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蓋文上校的安排，亞當最初是打算借調查工作組的渠道，以三方碰頭會的形式借克拉拉事件與安那其聯盟的代表當麵詳談。

  但既然小記者正好半路插入，盧卡斯書記又有意以迭戈作為雙方聯絡的中介，降低工團內部產生反彈的風險，上尉自然也樂得用這種隔空傳話的方式在正式會談之前與對方達成先期共識。

  於是離開臨時關押克拉拉的地牢之後，他馬上回到辦公室，撰寫了一封立刻寄給小記者的信件。

  為了規避任何可能存在的意外，這封信不會被直接送到盧書記手裏，而是由迭戈全文背誦之後再以口述的方式轉達給安那其聯盟那邊。

  信文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主要分成三個部分。

  首先，是對克拉拉的處理態度：考慮到正在舉行遊行示威活動的工團勞工的意願，地聯方麵願意秉持“從寬從輕從快”的原則協助當局處理此次潛入事件的手尾。一切有關克拉拉本人的處罰決定無不可談，隻要暫時讓她離開此次風暴的中心，保證當局司法和軍事係統的顏麵即可。

  這部分的內容屬於此次交流中雙方的“最小公約數”，亞當自然寫得中規中矩，毫無波瀾。

  而信件的第二部分，則涉及到有關無政府主義者更本質的問題，為了防止介入太深觸及對方的政治底線，上尉故意選擇了更加委婉的切入點…

  考慮到第二次特克斯科防禦戰打響前，米格爾中將已經向瑪格立特報告過馬裏亞諾引發的動亂事件。

  且當時因為拿到了錄音實錘馬裏亞諾通敵的政局，所以當局和安那其聯盟為了穩定內部局勢，不得不聯合發表聲明，認定其人是借聯盟之名謀己之私的暴亂份子。

  眼下，亞當決定借這個臭名昭著的死人為借口，試探一下盧卡斯對各地方工團高度自治，導致總工會統合能力形同虛設的製度管理問題有什麽看法。

  為此，上尉在信中表示“對當時未曾查明馬裏亞諾與安那其聯盟之間的關係，而在特克斯科地區給聯盟帶來了名譽上的損失表示歉意。”。

  同時上尉也順勢提出“為了防止下一階段作戰中發生類似的誤會，希望總工會能與各地方工團建立更緊密的聯係，方便在半島作戰的地聯部隊快速分清敵我，不給別有用心者留下可趁之機”。

  而由此，亞當也得以順利引出了信件最後一部分的內容。

  即第二次特克斯科防禦戰後，安那其聯盟及深受其影響的新招募部隊會怎樣配合政府軍及地聯，組織起對國民軍的反擊。

  這裏必須要提前說明一點。

  由於安那其主義者特殊的組織架構，有關“雷鳥計劃”的詳細內容，蓋文上校隻和部分當局高層有過交代，而包括盧卡斯書記在內的所有勞工代表都對凡賽即將在南大陸展開的軍事行動毫不知情。

  畢竟以無政府主義者龐大且難分主次的代表數量，再加上他們凡事開大會解決的議事流程，如果真把“雷鳥計劃”提前透露給總工會，恐怕用不了兩天相關情報就會擺到佛朗哥的辦公桌上…

  亞當此次與安那其聯盟的交流中也沒有得到分享“雷鳥計劃”的授權，所以他在信中詢問盧卡斯對下一階段作戰的準備，是以排除了“雷鳥計劃”作為前提的。

  …

  當天下午晚些時候，當圍攏在陸參總部附近的遊行示威人群逐漸散去，記下信件內容的小記者終於帶著亞當的誠意再次向剛處理完示威活動後續事項的盧書記提出了會麵申請。

  憑借一貫的好名聲，總工會的成員們並沒有為難這位和人民站在一起的良心記者，很快便安排了他和盧卡斯見麵。

  時隔大半天，雙方這回沒有再做那些無意義的寒暄。迭戈在確定會麵環境相對私密之後，就以口述的方式將上尉的信文如實轉達。

  作為傳訊通道，迭戈知道這種聯絡模式最忌諱傳信者在其中夾帶自己的私人觀點，所以他不僅全程一句廢話沒有，甚至連敘述時的語氣都幾乎沒有任何波瀾。

  而盧書記雖然為了範圍遍布全城的大型騷動忙活了一天，但他此時的頭腦卻依然非常清醒。

  所以在對亞當的來信仔細咀嚼之後，盧卡斯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答複。

  ——相比上尉的信文，書記同誌的回複更加簡單。

  其一，有關克拉拉的處理方案，他不讚同“輕拿輕放”的處罰標準。

  按照盧書記的看法，即使考慮到團結穩定的大前提必須對克拉拉從寬處理，但也要尊重最起碼的司法嚴肅性，不能給安那其聯盟的成員們留下“凡事鬧一鬧就能解決”的錯誤觀念，避免後續事態進一步失控，影響到內戰的大局。

  其二，有關預防馬裏亞諾事件重演和下一階段的作戰安排，他認為任何對聯盟組織形式的更改，都應在充分考慮各地工團自身意見的基礎上進行。

  但鑒於眼下整體不利的戰爭局麵，如果當局能夠讓渡一部分地方權力，總工會願意承擔一部分協調聯絡的責任，盡可能高效的調動所有新軍士兵的作戰積極性，同時充分發動各地勞工組織投身於隱秘危險的敵後武裝作戰中。

  …相比官麵上的交流，這種隱秘渠道的聯絡就顯得直白的多，雙方幾乎是把交換條件直接擺到了台麵上進行磋商。

  當小記者隔日把這些回複內容帶回地聯總部時，亞當沒費多少工夫就get到了其中的重點。

  同時，經過前前後後一係列的側麵烘托，他也切實感受到了盧卡斯作為總工會書記對於整個組織未來發展的規劃方向。

  於是他立刻坐著輪椅來到了總指揮部，在正式做出決斷之前與蓋文上校會麵。

  “很明顯，盧卡斯的確是個信仰堅定的無政府主義者，對於在安那其聯盟中形成集權幾乎毫無興趣；

  但同時，他在工團建構方麵思想又比普通的安那其主義者更為極端。他似乎對單純依靠鄰裏互信、道德約束的‘人治’並不滿意，並有意以克拉拉事件為契機，在各工團內部增添新的約束條款…”

  亞當略做停頓，然後說出了此次交流的關鍵

  “當然，除了以上這些思想層麵的內容，屬下認為最重要的收獲在於，對方明顯有通過利益交換與當局妥協的傾向。我們有很大機會借此促成談判，以相對溫和的方式完成‘雷鳥計劃’的全部前期準備工作！”

  說這話的時候，上尉的眼力明顯帶著光！

  因為自特克斯科戰役結束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更複雜的渦流中找到合適的信標，並以自己的力量推動事件向更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