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覺心站在忘塵寺的山門之外時，已是正月二十日的淩晨。

  大約是卯時四刻。

  月亮即將西沉，天光尚未透出來。

  女鬼將覺心的手放開，口氣中帶著命令的味道。

  “去敲響山門。”

  “去找寺中和尚，讓他們幫你要回失去的記憶。”

  “如果是那幫奇怪和尚的話，一定會有法子的。“

  女鬼的頭發豎立在空中，她這樣說道。

  她的言語中既有著難以抗拒的嚴厲，又透著濃重的淒迷之感。

  覺心的心裏雖然有十二個不願，隻想回到娘子小萩的身旁。

  卻又仿佛難以抗拒那女鬼的命令。

  於是，他便敲響忘塵寺的山門。

  啞巴僧人為覺心開了門，之後，覺心便隨他來到了菩提居中。

  安歸雲、花夜明、卜離、卜棄、還有青末叟，幾人也正回到菩提居，早課才剛剛完畢。

  春風沉落。

  安歸雲在門廊上盤腿坐下，一邊喝著梨花春，一邊聽覺心講完了事情。

  “就是這樣……”覺心一五一十地將女鬼的事情說了出來。

  隨著覺心的描述，不知不覺，已過去了三柱香功夫……

  天空中終於露出了一絲天光，微光初現，晨風乍起。

  四下漸漸看得清了。

  “唔……你竟然會說話了。“青末叟歎道。

  “嗯，關於這件事，是我家娘子小萩的下人，名為瘦頭陀的那位搭救的我。“覺心說道。

  “方才我去看過了，山門外那女鬼，果然就是在裴府、韋府、柳府中見到的那位。“花夜明跑過來說道。

  “我知道了。”安歸雲說道，仿佛已有解救的法子。

  “知道了？”

  “嗯，沒錯。”安歸雲微微一笑道。

  “夜明，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酒杯藤。”安歸雲問花夜明。

  “哦，就是那個……吃了就會忘記一切憂愁的花。”花夜明朗聲道。

  “沒錯……在北高峰上，便有那種讓人忘記一切憂愁的酒杯藤。”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如果覺心法師是吃了酒杯藤才忘記的一切，那麽或許需要另一種草才能記起來。”

  “那是什麽？”

  安歸雲返回到寮屋內，從屋中取出來一株草來。

  草長不足一尺，細細的長葉如劍，樣子看上去有些像是菖蒲，然而草身卻是肉紅色的。

  “臘月二十九那天，我跟著覺心法師，去到胥山中，卻發現胥山中長了許多稀奇的草。”

  “其中，就有給韋夢陽、裴世南等人止血的鹿活草。“

  “采鹿活草那天，我又各種草分別采了一些，之後帶回到寺中來，再細細辨別。”

  “有一種草嘛……”安歸雲拿著那株紅色劍葉的草說道。

  “《洞冥記》記載，漢武帝的寵妃李夫人去世之後多年，漢武帝對漸漸忘記了李夫人的模樣，然而他的心中又十分想念李夫人，所以十分苦惱。”

  “於是，常侍郎中東方朔便給了漢武帝一株草，漢武帝將這株草放於懷中，晚上果真就夢見了李夫人。”

  “這種草，叫做‘懷夢草’，有讓人在夢中拿回失去記憶的作用。”

  “喔……難道就是你手上這株草？”花夜明朗聲問道。

  “沒錯。”安歸雲點點頭，濡濕的唇邊似笑非笑。

  “我一直想著，傳聞覺心法師忘記了一切……這種草或許有效。“

  “原想下次見麵時交給法師，沒想到法師卻來了。“

  聽了這話，覺心稍稍難為情地低下頭道。

  “別再叫我法師了，叫我……覺心便好。”覺心這樣說道。

  “我已經成了親。”

  幾位和尚均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嘴角抿起一絲笑意。

  “那我們什麽時候用這草呢？”卜離問道。

  “不如……就在此刻罷。”安歸雲微微笑道。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覺心法師忘記了什麽呢？”安歸雲接著道。

  “既然和那女鬼有關，我也很想知道個中原委呢。”卜離也這樣說道。

  “哎……為了徹地地解決此事，度化一段孽緣，你可願意讓我們入到你的夢中呢？”安歸雲問道。

  “唔……好。”覺心說道，心裏免不了七上八下的，實在不知道曾發生過什麽。

  可是，當下也顧不上許多了。

  “那便要用那個法術啊……”卜離說道。

  ·

  覺心躺在菩提居的門廊中，手中握著一株懷夢草，放於懷中。

  卜離念動《布水咒》，接著將五輪之水第二重的善法水化為水霧，繚繞在覺心身體四周。

  不到一炷香功夫，覺心已酣然入夢。

  青末叟拿來了一個香爐，從多餘的懷夢草上取出一枚劍葉，搓揉之後放入香爐。

  安歸雲念動《不動明王火界咒》，以五輪之火第一重的南明離火焚燒。

  之後安歸雲、花夜明、卜離、卜棄分別跏趺坐於覺心身側，麵朝覺心。

  花夜明持馭風之力，坐於東方，代表青龍。

  卜離持布水之力，坐與西方，代表白虎。

  安歸雲持控火之力，坐於南方，代表朱雀。

  卜棄持敕地之力，坐於北方，代表玄武。

  青末叟持著香爐，圍繞著四個和尚轉了三圈。

  懷夢草的清香隨著南明離火的焚燒傳播開來。

  這是一種密宗的禦修法，名為“入夢”。

  漸漸地，周圍的一切都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