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鯉鯉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複述了一下安文軒的話，“……第一人民醫院？”

  張天民陡然聽見一個醫院的名字，側過頭來問，“怎麽了？”

  時鯉鯉懵然地抬起來看張天民。

  “安姐姐讓我們不要回家，去第一人民醫院，說是……”時鯉鯉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可是話已經順溜地說了出來，“爺爺倒了。”

  有一種強烈的不詳預感湧上來。

  時鯉鯉用手掌心拍了拍悶痛的心口，但她其實不是很明白安文軒嘴裏的話是什麽意思。

  張天民聽後先是一愣，然後立馬反應了過來，拍了拍時鯉鯉的腦袋，安慰：“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說完，他開車的速度加快了許多，轉了方向，往醫院開去。

  時鯉鯉張了張嘴，想問會有什麽事嗎？但是此時莫名湧上來的感覺又讓她說不出話來。

  她之前就有感覺，爺爺生氣正在慢慢地消散。

  可是……

  可是……

  時鯉鯉心裏茫然。

  上一世中，有這麽快嗎？

  *

  這一切發生得突如其來，莫名其妙。

  時景尚在一開始的慌張過後，之後就是茫然失措，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知道出去找電話。

  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是要打電話的……

  時景尚拿起話筒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手顫抖得有多厲害，對方一接通，他話都還沒出，隻有那一連串的哭腔。

  等人都送到了醫院，他還是傻愣愣地坐在外麵的長椅發怔。

  安文軒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小孩坐在醫院搶救室門口的長椅上，上麵亮起的紅燈就如同催命符一樣，亮得人心惶惶。

  “小尚。”

  時景尚仿若沒有聽到一樣，仍舊望著前麵發怔。

  張天民很快就把時鯉鯉給帶了過來，問清楚位置後就一刻也不停地拉著時鯉鯉快步走去。

  時鯉鯉被拉著走，神情茫然地四處望著，這裏比其他地方的人還要多，患者和護士走來走去，晃得時鯉鯉人眼花。

  直到看到了時景尚，時鯉鯉的雙眸才找到了焦點。

  “哥哥……”

  時鯉鯉叫的聲音很低，低得張天民其實也聽不大清楚，但偏偏時景尚聽到了，他這時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抬起頭來，和時鯉鯉對視。

  時景尚的眼眶通紅得很，好一會兒，才忍不住張口喊了聲：“鯉鯉……爺爺他……爺爺他……”

  話音還沒落下，眼淚就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男孩的臉上，時鯉鯉立馬掙脫了張天民的手，一顛一顛地跑到了時景尚的麵前。

  “哥哥，不哭，不哭。”

  時鯉鯉頭一次見到時景尚這麽傷心的樣子，手指捂上時景尚的臉，將那些淚水全部抹在了手上。

  “哥哥，不要哭……”

  時景尚顫抖地伸出手握住時鯉鯉的手掌，用力地搖了搖頭，淚水滲入嘴中，酸澀得他哭得越加厲害了，最後直接把頭埋在了時鯉鯉的肩膀上。

  時鯉鯉手掌輕輕地拍著時景尚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的，輕柔無比。

  時間不算很長。

  但是在外麵站著的幾個人心裏頭，卻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的長久。

  等紅燈暗下的時候，一直倚靠在牆上的安文軒立即站直了身子，快步走上前想要問第一個走出來的醫生。

  “醫生，他……”

  醫生看了外麵的幾個人，問道：“你們是老人家的家屬嗎？”

  安文軒遲疑了一下，“啊……怎麽了？”

  醫生摘下口罩，歎息一聲：“老人家已經夠歲數了，人都有生老病死，老人死前估計沒多受多少痛苦……請節哀吧。”

  安文軒陡然睜大了一下眼睛，腳後跟不禁往後退了兩步，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兩個小孩。

  時景尚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始終都沒有從時鯉鯉的肩膀裏抬起頭來，而時鯉鯉則茫然地望向這邊。

  她應該是聽到了。

  眼尾都紅了。

  安文軒揉了揉眉頭，低低地應了聲。

  醫生走出來後不久，老人的身體就被運了出來，白色的布遮住了老人的麵容，讓人瞧不到。

  時鯉鯉不知道為什麽，心仿佛被人用什麽抓住了一般，疼得很，哪怕如此，她卻在意識回來的第一刻抱住了時景尚。

  時景尚的身體顫抖得可怕。

  時鯉鯉雙手捂住了時景尚的耳朵。

  時鯉鯉想，這樣……哥哥就聽不到推爺爺離開的那個輪子滾動的聲音。

  *

  時鯉鯉是被安文軒抱著出去房間的，時景尚已經累得睡著了，哪怕是睡著，身體還是仍舊沒有安全感地蜷縮在一起。

  安文軒輕輕地關上門，將時鯉鯉帶回了臥室，輕聲細語地問道：“鯉鯉想睡覺嗎？”

  時鯉鯉搖了搖頭：“鯉鯉不想睡。”

  “很難過嗎？”

  難過……時鯉鯉的動作比大腦先一步反應過來，愣愣地點頭，手緊緊地抓著安文軒的衣角。

  “安姐姐，鯉鯉好難過。”

  安文軒垂下頭，低低地歎息一聲，將時鯉鯉抱進懷裏，小聲地撫慰道：“這樣，姐姐帶鯉鯉先去洗個澡，然後再去睡個覺吧？”

  時鯉鯉安心地窩在了安文軒的懷裏，應了一聲。

  等把小孩洗幹淨，抱上了床哄到睡覺後，才自己去洗澡。

  她從浴室出來，去廚房倒了一杯水，目光卻停在了放在餐桌上的那一袋東西。

  這是時鯉鯉去醫院的時候帶過來的。

  安文軒走過去打開袋子，裏麵是八寶鴨，看那個量，應該是特意帶回來給老李頭和時景尚吃的……

  安文軒心顫了顫。

  她將水喝完後就回房間睡了。

  時鯉鯉睡得極其不安穩，眉頭緊緊地皺著，小孩軟乎乎的小臉鼓起來，皺著眉頭的樣子看得安文軒心裏疼得很。

  她湊過去，親了親小孩緊蹙著眉頭的那一塊。

  第二天，時鯉鯉醒得很早。

  旁邊安文軒還沒有睡醒，時鯉鯉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小聲地走出了客廳，小鯉魚仿佛直到自己每天的放風時間到了，開心地在魚缸裏遊來遊去。

  時鯉鯉直接進了老李頭的房間，一邊推門進去，一邊喊道：“爺爺……”

  裏麵空無一人。

  她眨了眨眼睛，昨天沒有掉出來的眼淚嘩地一下就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