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七日
作者:糖仔小餅幹      更新:2021-09-28 05:52      字數:5434
  往事如流水,再追憶時隻剩下不可說的憂思。

  其實現在想來,四月並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她太愛程延,所以在分離時才格外的刻骨銘心,還是隻是因為,她是被先丟下的那個,所以才耿耿於懷。

  中場休息的時候四月去了一趟洗手間,她淋了把水在臉上,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抽出紙巾一點一點擦幹淨,再出去的時候依舊是那個一身風華的小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個熟悉的地點有過太多的回憶,路過消防通道的時候,四月不自覺地頓住了一下腳步。

  隻是那麽匆匆一眼,卻讓她愣了神。

  該怎麽去形容呢,那個男人穿著黑色的風衣,挺著背靠在牆壁上,劇場裏是不準抽煙的,他隻能出來吹吹風,本來就冷峻的臉上印滿了不耐。

  上次在酒吧裏匆匆一瞥,四月隻是靠著身型和側臉認出了他,今天卻得以清晰地看到他。

  那個在她夢裏也毫不留情的身影與現實重疊,交織成一副光怪陸離的畫卷。

  林四月站在畫卷的中央,一下子深陷其中。

  他的頭發留長了一些,使得他看上去沒那麽肅殺,也少了幾分戾氣,卻看起來更加的頹,仿佛再未有過半點歡愉之氣。

  林四月的這一頓足,其實也就是片刻,但她恍惚間覺得身後的去洗手間的人來來往往,好像已經走過了半生。

  是啊,他是會來的,她居然忘了,他和冉祈是生死過命的姐弟情誼,他的少年時期那場過失殺人就是為了冉祈,怎麽會在今天缺席。

  林四月不過小小的一晃神,他已經抬起了頭,朝她直直地看了過來。

  四月其實想像過很多次,如果她再見到程延會是怎樣的場景,是會針鋒相對,還是平靜地問候一句“好久不見”。

  隻是到了當下才發現,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他們之間明明隻有幾步路的距離,卻隔了數年的光陰。

  那時的離散好像還在昨日,卻也好像被丟在了時光裏,再也回不來。

  他們不是可以互道“你好”的關係。

  程延看過來的眼神,也隻有那麽一下,就從她身上掠過,片刻都沒有停留,陌生地仿佛他們從未相識,也從未有過無數纏綿的夜晚。

  冷淡、疏離、平靜。

  不愧是他啊。

  林四月在心底無聲地笑笑,她移開了眼,一步一步地走回演奏大廳。

  ……

  陸簡庭靠在座位上,本來在安靜地等著林四月,期間被後排的兩個小姑娘走過來討要微信,男人有禮貌地拒絕了。

  林四月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陸簡庭收起那一套客套的表情,以及兩個女孩遺憾搖頭離去的背影。

  四月好奇:“你幹嘛不給人家?”

  陸簡庭伸手,替她撥弄開額角沾了水的碎發:“因為今天我的女伴是你,要尊重你的感受。”

  四月拿出小鏡子,仔仔細細地整理自己的儀容,不甚在意地嘀咕道:“虛情假意。”

  陸簡庭無奈,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剛剛有工作人員來過,說是給你票的姐姐讓你結束後去後台找她。”

  林四月接過來一看,是一張工作證,她收下,在包包裏放好。

  整個後半場四月聽得前所未有地認真,好像音符都刻進了基因裏,最後的收尾曲目是《梁祝》,整個大廳裏都好像飛滿了脆弱不堪的愛情蝴蝶。

  結束的時候陸簡庭看她情緒低落,還打趣道:“終於有一首歌你聽懂了?”

  林四月被他揶揄,也沒惱,隻是輕輕地瞪了他一眼,遠遠看來,隻覺得她眉眼彎彎,亦喜亦嗔。

  程延在出口遠遠地看著,良久,嗤笑一聲,譏誚也冷淡。

  ……

  四月抱著花去後台,看到了穿著旗袍還沒卸妝的冉祈,她們許久未見,四月上去抱她,聞到她身上熟悉的淡淡香氣,孩子氣地嗅了一口。

  冉祈也是極少情緒外露的人,卻難得紅了眼睛,摸摸四月的頭:“瘦了不少。”

  她們上一次見麵還是在紐約,四月與程延分手後不久,作為姐姐的冉祈特地飛來了紐約,想要勸和,最後失敗而歸。

  眼下四月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哼哼唧唧道:“顧雲起沒來吧,今天沒人和我搶姐姐。”

  冉祈寵溺地揉揉她的發頂:“沒來呢,他今天公司加班。”

  四月抱夠了才鬆開冉祈,冉祈這才發現四月身後還跟著個高大成熟的男人:“這是…”

  四月拉拉陸簡庭,把他抱著的花遞給冉祈,然後笑笑:“這是我朋友,老陸。”

  陸簡庭伸出手:“你好,陸簡庭。”

  男人的笑容得體又禮貌,不熱絡也不疏離,冉祈笑笑,也伸出了手:“你好,冉祈。”

  冉祈和他們打完招呼,就收拾起了琴袋:“我很快就好,你們稍微等一下,顧雲起晚上訂了位子,我們一起吃晚飯。”

  四月蹭著她不撒手,像個小孩似的:“好呀好呀,那你要不要坐我們的車?讓顧雲起直接去餐廳吧。”

  冉祈剛想應,卻像想起了什麽遲疑了一下:“…不用了,要不你們先去,我和同事一道過去。”

  四月鼓鼓嘴巴雖然還是不想撒手,但是也不好打擾她,隻能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手,跟著陸簡庭一起走了。

  冉祈收拾好了琴袋和手提包,沒有和剛剛說的同事一起出發,她走到拐角,歎口氣,果然在門口看到了黑暗裏站著的男人。

  冉祈有些心疼他,輕輕問道:“看到她了?”

  程延手插在口袋裏,臉上看不出情緒,說出口的話也沒有什麽感情色彩:“又不瞎。”

  冉祈看看外麵黑漆漆的天空,道:“她瘦了。”

  程延沒說話,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

  晚飯顧雲起訂在了自己名下的溫泉酒店,反正是周五,四月也想吃晚飯泡個溫泉舒舒服服過周末,順便能多粘冉祈一會兒是一會兒。

  他們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顧雲起終於結束了加班,出現在了飯桌上,已經快要三十歲的男人在看到林四月扒拉著自己老婆不肯鬆手的樣子還是翻了個白眼。

  顧雲起走過來在冉祈的額頭親了親,然後才看向林四月:“怎麽這麽久沒見你還是這麽喜歡扒拉我老婆?”

  四月冷哼一聲:“都已經是你老婆了借我扒拉一會怎麽了。”

  她說完才反應過來:“怎麽就是你老婆了?你們結婚了嗎?”

  冉祈溫和的笑笑,幫四月撥開臉蛋上的發絲:“已經領證了,還沒辦婚禮,剛好你回來,你要不要給我做伴娘呀?”

  “好呀!”四月開心地笑道,沒過一會又對著顧雲起冷哼一聲:“可惡,我沒機會了,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顧雲起冷笑著看著賊心不死的四月:“傻逼。”

  林四月已經吃飽了,軟綿綿地倒在冉祈懷裏告狀:“他罵我!”

  冉祈拉她坐好,朝她眨眨眼:“那我們去泡溫泉,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這吃剩菜。”

  四月興衝衝地起身,還朝著陸簡庭招招手:“老陸你自便哦!”

  留下陸簡庭失笑地坐在座位上和顧雲起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陸簡庭倒是覺得今晚的民樂演奏會實在是來得不虧,很神奇地,在麵對故人的時候,四月開始無意識地展現出孩子氣的一麵。

  曾經那個他們都不曾見過的四月,鮮活的、充滿朝氣的、肆意又可愛的四月,他終於窺見一角。

  女孩子走了,酒桌上自然隻剩下了在商言商,陸簡庭舉起酒杯,朝著麵前的男人示意。

  顧雲起——鼎隆地產的太子爺,身價甚至不輸宋嘉陽,但普普通通的富二代身份不足以形容他。

  ——ARE電子競技俱樂部的金牌AD選手,曾經帶領著他的隊伍,拿下了《英雄聯盟》世界賽的冠軍。

  那樣傳奇的人物,也隻是個坐在陸簡庭的對麵,受著老婆和老婆閨蜜的氣、加完班隻能吃晚餐剩菜的可憐男人。

  ……

  那邊的男人們磨磨嘰嘰地還沒吃完,四月已經舒舒服服地泡在總統套的小湯池裏了,她把臉靠在岸邊,環抱著手臂,愜意地閉上眼。

  一周的工作疲憊終於在這一刻被釋放,熱氣熏著她的眼睛,讓她犯困,她嘀嘀咕咕:“我不想爬出去了,就想在這裏泡一晚上。”

  冉祈失笑,把水杯放在她的手邊:“不能泡久了的,你這個血壓低的,小心暈過去。”

  四月迷迷糊糊地,才想起來是有這麽回事,她天生的血壓比普通人低很多,蹲久了站起來或者洗澡洗太久就會眼冒金星要暈倒。

  高中畢業的時候去體檢,程延就在她的右邊,他們一起測,測完了醫生報數。

  程延的高壓118,低壓98。

  而四月呢,60和90,高壓比程延的低壓還要低。

  可是冉冉姐是怎麽知道的呢?

  隻是眼下四月已經無暇去思考這些了,熱騰騰的溫泉泡得她大腦放空,安安靜靜地半睡半醒。

  恍惚間她感覺到有人把她從水裏抱了出來,隔著身上的浴巾,她依然能感覺到他的身體發燙,堅硬的肌肉磕得她生疼。

  但是模糊間,她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隻能慢慢放任那個身影遠去。

  那天晚上林四月睡了一個難得的好覺。

  她美滋滋地一覺睡到天亮,然後發現自己和冉祈的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她摸到手機,給冉祈發了幾個字:“大騙子!”

  昨晚結束了一場荒唐的溫泉play的冉祈也在她和顧雲起的房間裏緩慢地睜開了眼,那一瞬間身體器官的各種不適湧現,冉祈覺得她的膝蓋一定都磨破了。

  身邊抱著的她的男人沒有回公司,還靠著她安靜地睡著,露出帥氣和日漸成熟的側臉。

  但這也不能掩蓋他是昨晚那場糜爛的、持久的、沒有節操的□□的始作俑者,冉祈可沒有忘記她不管怎麽求饒他都沒撒手。

  冉祈摸到手機,給林四月回消息:“你來殺了他吧,我不攔著。”

  四月捧著手機“咯咯”地笑著,在腦子裏籌劃“殺顧狗,搶冉祈”的可能性。

  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從昨晚到今天,從見到冉祈的那一刻開始,她變得有多麽的童趣。

  一如當初那個見誰都愛撒嬌的嬌俏少女。

  四月伸手捂著臉,再放開手時已經準備起身,她走去洗手間準備洗個澡,隻是脫掉浴袍的時候,她突然地注意到耳後有一塊小小的紅印。

  很小的一塊,四月輕輕地用手碰了碰,不疼,像是蟲子印,也像是…吻痕。

  四月愣了一下,心想這個季節哪來的蟲子啊,太可惡了,出去一定要冉冉姐舉報。

  她洗完澡出來,吹完頭發,用完酒店自帶的護膚品,正在糾結要不要閃送一套衣服過來的時候,有人敲響了房間的門。

  四月走過去,隔著門問道:“誰啊?”

  貓眼裏是穿著正式的女服務生:“您好客人,這是為您準備的新衣物,已經都為您清洗消毒過了。“

  四月感慨冉冉姐真是太貼心了,打開門把袋子拿了進來,然後給服務生小姐姐拿了小費。

  打開密封的袋子,裏麵是一套內衣褲和一套休閑裝。

  是四月周末喜歡的風格,尺碼也準的要命,她換好衣服化了個淡妝,出去找那對放了她鴿子的夫妻吃午飯。

  陸簡庭昨晚就找代駕走了,好像是說公司有事,四月也沒在意,進了餐廳先點起了菜。

  等到那對夫妻姍姍來遲,桌子上的菜都快上齊了。

  四月搖搖手:“我的時間也是很寶貴的顧太太,你昨晚讓我好等啊。”

  冉祈給她盛了一碗湯:“下午我們去逛街吧,多買點包包衣服。”然後指指顧雲起:“刷他的卡。”

  四月接過湯碗,小口小口得喝著:“好的呢!”

  冉祈給她盛碗湯之後就細細地打量她,沒發現她情緒有什麽不一樣,無奈地搖搖頭。

  四月沒發現這份打量,她抄起筷子就給自己加了一顆拳頭大的獅子頭,然後對冉祈告狀:“對了冉冉姐,昨晚上房間裏有蟲子咬我!”

  冉祈一愣:“這個季節怎麽會有蟲子…”

  而且這間溫泉酒店是顧家名下的,衛生維護一向是特別嚴格的,怎麽會…

  四月就知道她不信,把頭發撥弄開,給冉祈看:“你看你看!真的有!”

  冉祈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麽,真巧,她自己身上多得是,看完差點一口湯噴出來。

  冉祈難得臉上露出了紅暈,替她把頭發理好,違心地說:“那蟲子真壞…”

  飯還沒吃完,冉祈就狠狠地瞪了顧雲起一眼,然後給弟弟發微信。

  用的還是難得嚴厲的語氣。

  “我讓你進去和她好好坐下來談心解除誤會,你進去幹什麽了?!”

  那頭許久沒有回音,直到他們吃完飯都簽單走人了之後,才“叮咚”收到一條回信。

  “她睡著了。”

  言下之意是她都睡著了,總不能把她叫起來然後說“來吧,我們來談談解除一下誤會吧。”

  冉祈無語。

  然後很快,下一條消息也彈了出來。

  “還有,我們之間沒有誤會。”

  ……

  下午四月和冉祈去逛街,還一起喝了個下午茶,期間冉祈問起她和陸簡庭的關係。

  四月喝著花茶:“你說老陸啊,他是我在美國的工作搭檔,我們在一起做過的案子不說上千也有上百個,我皺個眉頭老陸都知道我在想什麽,這種靈魂伴侶做不成情侶的。”

  她沒有這個心思,隻是陸簡庭有沒有冉祈就不得而知了。

  冉祈放下茶杯,溫和地看著四月,一如當初那個貼心的姐姐:“四月,其實…就算不和那個人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愛你的人陪你走下去。”

  那個人是誰,她們都心知肚明,也從不去挑破。

  四月撐著下巴,露出迷惘的神色:“可是什麽是好伴侶呢?我不知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我不是沒有嚐試過去認識新的人,嚐試著和他們交往,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是我想要的。”

  四月是沒有理想型的,宋嘉陽給她找的相親對象,她嫌一米七五的矮,嫌一米九的高,嫌溫柔的沒有主見,嫌霸道的是個傻逼。

  四月不知道她想要的男人是什麽樣的,她隻知道,那些男人,她不要。

  後來宋嘉陽真的照程延的模子給她找了一個,一個帥氣的、冷淡的、不愛笑的男孩,四月看到他就愣了一下。

  宋嘉陽以為這次有戲,結果回來之後四月就哭了,哭到昏天黑地。

  “不是他啊。”

  她說。

  那是四月第一次對宋嘉陽發脾氣,她冷淡地看著他,輕聲說道:“既然都已經把他從我身邊剔除了,又何必假惺惺地送個禮物來騙我。”

  真的快樂已經沒有了,當然隻剩下虛情假意,強顏歡笑。

  ……

  四月很晚才回到家,把自己和新買的東西收拾好,才有空去看陸簡庭的消息。

  “昨晚我們和鴻興醫藥簽約了,項目資料我已經我發給你了,還有小周總推薦了另外一個招標案,我也一起發進了你的郵箱,好好準備,林總監。”

  原來他昨晚溫泉都沒泡就趕回去,是因為周瑞要和他簽約。

  不過周瑞這家夥腦子壞掉啦?大周五的晚上簽什麽約,按照他的個性,那個時候應該在醉生夢死才對。

  林四月抱著杯牛奶,坐在了電腦前,點開了自己的郵箱,陸簡庭給她發來的郵件,有兩個附件。

  一個是鴻興醫藥的年框合作項目書。

  另一個,四月點開,在看到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企業logo的時候就愣住了。

  ppt扉頁的幾個大字。

  “嘉程科技 招標方案書。”

  ※※※※※※※※※※※※※※※※※※※※

  幽靈小程,神出鬼沒,哪哪都有他。

  是不是大肥章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