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吉許多多聞言同時抬手擦額頭，擦的不是汗，而是滿頭黑線。

  年齡上，君如是六十有三，天涯六十而一，一句老姐姐不過份；再者，念君閣如今大小事物都是君子諾在管，名副其實的閣主，君如是這位前閣主被喚一聲‘老閣主’亦無錯。

  有問題的是君如是那張臉，確實不老，還很年輕。天涯往她身邊一站，那就是老樹下開的鮮花，妥妥的爺孫兩。

  傳聞君如是的不老容顏是年輕時無意中得了一顆駐顏丹，容貌一直保持三十多歲的樣子，無論歲月如何催人，她依舊如初；也因此事招惹許多是非。君如是性子狠辣，做事果絕，更有念君閣為倚，曾對她動歪心思的人骨頭都化成了渣，而她依舊活得貌美如花。

  如今六十好幾的人，因容貌問題，“老”變成了她的禁忌，最是不能入耳。

  天底下可能隻有兩個人敢當麵說她老，一為天涯，一為她的心尖尖君子諾；而結果，看看天涯就知道了。

  “人到了年紀就得認清事實，該服老時就要服老。”天涯不敢與君如是拚招式，拚內勁他還沒怕過誰！

  “你放屁！”君如是手杖上又加了一分力氣，“爾等混帳才會如此想。”

  “老姐姐，我們都年過花甲，你看看你，就因一張臉，讓人半個‘老’字都說不得，你再看看你，手杖都用上了，還不承認自己老，難不成要等見閻王那天才肯服輸。你這張臉是禍端，不要也罷……”天涯越說越吃力，與之相抗的短竹因手杖的力道慢慢從中間彎曲。

  “你才不要臉——你既然不要臉，今個不把你的臉撕下來，我就不姓君。”君如是氣得臉色鐵青，手上繼續發力，不再保留內勁。

  天涯微退一步，臉色變了變，又咬牙加內勁，把這一步給逼了回去。

  兩人較勁都不肯退讓，眾議學弟子圍在求靜宛外，時不時探頭打探情況，或是暗裏下注此次誰能占得上風；林吉和許多多則蹲在牆角，根本不敢上前相勸。

  ……

  莫召帶著鐮刀、斧頭一路快馬加鞭，風塵撲撲趕回醫穀，卻見山門空無一人，莫召甚是疑惑，“嗯，今天山門誰當值？”

  鐮刀和斧頭同時搖頭。

  莫召打馬前行，平日裏繁忙的藥田也不見人影。

  “公子，情況不對勁啊！”鐮刀騎在馬上眺望著梵機山，手握住腰間的彎刀。“人都不見了？難道都回山上了？”

  望著過份安靜的藥田，藥草齊齊整整不見有淩亂，也未有打鬥的痕跡，莫召若有所思。

  斧頭把握起斧頭又別回囊中，嗡聲嗡氣的說道：“看這個樣子，八成又是雲仙渡老太君打過來了！”

  上次老太君怒氣衝衝而來是這個樣子，上上次老太君大發雷霆而來也是這個樣子，大抵都是為了君子諾姑娘的事。

  如今君姑娘的流言在江湖中漫天飛揚，扯上公子，又扯上“公子諾”，雖然公子和神攻都是樂見其成，可神醫說老太君的心思跟海一樣，又深又善變。

  莫召揉揉發痛的額角，歎了口氣，“一會說話注意著點，說錯話本公子可救不了你們。”

  小丫頭在哪呢？真希望她立刻出現在梵機山，如此他也不必為應付太君而頭疼。哎，也不知她聽得流言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他希望她是高興的。

  “公子，從現在起我就是啞巴，你們不要同我說話，也不要問我問題。”說完，斧頭閉嘴不言。

  鐮刀呲笑一聲，“喲，終於知道學乖了。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被老太君削多少頓了，讓我數數……”

  見鐮刀真掰指頭，爺頭不由氣結，“去你的，上次也不知是誰被人給扒了衣裳丟大街上……”

  二人互相拆台，引得莫召搖頭無奈道，“不當家不知世情難，你們隻是被打一頓就能了事，公子我每每立於太君跟前，卻是備受煎熬，難，難，難！”

  ……

  穿過成片綠意尚濃的藥田，便是百階銀杏林。銀杏依山勢而種，諸多百年巨樹參天而立，白鷺為棲，時時聽得熱鬧的鳴叫。台階上鋪就一層濃黃?綠的葉子，莫召平複心境，放鬆腳步，拾階而上。

  百醫樓大門到求靜宛，裏三層外三層都是弟子圍看，文元眼尖，見莫召三從站在大門外，驚喜大叫道，“二師兄回來了。”

  圍在大門的弟子紛紛回頭向莫召問好。

  “都杵在這裏做什麽，藥田不管了？山門不管了？”莫召神色嚴肅道，“今天誰當值？”

  文元蹭出門來，小聲道，“師兄，是我。”

  “自去獎罰堂領十鞭子。再敢有下次，我把你吊起來打。”

  “文元知錯。”文元自知理虧，不敢辯駁，自乖乖去了。

  莫召也不廢話，三兩句將其他師弟們都趕走，才又鬆了口氣。

  這一輩的親傳弟子中，莫召雖是天涯的二弟子，卻是這一輩的大師兄，實力、智力、手段皆有，更有大師兄威儀。醫穀廣招弟子，親傳弟子卻不多，林吉不精於醫道，才收了兩個弟子，餘下便是醫穀六大長老的弟子，其中天涯五個，其他長老合三十八個。醫穀規矩，精於醫道的弟子不承穀主之位，隻專研醫道；繼承人由曆代穀主親自培養，隻需懂得醫理，更多是處世能力，能帶領著醫穀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因此，有許多人為莫召感到惋惜。

  莫召以知求靜宛發生何事，再度揉揉額角，硬著頭走進救靜宛。

  “師傅，太君，你們快別打了。”

  天涯和君如是聞聲不動，二老目如銅鈴，誓要分出個高低來。

  莫召圍著二老轉了兩圈，看了看蹲在牆根畫圈圈地師叔和師弟，不由惱道。

  “師傅太君，你們再鬧下去，諾諾可真就被人拐跑了。”

  兩人還在較勁，林吉先急了，“臭小子，胡說什麽。”

  “師叔，我怎敢拿這種事開玩笑。”

  “莫召你少匡我！”

  “召召，你說的是真的？”君如是和天涯同時問道。

  “西齊晉王蘇煜你們聽說過吧？”莫召也急呢，從莫哲口中知道，那家夥不一般。在烏蒙山脈身受重傷也不安份一刻，又想挑動三國亂戰，打得一手好算盤。

  “撒手！”

  “撒手！”

  天涯君如是同時出聲，又同時收手。

  莫召摸摸耳垂，一時感歎果然是打了幾十年的人，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