋恩集團關港口、船舶和航線投資項目的參與權，這是本來該給法爾科內的，我不借花獻佛，但我總要給你賠禮是不是？城北的迪士尼樂園還有環球影城我都投資了，你會喜歡嗎？”

  她聽見他這麽問。

  她看見他一邊問，一邊還衝自己眨了眨眼，像是在求誇獎的大狗，不否認這一瞬間她的確為他一擲千金心動，因為這的確是投人所好，盡他所能，可她還要有意追問：“賠禮？”

  “你忘了？”他挑了挑眉，一臉不敢置信，又佯裝起心碎，好像是她辜負了自己的心意似的衝她抱怨，“我還記得呢，我離開的時候，欠了你一雙水晶鞋，但我想你有那麽多雙鞋子了，恐怕不再在乎這一雙了，於是……”

  他沒有把話說完。

  其實雪莉也沒有把他的話聽完。

  因為她此時，心跳的很快。

  砰砰作響，想必麵頰也飛紅吧，看上去真像是被討好了的女孩，被這樣的富家公子弄得春心萌動。

  但雪莉其實一點也不春心萌動，事實上，她的心很冷靜，以至於，冷靜的有些可怖，那些不該在她心中出現的情感消散得飛快，一呼一吸之間，就隨著氧氣和二氧化碳排出了她的身體。

  頂著泛紅的臉頰，她忍不住抬眸打量布魯斯，嘴角逸開一些甜蜜的，根本壓不住的笑容，她湊近他，卻不看他的視線，腳步都放輕，聲音更是要飛上九霄：“你還記得？”

  她的靈魂在下墜，但她的身體卻在上升。

  “我一直都記得。”雪莉聽見他說，那麽溫柔，那麽懷念，那麽誠懇。

  她徹底明白了一切。

  同時，她的心也下墜，墜落到最底層。

  但麵上，她卻再也忍不住笑意，伸出手，用手指鉤住了布魯斯的衣袖，像任何一個正常的，快活的，克製不住自己愛意的女孩子，扯了扯他的衣袖，並不像一個殺伐果斷的黑幫小姐，而像一個春心萌動的年輕女孩。

  當然，沒人說這兩者不能是同一個人。

  為這輕輕扯動的衣袖，布魯斯停下了腳步，用那雙藍眼睛溫和地看向她，微微彎腰，垂眸，像是準備認真傾聽。

  而雪莉，她沒有再忍耐自己對他的喜歡，盡管這喜歡虛無縹緲，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但，她也知道，在某一刻，在之前她不知情的某一瞬間，假戲真做的她真有哪怕一眨眼的時間是雪莉·法爾科內，而在那一刹那，她也許是真的喜歡他的。

  盡管這瞬間實在太短暫，也許還不到一秒鍾，而且在她明白一切的時候就盡數散去了。

  因為愛情是，不可能在虛假上綻放的，永遠不會。

  那些被她忽略的，但常人也不會去聯想的事實浮現在她的眼前。

  過分的敏銳，健壯的身材，回憶途中詭異的停頓，沒有注釋的【花體字】，以及，拙劣的障眼法。

  隻是一場簡單的考驗，但她卻到如今才發現，才破解。

  但現在，她隻略略歪了歪頭，任由自己金色的，柔軟的長發被風吹拂。

  她注視著布魯斯，以一種充滿愛意的外表，以一種充滿審視的內在，判斷他成為自己不知情幫手的可能，大膽到想把這位怪人扯進自己的博弈，想辦法去逼他成為最後一擊之中的，自己的棋子。

  但在此之前，雪莉還是先湊近他，踮起自己本來就踩著高跟鞋的腳尖，而他也適時地彎腰，遷就麵前美人的動作，任由女伴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很輕的親吻。

  大概是出於報複吧，原本來時她想不要把他牽扯進去，可意識到自己被騙的時候，她卻忍不住把他也拽進來。

  而在實施報複的這時，雪莉卻可以很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大概是要比往日要急促的吧，畢竟，大概，這世上沒人會不短暫地，對布魯斯·韋恩動心，畢竟如果隻看表麵，他是實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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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腿毛君的營養液，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