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驚訝、焦急…當然還有憤怒！

  自前線返回瑪格立特修養的亞當腦海中依次閃過遞進的情緒，並下意識地摸向隨身攜帶的J-1霰彈手槍。

  他現在的感覺就像第一次嚐試多米諾骨牌的新手曆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即將把一副形狀複雜的圖案全部擺好，誰料卻在即將完工的關鍵時刻遭遇了鄰居家熊孩子的無情背刺，硬是要在大功告成之前摧毀這幅傑作。

  於是，上尉第一次對戰爭中無冤無仇的陌生人產生了殺意！

  …沒辦法，“損失厭惡”是人類的天性。就算在不同的時空活過兩次，亞當也沒辦法跳出這種天性之外。

  他不想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因為西西裏軍出人意料的軍事行動全部付諸流水，而作為一名日常刀口舔血的空降兵，他能想到最簡單的方法自然就是解決掉製造意外的元凶…

  在獲悉這條戰報的那個瞬間，上尉恨不得立刻向蓋文上校請戰，由他率領休整中的獨立第1大隊出動，消滅掉那批主動深入加泰地區的西西裏空兵，給這些自詡羅馬正統的瘋子一個慘痛的教訓！

  但片刻之後，隨著怒氣上頭的負麵狀態逐漸消失，亞當最終還是恢複了冷靜。

  …剛剛經過一輪大戰的地聯魔法師損失慘重，不僅部隊減員將近三分之二，更重要的是，經過兩個月的高強度戰鬥後，他們滿打滿算也才剛剛休息了五天，更別說其中還要刨出治療和運輸的時間。

  將這樣一支疲憊之師匆忙投入戰場，不僅是對自身戰爭潛力的透支，更是對麾下官兵極端不負責任的行為。

  上尉已經看夠了戰友壯烈犧牲的場麵，更無意用他們的鮮血澆灌自己的勳章。

  因此他雖然第一時間趕到了地聯總部向蓋文上校詢問下一步的安排，但並沒有盲目提出以空降兵部隊北進迎戰的計劃。

  而相比之下，蓋文上校則看得更加長遠

  ——當亞當敲開地下指揮部的大門，才發現格林上尉、埃文斯博士、情報專員及其他地聯參謀部的重要成員早已全體到位，此刻眾人正圍攏在上校周圍，有條不紊地向長官匯報情況。

  “戰鬥打響時3兵團已經完全撤出特克斯科，城內的傷員也已提前完成轉運，除了後來被擊潰的衛戍部隊之外並沒有其他損失。”

  格林上尉急匆匆地在地圖上標記出敵我雙方的部隊位置，其他參謀則照例在房間中央的沙盤上擺好更詳細的兵模。

  蓋文上校隻匆匆看了一眼，很快把注意力轉回手頭的其他文件上。

  他比照著特克斯科及納瓦拉一帶近期傳回的消息，頭也不抬的追問道：“西西裏部隊是什麽構成？”

  “目前還不清楚，但根據巡邏打擊艦隊報告的信息，西西裏方麵最近一周並沒有通過比斯開灣經海路向納瓦拉增兵，而埃斯特雷馬杜拉方麵的公路也沒有捕捉到敵軍機械化部隊向北挺進的動向。”

  格林上尉一邊說一邊從其他參謀那裏接過對應的電報，並按照順序一一呈送到長官麵前。

  從以上這些情報看，國民軍在上次會戰失敗後並沒有繼續向特克斯科增兵，佛朗哥領導的部隊顯然也判斷出隨著戰爭形勢的改變特克斯科的戰略地位已經大大下降，因此放棄了在北方與政府軍死磕的打算。

  換言之，此次西西裏軍突然攻占港口，並且繼續向東進兵的動作必然缺乏相應的後勤支援，甚至本身投入行動的兵力也大多來自前兩次會戰後殘留重整的力量，總體實力有限。

  …當然，對於一場波及整個鬆博特半島的大型戰爭而言，光把目光集中於一隅顯然是不妥當的。

  戰場之上機會均等。

  既然薩森訥和凡賽方麵可以根據走向製定出“雷鳥計劃”這樣大膽的軍事行動，那麽蓋文就不得不防備西西裏此次不同尋常的進軍背後是否也隱藏著更周密的計劃。

  因此在格林上尉匯報完國民軍方麵的動向之後，上校又把目光轉向了軍事情報局的專員。

  後者沒有拿出任何成文的材料，隻是堅定地對地聯最高長官搖了搖頭。

  “對赫米斯奧格的滲透還在繼續，但包括D先生在內，目前沒有任何渠道收到有關大規模軍事行動的情報。”

  專員稍作停頓，又湊到蓋文上校耳邊低語了幾句，至於其他軍官和參謀人員，則自覺向後退開了一段距離。

  包括亞當在內，沒人聽到情報專員向上校匯報的內容——至於蓋文本人更是全程繃著張撲克臉，叫外人無法看透他的情緒波動。

  良久，他才再次開口提問

  “那西西裏國內呢？有什麽新情況？”

  “南部地區的遊行還在持續，軍官們的意見信幾乎快要擠爆最高統帥部的信箱。”

  情報專員直起腰來，搖頭的幅度比之前更小。

  “聽說很多人寄信時甚至直接用的真名，從目前的狀況看，西西裏中層軍事幹部對出兵鬆博特的意見依然很大。”

  “我明白了。”

  蓋文上校點了點頭，然後又轉向穿著白大褂的埃文斯博士。

  “博士，聽說你正在為獨立第1大隊改良現有設備，進展如何了？”

  “還算順利！新版魔力指示器目前已經有了雛形，我還在額外添加了不少新功能，正準備找個機會請小亞當幫我好好測試測試…”

  “可以大規模列裝嗎？”

  蓋文上校打斷了埃文斯滔滔不絕的專業知識講解，直指問題的核心。

  “當然不行，畢竟還沒有通過實際使用收集足夠的數據，穩定性根本無法保障。”

  “那數據收集需要多久？”

  蓋文繼續追問，但他的目光卻已經移到亞當身上。

  “這主要看測試人員本身的素質，我想以小亞當的本事，一周時間綽綽有餘。”

  “我隻能給你三天。”蓋文上校加重了語氣“能不能完成？”

  “三天？”

  埃文斯博士摸了摸下巴，目光同樣轉向了上尉。

  而後者也立刻領會了長官的意思…

  “保證完成任務。”

  “很好，這幾天談判的事情暫時交給格林上尉接手，獨立第1大隊全體務必配合埃文斯博士完成新裝備的研發和適應——我會向當局提出交涉，三天之內，獨立第1大隊會臨時由卡斯蒂利亞的魔法師補員完整。”

  “是，長官！”

  與之前強壓式的命令不同。

  既然各方麵情報都顯示西西裏此次東進的動作確係賭博性質的軍事冒險，那麽為了給正在協調的“雷鳥計劃”爭取準備時間，為了最大限度的減少所有無辜者的犧牲，亞當其實也已經抱定了和上校同樣的想法。

  ——這與初聞戰報後因慍至戰的做法有著本質的區別！與此前任何一次被口口傳頌的“英雄事跡”更是大不相同！

  亞當心中一片平靜，並在沒有外力脅迫的情況下對“為別人冒險”一事做好了所有覺悟。

  雖然左腿負傷的他此刻隻能坐在輪椅上，但上尉舉手敬禮的那一刻，整個人卻似乎被昏黃的燈光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光暈。

  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那是理想主義者投射在俗世的驚鴻剪影！

  是人性中最耀眼的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