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有意見的人，沒有意見。

  最不該有意見的人，有了意見。

  大家都在看林盼，想知道她有什麽意見，總教官卻回頭看了看總監梅伊，後者垂著頭在玩他的指甲，打理得光潔平整——還塗了指甲油的指甲，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他們的話。

  這老狐狸。

  什麽事都不出頭。

  總教官問林盼，“說說看。”

  林盼聲音不大，但足夠池月聽清楚，“這對池月不公平。比賽項目大部分是我的強項。”

  總教官皺了皺眉頭，“這個是節目組從幾十個項目裏，抽簽決定的。林盼，你是不是怕人家說閑話？”

  林盼：“不是。我隻是認為比賽項目應該更為公正公平。”

  總教官：“……”

  這讓他很不好接話啊。

  哪裏就不公平不公正了？這不是暗示她林盼有“關係”，節目組偏向她了嗎？

  總教官有點尷尬，看了池月一眼，對林盼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相信這也是很多人心裏的想法。為了打消大家的疑惑，我會建議節目組公開抽簽視頻。”

  林盼抬頭，“抽簽視頻？”

  總教官嗯了聲，“今天早上，你們一組的鄭教官和五組的劉教官，在節目組領導的共同見證下，以一人抽一個的方式，輪流抽取的比賽項目。”

  也就是說，並不存在偏向她？

  林盼似乎有些意外，“原來是這樣？”

  “還有什麽異議嗎？”

  “沒有了。”

  總教官看向池月：“你呢？”

  人家話都說到這分上了，池月能說什麽？不過，對於全場唯一一個為她冤不平的人，是需要感謝一下的。

  “我沒關係。”她轉頭看著林盼微笑，“謝謝！”

  林盼目光帶笑，十分友好，“不用謝！賽場上，我不會讓你。”

  “好，賽場見。”

  鏡頭捕捉到她們相視一笑的樣子。

  於是這張和諧友愛的照片，就成了官宣圖。

  賽前，有半個小時的熱身活動。

  劉教官過來指導池月，“開始三場都是比拚體能，你要想好怎麽分配體力。田忌賽馬的故事，不用我告訴你吧？”

  在一些林盼明顯有優勢的項目上，保持體力，不與之爭，在自己有希望勝出的項目上，全力以赴。

  劉教官的意思，池月明白。

  “我會的。”

  ……

  第一場比賽，在航天城的運動場拉開了序幕。

  整個場地各個角度架滿了攝像機，場邊的看台坐滿了工作人員和星空選手，為了達到節目的錄製效果和活躍氣氛，場上甚至拉起了橫幅，“林盼加油”、“池月必勝”，一隊和五隊的隊員，在各自教官的帶領下，自行組成拉拉隊，為她倆打氣。

  上午這幾個項目，都是基礎體能。

  200米，400米，800米。

  負重200米，400米，800米。

  這簡直就是把田徑運動會項目搬了過來。

  選手入場，看台上頓時臊了起來，一陣歡呼。

  鄭西元坐在兩個美女選手中間，摸著下巴，抿著嘴巴，專注地看比賽，突然聽到航天城上空，傳來一陣直升機盤旋的聲音……

  這個“陀螺城”隔音效果很好。

  直升機的聲音不大，幾乎掩在運動場的呐喊聲裏。

  鄭西元皺了皺眉，站起來，笑盈盈地拍了拍身邊的美女，在美女驚喜地望過來時，輕輕一句“借過”，然後在她錯愕的目光中，走出了運動場。

  航天城有直升機停機坪。

  不過在今天之前，還不曾投入使用。

  一個大大的“H”標識在停機坪中間，極是顯目。

  鄭西元出去的時候，直升機正徐徐降落。

  風把他的衣服和頭發吹得紛飛，他遠處站著，等到直升機停下，艙門打開，這才迎了上去，親親熱熱地寒暄，“阿喬，這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喬東陽冷冷看他一眼，“東南西北風。”

  鄭西元：“……”

  怔愣一瞬，他笑著指了指喬東陽，“幽默！”

  喬東陽不理會他，領著兩個助理大步走在前麵。

  鄭西元笑笑，趕上去，朝他張開雙臂，“這麽久不見，就不擁抱一下？”

  “你有病？”喬東陽沒給他好臉色，黑著臉瞪他。

  鄭西元在喬東陽眼裏從來都是負分角色，這樣的相處模式他早就已經習慣，所以，不僅對喬東陽的冷眼不意外，甚至覺得這樣的他，有點可愛。

  “我說阿喬，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你還記恨著呢？”

  喬東陽頭都不回，一眼不看他，“比賽開始了嗎？”

  就知道他是為這事來的。

  鄭西元笑著給他介紹了比賽的情況，看他眉心突然就擰了起來，趕緊舉起手自證清白，“這件事我可是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做的，沒有任何人幹涉，是節目組抽簽決定的。”

  “抽簽？”

  喬東陽斜他一眼，哼笑。

  “這個池月，怎麽這麽笨。”

  “……不是她抽的。是她的教官。”

  “她點兒這麽背？”

  “……確實。”鄭西元幹巴巴地笑，“我在旁邊看著，幹著急也沒用。劉教官手有毒，一抽一個準，全是林盼的強項。就那兩個負重項目，還是鄭教官抽的呢。”

  喬東陽嗯了聲，沒有說話。

  在鄭西元的帶領下，一行人靜悄悄進入運動場。

  喬東陽今天的打扮很低調，衣服休閑，戴個鴨舌帽，乍一看上去，和航天城裏的普通工作人員沒什麽兩樣。此刻場上人的注意力都被賽況吸引了過去，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

  正在進行的是400米的比賽。

  就在鄭西元去接喬東陽的時候，200米已經賽過。

  大屏幕上寫著200米比分。

  林盼：24“22

  池月：25”30

  一秒之差，林盼勝。

  ……

  喬東陽看了一眼，默默坐下來，滿臉凝重。

  400米，需要圍繞運動場的跑道跑一圈。

  此刻，她們已經跑了將近一半，池月外道，林盼內道，兩個人穿著同樣的運動服，池月明顯落後林盼兩個身位。

  “這池月，一看就是輸相啊。”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喬東陽看了一眼，拉低鴨舌帽，目光隨著池月的身影移動。

  她今天把頭發紮了起來，在腦後編了個大辮子，辮梢隨著她的跑動，蕩出一波波弧線，俏皮、生動……

  她跑步的姿態很好看。

  但在林盼的身邊，還是顯得有些嬌小。

  腿不如人家長，爆發力也不夠，她不敵林盼，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池月加油！”

  五隊的隊員，吼聲很大。

  最後50米了。

  王雪芽幾乎站了起來，嗓子都喊劈了。

  “月光光，加油，加油！”

  喬東陽雙唇抿成一條直線，一向漠然的雙眼眯起來，渾身泛冷。

  鄭西元看了看他，呻吟般輕輕喊了兩聲，“池月……加油啊，加油啊~”

  喬東陽斜他一眼。

  鄭西元清清嗓子，聲音稍稍拔高一點，“池月加油！”

  喬東陽眉頭皺了起來，手指輕輕叩著扶椅，表情不愉，鄭西元見狀，加大了聲音喊：“池月加油！”

  喬東陽：“……你在幹什麽？”

  鄭西元無辜地低下頭，“阿喬，沒用了。池月跑不過，拯救不了。”

  喬東陽叩擊椅子的手微微一僵，“嗯。”

  嗯是什麽意思？鄭西元發現金主爸爸的心思好難猜。他左右看了看，小聲說：“其實比賽的事兒，你要是願意開個口，咱們是很好操作的……”

  喬東陽：“她不許我插手。”

  “啥！？”鄭西元怔了片刻，哭笑不得，“這是什麽天真的腦子？她讓你不插手，你就不插手？我說阿喬，你是不是傻？怪不得單身這麽多年！你不知道女孩子說的都是反話嗎？要就是不要，不要就是要，懂不懂？”

  “……”

  喬東陽當然不懂，“我不希望她勝之不武。她也一樣。”

  “好吧好吧。”鄭西元籲口氣，盯住他，“你就沒有想過她會輸嗎？”

  “想過。”喬東陽：“比賽有輸就有贏。”

  “輸了怎麽辦？”鄭西元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喬東陽抿住唇，雙手扣在膝蓋上，望向已經跑到終點，並且輸掉了比賽的池月，“那我就帶她上天，壓壓驚！”

  “……”

  鄭西元感覺自己一頭熱血地撞在了棉花上。

  “接下來是什麽比賽？”

  “800米？”

  “中途不休息？”

  “不休息。”

  喬東陽點點頭，“我想跟她說幾句話。”

  鄭西元猛地調頭，吃驚地看著他，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眾目睽睽下，這麽多人在看著，他要怎麽跟她說話？

  “你不介意讓人家知道？”

  “不介意。”

  “她也不介意？”

  喬東陽一怔，這是個問題。

  池月是肯定會介意的，而且，這個時候他和她表現得太親熱，就算她僥幸贏了，也會為她惹出很多不好的說法。

  他抿唇，“確實不太好。”

  “這不就是了嘛。”

  鄭西元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他說，“把她叫到你的辦公室。”

  “？”鄭西元腦袋嗡地漲大，“我怎麽去叫啊？”

  “自己想辦法！”

  喬東陽壓低帽簷，從過道出去。

  這是把難題甩給他了？

  鄭西元看著他的背影，虛空向他捶了一拳。

  “你咋就這麽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