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我軍160師及31團、55團正與敵131裝甲師交戰中！”

  伊麗莎白調整高度，從行進隊列後方趕到亞當左側，減少高頻無線通訊裝置的幹擾，向後者匯報戰情。

  連續數個小時的雨中作戰讓她露在飛行麵罩外的灰色發尾徹底濕透，某些部分甚至結出了細小的冰晶！

  從她略帶顫抖的嗓音裏，亞當幾乎可以直接腦補出伊麗莎白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及淺青發白的麵頰。

  但對此，上尉卻拿不出任何解決方案。

  …按照科學統計得出的平均結論，海拔每上升1000米，溫度都會下降6℃左右。以鬆博特半島冬季的平均溫度，空降兵們不得不長期在氣溫低於-10℃的情況下作戰。

  換到近一個月前那種幹燥溫和的天氣，魔法師們尚能憑借飛行服的防風抗凍效果配合環境維持類的魔紋術式勉強支撐。

  但隨著季節變化，氣溫進一步降低，今夜不得不在冰雨中穿梭的地聯空降兵們卻遭到了大自然的猛烈“阻擊”！

  為此，亞當不得不冒著被地麵偵察單位發現的風險一再降低飛行高度，以保證自己麾下的戰士不至於因為低溫症出現非戰鬥減員。

  …事實上，上尉自己的狀態也不太良好。

  剛剛度過幼年期的身體實在經不起這種惡劣環境的折騰！若不是在剛才轉移的過程中連嗑了兩份高熱量口糧，他估計這會兒自己多半已經涼透。

  亞當心裏盤算著等這次行動結束，一定要委托埃文斯博士盡快想點兒辦法解決冬季作戰中“失溫”的問題，但眼下，他也隻能和所有其他戰友一樣，默默咬牙堅持。

  毫無疑問，在一秒鍾就能決定勝負的戰場上，個人的生理需求成為了被犧牲的要素。

  “戰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亞當的聲音和少尉一樣，微微發抖…

  他一開口就能感覺到自己的牙齒瘋狂打顫，差點兒咬到舌頭！

  “根據陸參總部的說法，我軍地麵部隊因為意外情況於一個半小時前，提前發動了攻擊！”

  “聯絡前敵作戰指揮部，我要了解目前各部隊的傷亡情況及敵我力量的大致分布！”

  “是！長官！”

  得到指令的伊麗莎白又回過頭向1兵團及160師詢問更詳細的戰況。

  與此同時，她還從18中隊的戰士裏挑出幾個具備偵查經驗的老手，立刻前往戰場空域在不暴露自身位置的前提下，盡量抵近搜索。

  對此，直脾氣的娜奧米少尉不禁大感疑惑…

  她關掉通訊，靠近飛在自己身邊的馬丁，壓低聲音提問

  “戰鬥不是已經開始了嗎？我們為什麽不第一時間支援友軍部隊？”

  “少尉…你老實告訴我，你的軍事理論課不會是找人代考的吧？”

  “...”

  娜奧米少尉沉默了片刻，用撇開視線的方式代替了回答。

  馬丁準尉見狀砸了咂嘴，即使隔著麵罩，他語氣裏的嫌棄也體現的淋漓盡致。

  “夜間戰鬥分辨敵我的手段有限，除了開戰前約定燈火和聲音信號之外，能靠無線電確定目標的情況極其罕見，更何況這次作戰是在地形複雜的城市內部，如果我們連敵人在哪兒都不知道，難道要把魔紋術式丟在友軍頭上嗎？”

  “啊這…難道不能用照明彈或者曳光彈嗎？”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馬丁的語氣比之前更急切了一些，他抖了抖肩膀，拍掉手臂上凝結的白霜，有些不耐煩的繼續補充道

  “你有多少魔力能支撐連續使用特戰術式？正常地麵部隊行軍能攜帶多少這類特殊彈藥？戰場寬度又有多少？

  就算彈藥管夠，普通步兵用什麽東西發射？

  更別說戰爭中敵我雙方的部隊都處於不斷運動之中，這玩意兒一般也就是在關鍵時刻放一兩顆充分暴露敵方火力點，幫助我方炮兵確定目標，你還真以為能保證全程覆蓋啊！”

  “我又不是步兵，不懂這些也很正常嘛…幹嘛這麽看我？”

  “少尉，每次和你談話，我都對王國未來的軍事人才儲備感到深深的擔憂。”

  “...”

  娜奧米一愣…被自家的副官懟的啞口無言。

  “惱羞成怒”之下她幹脆借著兩人並排飛行的便利直接從側後方撞了馬丁準尉一把，同時重新接通無限通訊，假模假樣的在小隊頻道裏囑咐隊友“注意保持飛行間距！”

  後者雖然吃了個啞巴虧，但性格上總歸比日常不著調的娜奧米靠譜的多。

  所以盡管左下腹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撞得生疼，但考慮到目前獨立第1大隊全體處於臨戰狀態，咬了咬牙總歸沒有和少尉計較。

  ——他暗暗記下這筆賬，準備等戰後再找上尉打小報告！

  而事實上，關於攻擊時機的選擇，影響亞當判斷的因素遠要比馬丁剛才分析的更加複雜。除了在開戰之後分辯敵我避免誤傷之外，他還必須考慮到殺敵效率方麵的問題。

  …由於種種客觀因素影響，豐特戈薩的總攻要比他計劃中提前了一個多小時開始。

  這不僅給硬衝敵軍裝甲單位的地麵部隊帶來了更大的傷亡，事實上也給了131師聯絡主力部隊，尋求外援的機會。

  考慮到“天蠍座”裝甲師攜帶了西西裏軍絕大多數坦克及自行火炮，即使對方內部派係矛盾再怎麽尖銳，埃爾蒂達的主力部隊也必定會向豐特戈薩方向立刻派出增援！

  地麵部隊倒還好說，兩地相距7、80公裏，途中又有博哈森林這樣崎嶇的地形間隔，就算地表最強輕步兵附體，埃爾蒂達的部隊最少也得24小時才能抵達戰場。

  問題是，敵人此戰同樣也有空降兵助陣。

  假設131師遇襲之後立刻發出求救信號，西西裏主力部隊聞訊立刻調遣空中力量向豐特戈薩推進，那這一個小時的耽擱就意味著敵軍魔法師如今隨時有可能加入戰鬥！

  真到那個時候，不僅地聯空降兵堪稱神來之筆的“回馬槍”會失去相當一部分效果，整場構思精巧的敵後大迂回行動也將在陰差陽錯之下變成實際意義上的無用功。

  換言之，因為地麵戰鬥提前打響，留給空降兵部隊的有效作戰時間被無形中縮短了大半。

  亞當必須謹慎把握每一次發動攻擊的時間，爭取在最短時間內達成擊潰131裝甲師的目的。

  以此為前提，上尉的決策自然需要更加謹慎。

  …

  隆隆作響的槍炮聲中，亞當率隊從戰場西北側空域向東北繞行。

  以他們目前和豐特戈薩市區的距離，伊維斯河兩岸的戰雲硝煙已經較為清晰地展現在每一位空降兵戰士眼前…

  作為兩軍爭奪的要點，西鐵橋附近堆積了大量的武裝力量，雙方圍繞一座大型酒店各自鋪展兵力，犬牙交錯，難分彼此。

  而酒店南麵的圍牆一半被火炮炸開，另一半則被M40重型坦克鑿出一個個上窄下寬的空洞，在其他廢墟磚塊的支撐下搖搖欲墜。

  透過這麵瓦礫構成的另類“拱門”，能看到市內仿羅馬風格的圓形穹頂，這裏雙方交火的密度明顯要比酒店稀疏一些，坦克、裝甲車等重型單位的數量也相對有限，但這並不意味發生在此地的戰鬥不如前者慘烈。

  被粉刷成金色的巨大穹頂更早之前就被炮彈擊中，此刻正宛如一枚被剝開的蛋殼，隨隔壁塌陷的房屋依偎在一起。

  敵我雙方的戰士各自藏身在被戰火不斷撩撥的明暗交界處，偶爾會有曳光彈顯示出射擊彈道的軌跡。隨後，被暴露的火力點馬上就會在火炮的照顧下被炸成碎片。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血肉之軀早已和掩體黏合在一起，支離破碎分不清形狀，隻能隱約從被履帶碾過的欄杆碎片下麵找到一些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跡，作為此地陣亡的士兵最後的祭奠…

  當然，飛在空中的亞當無暇分辯這些細枝末節。

  他大概從炮彈的威力和彈道推測出炮擊的發源地及火炮的種類，然後便把目光順著戰車留下的車轍繼續向東推進，很快又在東鐵橋西北側發現了一架從中間折斷的鋼架水塔。

  …水塔從底部三分之一處被攔腰斬斷。

  撕裂的鋼筋仿佛魔鬼抻開的手指，蜿蜒扭曲形貌古怪。

  而上端倒塌的部分則躺在兩處彼此獨立的步兵陣地之間，成了進攻方天然的聯絡橋，進一步加劇了敵我兵力的戰鬥烈度。

  忽然，一陣火光從鋼架中段燃起！

  猛烈的衝擊和隨後炸開的火星將水塔殘片再次掀飛！連帶著一批正沿著水塔內側快速推進的小分隊，也在此次爆炸中損失大半——從推進方向上看，這批人毫無疑問應該是政府軍160師的部隊。

  沒有了鋼架的掩護，剩下那些殘兵的結局已經可以預料，但亞當卻並沒有立刻投入救援行動的打算，反而繼續帶領大隊向戰場東側挺進，直到從高空將東鐵橋的戰況也全部收入眼底。

  這裏總體上和爭奪最為激烈的酒店地區形勢相似，但因為南北兩岸投入的兵力比重不同，反倒是發生在伊維斯河南岸的戰鬥更加密集一些。

  橋頭的百貨商店同樣毀於戰火，各種來不及搬走的日用品和商店貨架散落一地，有些被淹沒在泥水陷坑裏，另一些則被士兵們就地取材，當做構建臨時陣地的材料堆成一塊。

  隻是這些簡陋的掩體顯然無法阻擋西西裏軍各種重武器的輪番蹂躪，所以等到亞當他們趕到戰場上空時，看到的多是那些陣線的“遺骸”。

  上尉沒有停步，抵達戰場最東側後，又率部繞到伊維斯河南岸反方向進行巡視。

  結果得出的結論與先前基本相同——敵我雙方交戰的狀態甚為激烈，但總體上，已經因為武器裝備的差距發展到敵進我退的不利狀態。

  其中，由於西西裏軍在伊維斯河南岸采取守勢，31、55團的戰鬥雖然艱苦，但損失相對較小。

  而北岸的160師則承受了敵人主力反擊的火力，不僅損失更加嚴重，陣線也開始向我軍一側層層後撤。

  恰在此時，伊麗莎白少尉那邊也傳來了地麵指揮部的答複，戰鬥的整體走向與亞當剛剛觀察得出的結論大體一致。

  除此之外，地麵指揮部還補充了各自的戰損情況，以及下一步的戰略部署。

  “南岸的31、55團正努力打通東鐵橋路徑，試圖從陸路度過伊維斯河，支援北岸的戰事。北部的160師由於突擊距離較長，攜帶的重武器不足，目前已經無力繼續維持全麵進攻態勢，正打算配合1兵團動作向東鐵橋轉移，隻留下其中一部繼續維持西鐵橋的攻勢，迷惑敵軍部署。”

  伊麗莎白少尉先一口氣匯報完地麵傳來的聯絡，而後快速喘了兩口氣，又將偵察兵抵近觀察的結論上報給長官。

  “另外據偵察兵報告，敵軍坦克部隊正在西鐵橋北岸集結，除去滯留在東鐵橋附近的少數火炮還在持續壓製我軍地麵部隊之外，其餘重炮都開始向西鐵橋北岸校正射界，顯然是在策劃大規模反擊行動！”

  伊麗莎白的話音剛落，所有獨立第1大隊的成員立刻心中一肅。

  科爾森中尉更是直接在通訊頻道裏開口詢問：“長官…我們是否立即行動加入戰鬥？”

  亞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沉默中，他再一次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此刻戰場情勢錯綜複雜，綜合各方因素之後，上尉腦中閃過千頭萬緒，終於在幾秒之後給出了結論。

  “戰事不利，時間緊迫！我部應立即投入戰鬥——伊麗莎白少尉！”

  “是！”

  “馬上聯絡地麵指揮部，告訴他們敵軍有從西側集結重兵打破包圍的意圖，請160師左翼部隊盡快有序後撤，放棄現有陣地，以防成為敵人重炮攻擊的目標！

  通知31、55團抓住火炮打擊減弱的真空期，加大進攻力度，給予東鐵橋之敵更大壓力，呼應友軍行動！”

  “明白！長官！”

  說完了對地麵部署的調整，亞當稍作停頓，又在空中轉身，看向身邊的眾多隊友。

  “獨立第1大隊注意，全員準備好轟炸及特戰術式，為支援地麵友軍，我部將向西鐵橋敵軍執行空中打擊！重點摧毀敵裝甲集群及自行火炮陣地——注意！給我直接把聯絡伊維斯河兩岸的西鐵橋炸斷！徹底切斷敵軍南撤通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