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栩木與最後一人對弈。

  謝栩木已經贏了九個人了，堅持到最後的對手緊張又激動。

  他想，自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書生，能和謝家的大小姐對弈已經是他天大的榮幸，不僅如此，他是堅持到最後的一人，所以這局就算是輸了，他也甘心滿足了。

  當然，贏了更好。

  因為如果他贏了，安城就會流傳他對弈贏了謝家大小姐的故事。

  他可不就揚名了嗎。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目不轉睛看著棋盤。

  棋下到後麵，他們所需要思考的時間就更長了。

  正想著，便看見謝栩木走了一子。

  書生突然緊鎖眉頭，咬了咬手指，思考良久，心下一橫，黑子落在一處：“逼。”

  謝栩木快速走一步，書生正要去拿棋的手一抖。

  這麽快。

  他一抬頭，恰好對上謝栩木清幽深邃的眸子，還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些畫麵。

  一隻白虎從林中躍出，弧線完美優雅，它穩穩落在地上，一聲震耳咆哮後繼續飛奔，不一會兒它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一隻黑兔子。

  白虎直接撲倒兔子身上，那兔子連動都動不了，更別說跑了。

  書生看著棋局，震驚後，鬆了口氣。

  “我輸了。”書生作揖，道，“栩木小姐，在下佩服。”

  棋局瞬息萬變，有時候一顆棋子便可以決定一盤棋的輸贏。

  “你也很厲害。”謝栩木道。

  這書生能和她對弈堅持到十五步以上，也算是優秀了。

  而且他大大方方承認自己輸了，這一點博得了在場不少人的好感。

  書生再作一揖，然後退場。

  晏青回從地上站起來，走到那邊，一眼一眼地掠過十盤棋局。

  “栩木小姐真是厲害。”晏青回笑道，“從今日後，你在安城的名聲更噪了。”

  “這是好事？”謝栩木側首看晏青回。

  “算吧。”

  人群因為謝栩木而議論紛紛，他倆說話的聲音又小，李鎮陵在旁邊看著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正要走過去，宇晨忽然從後邊跑來：“殿下，武會出事了。”

  李鎮陵轉過身問他：“什麽情況？”

  宇晨低聲道：“有兩個武夫對打，出手太猛，傷到三皇子了。”

  三皇子受傷了？

  李鎮陵隻知道二皇子的文武大會會有人出事，但不知道誰會出事。

  沒想到是三皇子。

  隻是……這不是二皇子出的手吧。畢竟是自己的舉辦的大會，他總不可能將自己推到那個坑中。

  李鎮陵回頭看了一眼謝栩木，她還在和晏青回說著什麽。

  “去看看。”李鎮陵轉過頭。

  宇晨下意識地也往那邊望了一眼：“不跟栩木小姐說一聲嗎？”

  李鎮陵抬腳就走：“不用。”

  ……

  ……

  謝栩木和晏青回沒說幾句話就發現李鎮陵不見了。

  她問樂兒，樂兒則表示自己沒注意。

  “栩木小姐，這兒人多眼雜，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晏青回淺淺笑。

  謝栩木沒拒絕，她讓樂兒去找李鎮陵，自己則避開觀察她的文人書生們，和晏青回一前一後來到一處竹林。

  竹林青綠，葉香飄飄，清風徐來，穿林而過。

  “你想說什麽？”一站定，謝栩木就問。

  “難道不是栩木小姐想問我問題嗎？”晏青回不答反問。

  他……

  謝栩木頓了頓。

  真是個奇怪又神秘的人。

  她確實有問題想問他。

  “你複原棋局的時候，改了一子，對嗎？”謝栩木說問就問。

  公孫吳憾和謝樺瀾的那一局本無解法，然而謝栩木一眼便看出了破局之法。

  再者謝栩木也看了一眼那棋局，明明有一顆棋子不是那麽擺的……

  “是，我改了一子。”晏青回道。

  謝栩木不語。

  真改了啊。

  還改得那般天衣無縫，連提出異議的人都沒有。

  謝栩木緩了緩，也不問他改棋的原因了。她提出另一個重要的問題：“你和二皇子之前就認識？”

  不然二皇子為何禮待他。

  晏青回想也不多想，回答道：“不算認識，隻是他和我在望龍書院見過幾麵。”

  望龍書院？

  這也是謝栩木疑惑的一個點。

  “望龍書院來頭不小，我查不到背後的人，你說你和二皇子在那兒相遇……”謝栩木慢慢道，“二皇子是望龍書院背後的支持者吧。”

  這種話說出去誰都覺得可笑，誰都覺得不真實。

  偏偏謝栩木說的是肯定句。

  “怎麽解釋？”晏青回也不驚訝，而是笑問。

  “從前我沒重點注意過望龍書院，但不代表不注意。望龍書院的王院長，喜歡清靜不喜歡熱鬧，很少參加哪家的宴會，可是今日他來了，來參加二皇子的文武大會了。”

  “王院長乃是當代鴻儒，對文會感興趣，很正常吧。”晏青回道。

  “不正常。”謝栩木說，“他是望龍書院的院長，書院又是培養人才的地方，為了不讓陛下多想，他該避嫌，該不和二皇子等人扯上關係，可是今日他來了，我想他可能是來物色人才，籠絡他們為二皇子所用的。”

  “有道理。”晏青回這次肯定地點點頭，“還有原因嗎？”

  “有。”謝栩木繼續說，“二皇子這些年對科舉並不關心，可他手底下的人每年都能源源不斷地湧現，大多數還都是通過科舉考試出頭的，這說明他私底下聯絡過相關人員。而且由於數量太大，他聯係的可能不是某個人員，而是機構。”

  “另外，我的人查了安城各個書院的底細，隻有望龍書院背後的人查不清楚。”

  晏青回淺笑看著謝栩木，謝栩木也不覺得尷尬，淡淡地盯著他。

  晏青回心思流轉，想著這姑娘知道了這麽驚人的秘密卻不震驚，可見其內心平靜淡定得如萬年不化的寒冰。

  良久，晏青回點點頭道：“你說得對。”

  謝栩木這才收回目光，她看向晏青回背後的竹林，說：“我以前就查過望龍書院，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今年隨隨便便就有了線索，你幫了忙的吧？”

  樂兒查得太輕鬆，謝栩木一直猜測有人幫她，至於為何猜晏青回……這次沒什麽原因，就是直覺。

  而且晏青回也承認了。

  “是。”

  謝栩木還是沒換表情。

  “最後一個關於望龍書院的問題。”謝栩木道，“既然你是望龍書院的先生，那你也是二皇子的人了，為何要幫我，為何要泄露二皇子的秘密？”

  “誰說我是二皇子的人了。”晏青回連忙道，“你剛剛還問我是不是二皇子的人呢，我說不是就不是嘛。栩木小姐你就是想詐我。”頓了頓，他又道，“其實我隻是找個地方營生啦，恰好我會點東西，就去那兒教算術。”

  言訖他覺得說得還不夠，便又加了一句：“比起成為二皇子的人，我其實更想成為栩木小姐的人。”

  謝栩木驀然收回遠望的目光去看晏青回。

  什麽叫想成為她的人？

  “啊不過你別誤會。”晏青回對上她的眼神，連連擺手道，“我的意思是，跟你一起，為太子殿下謀劃。”

  這個意思啊。

  “哦。”謝栩木沒多想。

  晏青回笑著摸了摸後腦勺，想著算是應付過去了。

  “公孫吳憾是那匹馬吧？”謝栩木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啊，你不是說那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嗎？”

  “我是說那是關於望龍書院的最後一個問題。”謝栩木一臉認真。

  晏青回幹幹地哈哈兩聲。

  “我和他下棋的時候，看到了一匹黑馬。”謝栩木補充。

  當時她代替謝樺瀾和公孫吳憾對弈，忽地眼前出現了一隻白虎和一匹黑馬，兩獸隨著棋局變化相鬥，最後白虎勝了黑馬。

  那個畫麵來得太玄乎了，謝栩木忘不了的。

  也正因為那匹馬，她無意間就將兩者聯係在一起了。

  公孫吳憾就是晏青回指的馬。

  晏青回看著謝栩木，嘴角微微上揚：“栩木小姐果真聰慧。你猜的不錯。”

  謝栩木“嗯”了一聲。

  之前晏青回跟她說，錦囊裏麵的東西能對她日後行動有提示，現在已經確定了公孫吳憾是黑色錦囊裏的馬，那麽，他有什麽用？

  謝栩木心中暗暗想著，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晏先生之前就認識公孫吳憾嗎？”

  “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晏先生是哪裏人？”謝栩木點點頭，又換個問題問。

  “青州。”

  青州？

  她每年都去的地方？

  謝栩木覺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加速了。

  她不知為何，麵對晏青回，尤其是現在知道對方來自何處以後，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在心中縈繞不去。

  以前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

  他到底是誰啊……

  為什麽總覺得他很了解自己。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謝栩木強迫自己回過神來，說完一句又補充，“今日的最後一個問題。”

  “栩木小姐請問。”

  “為什麽幫我？”謝栩木平靜的眸子深深看著晏青回。

  晏青回聞言，笑容漸漸淡去。

  “這個問題，我暫時不想回答。”

  “哦。”對於這個回答，謝栩木也沒有感到失望，畢竟回不回答她提出的問題，是對方自己的選擇。

  再說了，他說的是暫時不想回答，萬一日後想問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