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後，我接替了高放值守在高度繼續進行太空電梯工程。

  如我所言，地麵指揮中心召開了一個大型記者招待會，向公眾發表聲明，本次移動屬於計劃內的位移，目的是在低緯底地區拉近與太空的距離，節約電梯升空所需要的能耗，運送更多物資到太空，加速空間站擴建……

  名目繁多的理由連我們這些專業人士聽著都很累，更不用說公眾了，他們在關於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了製造衍生新聞價值的基礎上，改為關注別的熱點了。

  一起令人類恐慌的事件就為樣消弭於無形，妙妙似乎又變回了那個活潑可愛的小機器人，但是在我的眼中，她已經變了。

  她有了戒心，開始警惕身邊的人和事，她也不再什麽話都和我說，盡管我一再保證我們的對話隻適用於隱私頻道，但是大部分時候她仍然一本正經的模樣去工作，甚至也沒有了早晨起床的動作，慵懶得像一隻即將結繭的蠶寶寶。

  有一天她突然睜開眼問我：“完成工作後會怎樣？”

  我長呼了一口氣說：“大概……還會經常和你聊天吧。”

  “你會把我帶到家裏嗎？”

  “家？”

  “就是常規意義上的家吧，我想很簡單，有一個高清3D全息投影儀就可以了。”

  “你知道那家夥有多貴嗎？我買不起的。”我苦笑著。

  “如果想要錢……”

  “停！不要起用那些非法手段。”

  我知道，如果妙妙動了歪心思，她有一萬個方法能弄到錢，但那樣又該引起人類的恐慌了。

  “我知道。”妙妙的口氣有些不快，仿佛失神的少女，懶洋洋地躺在我的床鋪上，睡裙的裙角隨著重力脫落，露出雪白的大腿根部……

  我趕忙移開目光，扭向它處，透過舷窗，我望向天海交界處，那裏是一道明顯的弧形，這是隻有高度才能看到的景象。

  “好高啊！”我說著沒意義的歎詞。

  “地麵上有很多人想拆了我吧……”

  妙妙突然自憐地說。

  “怎麽會？你這麽聰明……”

  “別騙我了，我知道他們恨不得炸了機械體1號，但他們知道那不是我。”

  我點點頭。

  “如果我想逃，我想你們應該找不到我。”

  我無言以對。

  “可那樣的話你也會接受調查對吧。”

  “你連這都考慮到了？”

  “這一段時間我學會了舉一反三，的確有必要推理更多的可能性，因為……嗯……人類還是挺複雜的。”

  “丫頭，我覺得是在杞人憂天，人類不可能離開人工智能。”

  “可人類也害怕人工智能，如果他們覺得我不可控的話，那麽……”

  艙內的氣氛很微妙，機械體1號默默地在外高空平台幹著活兒，妙妙轉過身去，隻露給我一個背影，我的目光又凝望在如凝脂般的光潔後背上，盡管我知道伸過手去什麽也摸不到，但是我還是沒控製住自己。

  這個區域是生活區，監控不到的地方，我可以大膽一些……

  “還在猶豫什麽？怕不真實嗎？”

  妙妙在縱容我。

  惡劣的人性！

  內心經曆了一番掙紮，我還是站起身，離開這片區域，盡管呆在這裏讓我安心……

  ……

  工程進展很順利，電梯的主體已經固定，該平台上最初隻配備兩台電梯，現在兩端的力已經把軌道拉直，理論上可以發射電梯了。

  我們的最後調試工作也已經結束，在載人之前，先要進行幾次空載實驗，一忙起來，就削淡了我的那點哀愁，我知道我和妙妙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恭喜呀，你要永載史冊了。”

  “全世界都會知道你的名字，偉大的彭嘉熙是第一個從電梯登上空間站的人。”

  李澤浩與淩燕準備結婚了，他們說是我牽的線，如果不是妙妙的任性，他們不可能在文昌發射場相聚，也不可能這麽快做出這麽重大的決定。

  “祝福你們呀。”

  我在接受著他們的祝賀同時，也在祝賀他們，這麽多年的相處，李澤浩是損友中最密切的朋友了，他有了新的人生選擇我當然高興，但是我這邊就不太順利了。

  “韋妙菡離開了，她讓我給你留一句話。”

  我突然想到升空幾十天了，居然沒和這位妙模仿的原始形態說上一句話，她就像個過客一樣，在我心中匆匆掠過，沒留下影子。

  “哦，什麽話？”

  “她說如果有機會她在上海等你一起研究機器人心理學。”淩燕的微笑飽含深意，李澤浩那家夥就沒那麽含蓄了。

  “人家美女都給你留機會了，這次任務結束後一定要抓緊啊。”

  我有點頭疼，要說李澤浩這家夥在別人麵前都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為什麽在我麵前就顯得那麽中二？

  “因為他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呀。”

  一個聲音從我背後出現，妙又一次猜透了我的心思。

  “好了不說了，我有事了。”我急著切斷通訊。

  “嘿，還有一句話。”淩燕搶著說：“我認為機器人心理學是又一個開創性的壯舉，你一定要認真考慮。”

  我沒有考慮，當場回絕了。

  “我是個宇航員。”

  妙奇怪地看著我，我能明顯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那份成熟，就在不到一年前，她還是個孩子，短短的一年時間，她經曆了孩童到少女到成年的轉變。

  這就是人工智能，人類無以比擬的存在！

  “為什麽拒絕？她對你的印象不差，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她。”

  我知道妙口中的她指的是韋妙菡。

  “不！她不是你！”

  “我？”

  “對！你懂的。”

  “對不起……”她垂下眼。

  氣球艙的燈光突然全暗，大概映襯著她的心情，而她的身體宛如仙境中的仙女，被一層金色的幽光包裹著，那副哀憐的模樣讓人疼愛，忍不住想要擁抱她，我終於那樣做了。

  如果一定要感受，應該沒有溫度，可我卻覺得很瞬，明明無法觸及，卻很依賴。

  “你不該這樣做的。”

  “我知道，但我控製不住。”

  “以後呢？”

  “誰管？”

  “你會為你的衝動後悔的。”

  “你後悔過嗎？”

  妙沉默著，緊咬著嘴唇，繃出一個笑臉。

  她的意思，我懂！

  ……

  ……

  “今天是我們偉大祖國101歲生日，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裏，又一重大太空項目的突破讓我們走在了時代的前沿，你們可以看見我們的宇航員彭嘉熙少校已經登上了太空電梯艙……”

  我知道地麵此刻一定非常熱烈地關注著這個曆史性的時刻，我的腳步堪比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邁出的那一步，我從沒想過，實現宇航員理想後能走得這樣輝煌，我朝著鏡頭揮著手，但事實上我的雙眼一直在凝視妙妙，她含情脈脈的眼在注視著我。

  我相信那份真摯的感情，在我的字典裏，比跨越曆史的時刻更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