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單項斥力發生術式產生的推力無法對抗高速飛行帶來的巨大慣性時，魔法師也將短暫處於無法控製自身運動狀態的失速情況。

  這種與車輛側滑類似的現象會把空降兵的空中姿態帶向不可預知的領域，屬於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應該避免的低級失誤。

  好在由於魔法師本身的質量足夠小，即使額外加上動力背包的配重，飛行中產生的慣性也要比那些大型機械微弱得多。

  因此即使短暫失速一般也能很快搶救回來，不至於像依靠螺旋槳推動的戰機似的一不小心直接機毀人亡。

  但換個角度看，正因為空降兵具備遠超其他飛行單位的靈活性，所以在快速轉換的魔法空戰中一旦發生失速這種低級失誤，不論時間長短都往往會成為無法挽回的致命傷…

  相比之下，亞當此前簡單粗暴的轉身動作看似笨拙，但實際上卻是基於“對手無法順利完成彈性轉向”這一前提而做出的臨場應變。

  通過解析布萊克中尉使用的那種特殊移動方法，習慣用腦子作戰的上尉搶先看出了破綻，並且用最直接的方式把握住了這個難得的戰機。

  於是，這場跌宕起伏的追逐戰便突然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畫下了句點。

  趁著布萊克中尉調整空中姿態，努力恢複平衡的間隙，亞當快速靠近目標，並在錯身而過的瞬間用槍托輕輕敲擊了一下對方撐起的防彈術式。

  由於沒有使用高頻切割術式，亞當的敲擊自然不可能突破護盾的防禦。

  不過以此為信號，感受到力量反饋的雙方也默契地選擇罷手，各自減速重新回到了大隊成員聚集的出發點。

  作為模擬戰的勝利者，亞當並沒有站在長官的立場順勢指出屬下的失誤並給予下一步的改進計劃。

  他隔著麵罩認真打量了布萊克中尉一番，根據親自交手獲得的經驗，上尉對這位精神狀態不太正常的下屬又產生了與以往不同的感官。

  “中尉，你真的能用錨定術式捕捉到高速移動中的魔力場殘留？”

  “也分情況。”

  布萊克搖了搖頭，但舉手投足間依舊泰然，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因為之前的挫敗感到沮喪。

  “一對一的情況下，指定空域內的雜波幹擾較小，選擇用來吸附的特異位點難度自然較低，但如果是在戰況混亂的正麵戰場，我也不能保證每次都順利抓取到合適的目標。”

  似乎是擔心長官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布萊克又補充道

  “這其實就是個類似‘過雲梯’的遊戲，每一次改變運動狀態時都必須挑選合適的支點作為支撐——如果製造場域的魔力源比較單一，那麽支點的分布也就相對規律；反之，如果魔力源密度過大，則很難在短時間內做出準確判斷。”

  “那具體密度低於多少時能正常使用？”

  “這就得根據實際情況分析了…一般來說，邊長1000米的立方體內如果同時存在12個以上正處於作戰狀態的魔法師時，我這辦法就不靈了。”

  亞當聞言點了點頭，暗自在心裏盤算起來。

  12個人的限量聽起來不多，基本也就是個中隊規模。

  以獨立第1大隊比較擅長的集群化襲擊作為參考，同時參與攻擊的人數通常都在20人以上！

  但這並不代表布萊克中尉的特殊能力不具備實戰價值。

  事實上，在類似“蜂群戰術”那樣的集體作戰中，原本就用不上大多數單對單作戰技巧。

  包括亞當本人在內，如果身邊有隊友提供幫助，腦回路正常的空降兵都會選擇利用“薩奇剪”或類似的集體戰術壓製敵人，而不是傻乎乎的玩兒什麽單挑狗鬥。

  ——隻有敵我雙方的魔法師數量相當，或者為了達成某些戰術目標徹底糾纏在一起時，空降兵的單人作戰素養才會遭受考驗。

  而在那種狀況下雙方幾乎不可能再維持嚴密的陣型，為了避免在使用機動動作時發生意外，大家原本就不會靠得太近。

  這種情況下，一千立方米的空間內同時存在四五個人都會明顯感到擁擠，12人的上限可謂綽綽有餘。

  又何況在亞當看來，布萊克的這套特殊飛行手法即使單純應用到訓練中也能發揮巨大的積極作用。

  “這就已經足夠應付實戰需求了！除此之外我還有個疑問，除了利用敵人殘留的魔力場當場複製機動動作之外，平時訓練中有可能利用這個方法輔助學習空戰技巧嗎？”

  說到關鍵處，亞當的話裏甚至帶上了幾分熱切。

  “換句話講，在親身體驗過一次後，你現在有多少把握能重複剛才空戰中的動作？”

  “開頭那部分倒不難，但從‘雙S’開始就不容易了…您等下，我問問。”

  符合邏輯的正常對話持續了好一會兒，就在亞當幾乎快要忘記眼前這位“牛仔”精神層麵的問題時，布萊克中尉終究還是現出了“原形”…

  雖然因為飛行麵罩的阻隔，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從他微微側首、附耳傾聽的肢體語言出發，不難猜測這位信徒八成又在跟他臆想中的那位神祇交流。

  對此，剛剛見識了一場精彩空戰的隊員們大都滿臉糾結、無話可說。

  唯獨娜奧米少尉一邊指指點點一邊和馬丁準尉交流著什麽，似乎是對布萊克中尉的症狀有什麽獨到的見解…

  “奧，我問過了。祂說雙S那個動作多練幾次應該能行，至於最後的180°回轉恐怕超出我現在的業務範圍。”

  “…魔法的事兒祂也能管？”

  “畢竟一神教嘛！”

  “...”

  亞當無語…

  他其實很想跟中尉掰扯掰扯從13世紀開始的獵巫運動，順便科普一下丹澤爾佩妮女士早年因發現丹氏晶體與魔紋術式而遭到的來自教會的迫害。

  但為了避免在哲學或神學領域陪精神病人鑽牛角尖，上尉果斷掐斷了即將跑偏的話頭，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有關新型空戰機動的推廣問題上來。

  “神話的問題暫且放到一邊…對於這兩個新動作，中尉你會感覺到有學習障礙是很正常的事情”

  亞當一邊開口，一邊轉向在場的其他隊員，逐漸提高了音量

  “區別於脫胎自傳統戰鬥機狗鬥的能量導向型機動動作，近年來動力背包性能及魔紋術式的優化、提升讓當代魔法師在空戰中有了更多更好的選擇——目前暫且稱之為‘魔紋導向型’機動。

  這種新型飛行技巧要求使用者脫離舊式理論的桎梏，充分利用魔紋術式的力量，進而完全顛覆現有的狗鬥體係。因此在實際使用中，各術式的釋放時機及功率都與以往各位熟悉的模式完全不同，從上手到精通需要一段相當長的適應過程。”

  飛行作為魔法師最基礎的能力，從入校學習的第一天起就陪伴著每一位空降兵完成每一次戰鬥任務。

  千錘百煉之下，以單項斥力發生術式為核心的飛行魔紋早就成為了某種近似條件反射的肌肉記憶，往往根本不需過多思考就能很自然地應用於各種場合。

  可想要掌握這種嶄新的機動飛行模式，就必須和這種經過一代代空降兵傳承下來的本能鬥爭，直到新的思路完全取代固有本能為止！

  這其中的艱難就算亞當不說，在場的諸位也也應該心裏有數。

  但即使如此，獨立第1大隊的隊員們依然聽得專心致誌，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

  …剛才的精彩追逐戰已經讓大家客觀感受到新機動的威力，既然上尉願意大公無私的向大家傳授這項新技能，誰又不想讓自己在戰場上多出一份保障呢？

  更何況，這次的學習目標與亞當曾經極力推廣的那些新式魔紋不同。

  對於基本素質過硬的王國魔法師來說，飛行機動的上手門檻明顯要低得多！隻要搞清楚分解動作的要點、原理，實際執行的效果也無非是取決於熟練度的差異而已。

  人類的天性決定我們總是對這種能通過後天努力獲得直觀改善的項目抱有更大的信心，所以包括亞當本人在內，所有人都認為這次的新機動推廣能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

  然而如果不是因為偶然發現了布萊克中尉所掌握的錨定術式的妙用，上尉是絕對不會在冬季攻勢開始前在自己的部隊裏開展相關學習工作的。

  至於理由，剛才也已經提到過——想要改變使用飛行魔紋的習慣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習慣這種東西一旦形成，就很難再因外力發生變化。

  偏偏“魔導機動”的很多細節正好與眼下被視為公理的習慣向違背！

  這就像是操作係統升級。

  用慣了XP的人，突然換成win10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不適應。這與係統的好壞無關，單純隻是習慣的力量作祟。

  短時間內，亞當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及時扭轉觀念、轉換思路，如此一來在使用這些新動作時難免會出現猶豫不定的狀況…而在一秒鍾就可以決定勝負的魔法空戰裏，這無疑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但布萊克中尉和他掌握的錨定術式的新用法，卻提供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在冬季攻勢全麵發動之前，獨立第1大隊的隊員們雖然不可能將“魔導機動”融會貫通，可借助布萊克的幫助，也不是沒有可能在某些特殊領域實現“兼容”。

  比如剛才中尉模仿失敗的“彈性轉向”。

  作為追逐戰中非常實用的一種反擊手段，即使拋開其他理論基礎，單獨把它當成一個小套路使用也完全說得過去——特別是與伊麗莎白新開發的投影術式相組合，這種小技巧更能發揮出超乎想象的威力。

  於是亞當臨時取消了後續的追逐戰訓練，轉而嚐試與布萊克中尉配合，引導其他隊員開展“彈性轉向”機動的學習。

  為此，他先花了好一番功夫，給包括布萊克在內的全體隊員講解每個動作的要領，及單項斥力發生術式與定向牽引術式配合使用的時機、功率。

  接著又從各中隊隊長、副隊長開始，逐一進行分解動作的訓練，保證每個人從上手開始就對所有流程的運行標準形成統一觀念。

  等上尉做完這一步，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天…

  所有參與訓練的人員用緊急集合時攜帶的應急口糧簡單對付了一下午餐，很快又投入到下午的學習任務中。

  …這期間，早上冒冒失失丟三落四的娜奧米少尉差點兒要餓肚子！

  幸好伊麗莎白和馬丁各分了一點兒補給給她，這才終於幫娜奧米度過了難關。

  而在下午的訓練中，18中隊隊長也不負眾望，成為了全大隊第二個完成“彈性轉向”機動的隊員——看在她這麽用功努力的份上，上尉在心裏默默決定把早上記下的那筆爛賬翻篇。

  至於第一個完成訓練的布萊克中尉…

  他此時已經在亞當的監督下開始幫助19中隊的成員矯正動作，並開始使用錨定術式輔助學習進程。

  這其中的原理說來並不複雜。

  基本就是亞當在前麵領飛一遍，後續跟進的隊員就在同空域重複上尉的動作。而在受訓人員身後，布萊克中尉則作為定向牽引術式的標靶，一同參與飛行。

  同時，中尉會利用錨定術式在受訓人員和亞當飛行軌跡上留下的特殊魔力位點間建立類似“磁吸”效果的聯係，用這種外力輔助目標加速學習進程。

  當然…由於改變了常規錨定術式的作用目標，這種吸附的力量變得比原來更加微弱。

  參與訓練的戰士隻能將其作為一種指引信標，提醒自己該在何處翻滾、何處加大魔紋功率。如果指望完全依托外力，絕對不可能完成既定動作的練習。

  出於這方麵的原因，亞當才會選擇委托布萊克中尉優先對19中隊的成員使用這種新式學習方案。

  之前趕路時19中隊那種古怪狹長的飛行隊列明顯借助了錨定術式的特殊使用方法。也就是說，19中隊的隊員對於這種外力牽引的學習模式一定最有經驗！再加上他們原本專長於近身狗鬥的突擊術式，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最合適的試驗人選。

  而經過一個下午的刻苦練習，19中隊取得的成績也沒有讓上尉失望。

  比起17、18中隊，19中隊的學習進度明顯更快，大部分人已經可以在外力幹擾的訓練中獨立完成彈性轉向的技術動作！

  跨過了這最艱難的第一步，剩下的就是反複練習，直到完全熟練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