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蕭玉寒坐在床邊打坐入定，昏昏睡去。

  半夜的時候，他突然感覺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靠在肩頭，失聲痛哭。

  蕭玉寒的身後隻有昏迷多日的白瑤，自然知道是這丫頭醒了，蕭玉寒感覺到她的雙臂越來越用力，她的哭聲也越來越大，好似隻有在師父麵前，她才終於能如此肆無忌憚的哭泣。

  西涼之外不存弱者，她恐怕早就清楚了這一點，能活著回來也不會是那位隻會哭哭啼啼的小丫頭，所以她沒有哭過，就算親眼看著風曦死在眼前，就算孤身一人帶著好友的遺體回來，她都沒有哭過。

  可是在師父麵前，她終究無法再繼續偽裝下去，她隻想變成以前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趴在師父的背上，宣泄心中的痛苦。

  她一句話沒說，哭了半夜，哭到眼睛紅腫，聲音嘶啞。

  蕭玉寒也一句話沒說，隻是那哭聲仿佛揪著他的心髒，讓人心疼不已。

  “師父……為什麽呀……明明我差一點就能救她……為什麽……”

  蕭玉寒聽著那已經沙啞的聲音，越發不是滋味，卻也隻能靜靜等著。

  他知道白瑤心裏痛苦，但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用，隻能以最親近之人的身份陪著她。

  許久之後，白瑤終於不再哭泣，隻是她變得很沉默，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雙眼空洞無神。

  蕭玉寒起身走到後院燒水，調好水溫，“瑤兒，快去洗洗，為師不知道你這段時間長了個頭，準備的衣服可能會小，先湊合穿著，等之後回了靈蘇城為師再去給你做幾身，洗沐之後趕緊出來，為師還給你做了最愛的蓮子羹。”

  說完蕭玉寒就跑去廚房忙活，盡管廚藝差，但還是有一兩個絕活兒的，比如他唯一能拿得出手蓮子羹和炒雞蛋，這兩道菜是他母親當年在世的時候經常做給他吃的，隻不過後來母親逝世，他更是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對於母親的印象也就是這兩道菜了，所以他時常自己做一做，加以緬懷，而今做給徒兒吃。

  白瑤雖是沒了以往那般天真爛漫，但依舊很聽蕭玉寒的話，乖乖洗沐之後穿好衣服出來，而蕭玉寒已經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盡管除了蓮子羹和炒雞蛋之外，其餘的都是他到隔壁飯館兒端的，但也算很是用心了。

  白瑤麵無血色的走出來，披散著長發，看到師父的時候眼神終於有了幾分生機，紅腫的雙眼看得蕭玉寒很是心疼。

  “來！丫頭，坐下吃飯！不管怎麽樣，活著回來就好。”

  “師父……”白瑤愣了一下，隨後乖乖坐到桌邊。

  蕭玉寒將蓮子羹端到她麵前，苦笑道：“為師廚藝不好，也就這蓮子羹還算能拿得出手，你以前吃過一次，說好吃，為師就記下了。”

  白瑤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倒是眼神緩和了許多，輕聲說道：“師父做的都好吃……”

  蕭玉寒苦笑道：“丫頭，小時候呢，師父的娘親就愛給我做這蓮子羹，後來她去世了，我也就再也沒吃到過那麽好吃的蓮子羹，所以就自己做，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那個味道，也是後來的好多年我才明白，原來不是師父的廚藝不好，是因為不是娘親親手做的，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那樣的味道，丫頭，人總是要經曆分離的，既然不能再見到你思念的人，那就不要忘記她，知道你能活著回來，風曦丫頭也會很開心吧？”

  聽完這番話，白瑤的眼眶又紅了，但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哽咽道：“師父……其實風曦姐姐還有他們都不會死的，都是因為我，因為我提議要去探查，才會遇上那個人……最後是風曦姐姐為了保護我才被重傷，明明隻要我小心一點，她就不會死……”

  蕭玉寒歎息一聲，撫了撫白瑤的腦袋：“丫頭，不要太自責，她既然願意舍命保護你，那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應該好好活著，為了她也為了自己，將來善待你身邊的人，就像她保護你一樣，去保護你的朋友和親人，如此她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

  白瑤低著頭吃飯，她的眼神終是不再如之前那般死氣沉沉，這昏迷好幾天，她也確實有些餓了，雖然修行者餓一段時間不會死，厲害的修行者甚至能做到辟穀，但蕭玉寒一直認為，吃喝是人間滋味，所以從來不會落下任何一頓。

  看著小丫頭有食欲吃飯，他也很是開心，守在一旁等候。

  “師父，你不吃嗎？”

  蕭玉寒搖了搖頭，“都是給你做的。”

  白瑤思索片刻後說道：“恐怕除了蓮子羹和炒雞蛋以外，其他的都不是師父做的吧？”

  “啊？你一眼就看出來了？”蕭玉寒問道。

  白瑤的臉上終於流露出笑容，隻見她露出微笑說道：“因為師父的廚藝沒有這麽好，但這滿桌佳肴，我最喜歡的也就是這蓮子羹和炒雞蛋，謝謝師父……”

  蕭玉寒眉頭微皺，這話聽起來不像是誇自己，但又像是誇自己，一時疑惑，但又覺得哪兒不對，因為以前的白瑤吃自己做的菜時，不管好吃不好吃她都會說好吃的。

  “丫頭，現在好點了嗎？”

  酒足飯飽後，白瑤點了點頭，那清冷的容顏上恢複了些許血色，這近一年半沒有看到，白瑤倒是出落得越來越水靈，以往的稚嫩消失，臉頰也不再如以往有肉，蕭玉寒有些失落，現在是大姑娘了，不能揪臉蛋兒了。

  她的心情好了許多，靜靜的看著蕭玉寒，似是有很多話想說，但卻又是什麽也沒說，她不再如以往那般，能在師父麵前毫無保留的說出自己心頭想法。

  或許是性格有所改變，蕭玉寒注意到，這丫頭盡管在自己麵前還是如以往那般乖巧聽話，可眼神中多了一些堅定，也隱藏著一絲漠然，於是越發自責。

  那長城之外確實磨煉心性，連自己在長城之上都見到了不少生離死別，這丫頭一定也經曆了很多原本不該在這個年紀經曆的悲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