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望著鬱楷獻寶似遞到她麵前的麥辣雞腿漢堡，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M記啊，好久沒食過了……

  鬱楷忽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臉貨真價實的疑惑，“怎麽，不喜歡麽？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漢堡了。”

  她慢慢打開包裝紙，咬了一小口，果然是曾經熟悉的味道。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M記的配方依然沒變。

  曾幾何時，瘦小又不起眼的她假作午休時間去兩人學校之間的麥當勞，其實是徘徊在那個少年的校門口，既想見他卻又害怕被芝蘭玉樹的他看到自己這副沒用的樣子，不免走走停停、反反複複、患得患失。

  她自嘲地笑笑，接著猛咬一大口漢堡，誰還沒個當屌絲的過去了？

  鬱楷將她咬牙切齒的表情瞧在眼裏，心頭莫名一慌，“我是怕你餓買來給你路上對付一下，你不喜歡吃就別吃，可千萬別勉強自己。”

  “不，我可喜歡吃了！”朝露奮力咀嚼著。

  他可算見識到了，原來口不對心應該用這樣的演技表現出來。他的優點不多，活學活用算是一樣，過幾天要拍的那場顧雁禎大少爺喝幹醋的戲他從朝露身上找著感覺了。

  鬱楷默默替她的薯條澆上番茄醬，再默默拿出紙巾幫她擦幹淨嘴角。他的優點不多，善於察言觀色算是另一樣。此時無聲勝有聲，他最好不要說話。

  一時車裏隻剩下兩人吃東西的聲音。

  “你初戀是什麽時候？”朝露突然開口問道。

  送命題竟來的如此猝不及防，機智如他也難免有些瞠目結舌。

  都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個謊言要以一萬個謊言去修飾。她目光如炬，他還是不要有所隱瞞的好。

  “小學的時候。”

  “挺早熟的啊！”她聽到他的答案後眉毛一挑，“怎麽分的呢？”

  “她在課堂上看了一下手機，我舉手告訴老師，然後就分手了。”一本正經地說完後，他沒憋住幾秒便笑出鵝叫，“她手機被沒收了不說，還罰站了一個下午。盒盒盒盒盒盒～”

  聽完如此淒美的初戀故事外加如此魔性的笑聲，朝露也是醉了，心中方才感受到的憂傷頓時散去不少。

  一陣狂笑完後鬱楷才想起來問她，“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

  “沒啦，”她用手指夾起一根薯條，“就是剛剛想起我的初戀。”

  “哦？願聞其詳。”

  “不怕聽後消化不良啊？”

  “切～太小看我了不是，”他一邊挑眉一邊搖頭，“我早已習慣了你們這些渣女，嘴上說著最愛我，手機壁紙卻是別的人。”

  “哈哈，好真實，”她笑得幸災樂禍，“來，給你看看我的手機壁紙。”

  鬱楷湊近她的手機屏幕，一陣仔細端詳，“這是誰啊？怎麽感覺有點像王伊博。”

  “啊，哪裏像了？”朝露錯愕，“這是我家歐巴趙寅成。”

  還你家嘞？

  鬱楷在心中暗暗吐槽，這話說得也不嫌害臊，人家知道你家在哪兒嗎？

  “再給我看看，”他幹脆接過她的手機，盡可能壓下心中翻湧的醋意，客觀的分析道，“也不是完全一樣，但就輪廓來說確實挺像的啊。你瞧，都是窄長臉、小眼睛、直挺高聳的鼻子、笑起來還有明顯的八字紋……”

  “你管這叫小眼睛？”朝露一臉震驚，仿佛連她自己都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瞬間麻利地懟回去，“你是不是對小眼睛有什麽誤解？”

  “不是比我的小嘛，要跟我差不多才能叫大眼睛吧……”

  “你那是牛眼好嘛！有本事你去跟小燕子比啊？”

  嘖嘖嘖，真愛粉惹不得。這才說了幾句啊，怎麽他就變成牛了，鬱楷好不委屈。

  話題一拐三千裏，初戀的故事沒聽到，卻挨了一頓懟。

  得了，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乖乖開始開車。

  結果那天晚上他才知道這事兒還遠遠沒完。兩人吃完晚飯回到酒店，他正蠢蠢欲動、蓄勢待發之時，卻見她掏出筆記本電腦，十分嚴肅的打開瀏覽器，還叫他過去一起坐在沙發上。

  “呃……你……這是要幹嘛？”

  “我覺得有必要給你展示一下歐巴的魅力，正好我還沒顧上看他的新片《The King》，咱倆今天一起看了吧。”

  “有沒有搞錯啊，”鬱楷一臉無語，皺眉道，“我是男的啊！男的看男的哪有什麽魅力不魅力的？”

  “那你就好好觀摩一下演技，這可是南韓兩大男神千載難逢聚在一起飆戲。”朝露毫不留情，小手一揮開始播放電影，“我那天看彈幕，人家說你憑一己之力讓失傳已久的AI式演技重現江湖，真是浪費了九鷥匪香大大苦心塑造的男主形象。要知道小醜八怪可是我們萬千女書粉不能忘懷的仙俠類養成係白月光！”

  “喲，你搜了我的新劇啊？”他頓時喜笑顏開，又像一隻大狗一樣湊近她。

  這個是重點嗎？

  她忍耐的扶額，也不再繞圈子，幹脆替眼前這位學渣劃好重點，“我可是原著粉，男主最出彩的地方就是他的不改初心！無論是作為前期修為低微的屌絲墨卿還是逆襲後的大魔王厲微嵐，他對少年時期救了他的女主路昭瓊都是一往情深。”

  說到這裏，朝露更是恨鐵不成鋼，“你演純情小處男不是挺輕車熟路的麽，富恒少爺的小表情都活靈活現的，怎麽到了厲微嵐這段兒，就頂著一頭魔改的藍色披肩發，用一個表情撐過女主重生後的所有戲份呢？”

  “你這指控太誇張了我不能認，”鬱楷連連擺手，接著掰著手指頭認真數道，“至少有笑的表情、怒的表情、哭的表情還有麵無表情，這就已經四個了！”

  “總之我情深不倦的小醜八怪已經被你毀了，”朝露不容反駁，義正嚴辭道，“為了確保廣大書粉日後不會再受到你AI式演技的荼毒，還不趕快給我坐好！”

  他下意識的一哆嗦，立刻擺正姿勢，背挺的筆直，雙手放在兩腿之上，像小學生一樣端正。

  等她不再盯著他，他才敢偷偷摸摸的朝她的方向瞥上幾眼。

  這還是原來那個香甜軟萌的小姐姐嗎，他怕不是給自己招了個貨真價實的大魔王吧！

  ***

  陽翰笙花了一個小時讀完朝露曾經寫給他的信，心中百感交集。

  年少時隻當她對他的喜歡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畢竟那個時候誰不喜歡他呢？從小到大收到的粉紅色小紙條、疊成心形的情書和包裝精美的巧克力不計其數，他根本不記得誰是誰。能對她多幾分關注，也是因為她就坐在他的後麵，看上去又那麽可憐兮兮的。他一直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直到在醫院無意中撞見她受傷的樣子才模模糊糊生出一種想要保護她的想法。

  最開始的時候，他這種想法應該不是出於喜歡，而是強者麵對身邊弱小的存在，自然而然產生的一份保護欲。或許假以時日，這份單純的保護欲會成長並蛻變為一些更為複雜的情感。可惜，一切還沒來得及發生便因為兩人小學畢業、各奔東西而中止在發芽的階段。

  在分開上不同的初中之後，這份若有若無的感情並不足以驅使他跟她一起去吃麥當勞，或是讓她幫他過生日。他跟她通信更多是出於義務，為了做到畢業紀念冊裏的承諾，而從沒考慮過他的拒絕會給她帶來什麽樣的感受。

  現在看來，不免懊悔那時自己的殘忍。

  他為什麽沒有一次答應過跟她見麵呢？明明兩人的學校和家都離得那麽近。

  陽媽媽李素琴端著溫熱的牛奶和一小份瑞士卷切片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兒子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手邊是打開的鞋盒還有散落的信紙。

  “睡不著？”她在他身旁坐下，柔聲問道。

  “剛剛在飛機上睡多了，”陽翰笙放下手中的信，動手收拾桌麵讓她好將托盤放下來，“怎麽還有蛋糕？”

  “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嘛，喏，嚐嚐，這是我親手做的。”

  “最近剛學的？”他用叉子剜下一小塊，細細品味了一下，“伯爵茶和栗子口味的？”

  “嗯，旅行回來後沒事幹就在家裏學學烘培。”李素琴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被他放在旁邊的信件，“怎麽想起看你小女朋友的信了，你們失聯也有好些年了吧？”

  “她哪是我的女朋友，隻是同學而已。”陽翰笙失笑，“該不會你和爸爸一直這麽誤會的吧？”

  “咦—真的是誤會嗎？從來也沒見過你和其他同學通信。”李素琴挑眉，“我還記得咱們移民前你踢球摔斷了腿，她買了一袋橘子跑到醫院來看你呢。那時候我還好奇怎麽會有穿著北大附校服的同學過來。”

  “我都忘了這事兒，”他扶額，看來自己年少時期真沒少折騰，又是腦震蕩又是腳骨折的，要不是剛剛看了朝露的信，他壓根兒都不記得自己胳膊上也打過石膏。“她來醫院的時候你也在？”

  “當然，”她不滿道，這小子，看來連誰當時沒日沒夜的照顧他都忘了。不過自己的兒子自己受，怨不得別人，“我還感歎你的魅力怎麽那麽大，不光是你們學校的小姑娘來了一堆，連鄰校的小朋友都知道了呢！聊了一下才發現原來人家是你一小的同桌。”

  不是同桌，是前後座。不過這細節無關緊要，他沒必要特意糾正。

  “媽，我小時候到底是什麽樣的？”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李素琴瞟了一眼自家人高馬大的兒子，“那要看是誰看了？”

  “怎麽說？”

  “在老師和其他家長看來，你也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在小女生心裏，你可能是萬人迷。但在你媽我眼裏，你就是個三天兩頭受傷的調皮搗蛋鬼，跟你說話你也愛聽不聽，成天不是踢球搞的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就是在房間裏搗鼓你那寶貝電腦，還往門口貼封條不許我和你爸進來。”

  這說的是他嗎？陽翰笙疑惑。

  在他的記憶裏，他在沒來美國之前，一直都是老師們從不忍大聲苛責的班級寵兒、男生們的智慧大腦與精神領袖、女生們的漫畫王子和奉獻對象，怎麽可能跟她媽描述的那般幼稚和中二？

  李素琴看他那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你呀你，就算是現在，你在我和你爸眼裏也還是個孩子。”

  都三十幾歲了還把他當小屁孩，真要命，陽翰笙偷偷翻個白眼。所以他成年後不愛回來爸媽家住，在這裏他連起床入睡的自由都沒有。

  果然，李素琴下一句就是，“喝完牛奶趕快睡吧，明早你爸還想教你練氣功。到時候可會一早叫你起床的啊，別說我沒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