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哈哈笑了半天也沒誰理他。

  大家都盯著棋局呢。

  三皇子迅速收了笑容，扯著嗓子假咳幾聲，然後撞了撞身邊看著棋局淺笑的晏青回，問：“喂，什麽情況啊。”

  晏青回一看是三皇子，笑意更深：“三殿下啊。”他接著道，“栩木小姐和公孫小兄弟正對弈呢。”

  三皇子的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他們在對弈，他隻是想問誰要贏了——三皇子不懂下棋。

  他看著那棋盤上縱橫交錯的黑白子，隻覺得眼花繚亂。

  誒等等。

  三皇子忽然有個疑問：“你怎知我是三皇子？”

  三皇子不認識晏青回，不過看他的裝扮，應該是個讀書人。難道這讀書人仰慕他，所以特意打聽過？不像啊，若是仰慕他，見到他為何不興奮激動。

  晏青回看著專心思考的謝栩木，跟三皇子看似耐心實則隨意地說話：“三殿下的大名，我等書生怎會不知？”

  說了當白說似的。

  不過三皇子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

  這幾年他和老四冒泡冒得很快，有人注意到他也正常。

  三皇子看不懂棋，就在一邊自顧自想著其他事兒，直到一聲驚呼，將他從自己的世界拉回來。

  “栩木小姐贏了——”

  謝栩木將最後一顆白子落在了棋盤左上方，白子縱橫相連，圍住了大片黑子。

  隨後謝栩木看見她的白虎周身散發白煙，白煙嫋嫋升起，追上那飛起的黑馬，將其身上的黑霧一段段染白。

  黑馬嘶鳴如銅，白虎咆哮如雷。

  白虎在一瞬間猛地一躍而起，爪子搭在黑馬身上撕扯，黑馬想要掙脫，可已經被白虎逮住，又奈何它的力氣不如對方大，所以它再難逃脫。

  之後黑馬沒有力氣了，終於，它仰身從空中迅速墜下。

  它重重地砸在棋盤上。

  別人眼裏的棋盤規規矩矩黑白縱橫，謝栩木和公孫吳憾眼裏的棋盤卻因黑馬墜下而炸裂開來，黑白子落了一地。

  “你輸了。”謝栩木看著公孫吳憾，正色道。

  公孫吳憾含笑將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緩緩起身，對著謝栩木一揖：“謝大小姐棋藝高超，在下佩服。”

  他們平靜如水，眾人卻嘩的一聲鬧騰起來。

  “厲害了厲害了，謝大小姐居然扭轉乾坤，將死局下活了。”

  “天呐，從前隻知道謝大小姐棋藝好，沒想到這麽好。”

  “公孫吳憾破了小三兄的局，謝大小姐破了公孫吳憾的局。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太強了。我也好想和謝大小姐來一局啊。”

  這話一出，眾人請願。

  “我也想我也想！”

  “還有我！”

  “……”

  大家躍躍欲試。

  謝樺瀾黑著臉看著棋局——為什麽她就沒有想到那一步，為什麽坐在那個位置下棋的不是她，為什麽謝栩木運氣這麽好。

  謝樺瀾又去看謝栩木的背影。

  謝栩木背對著她，看不見她的表情。

  不過謝樺瀾也不指望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麽表情來，那人從來都是一個表情。

  可謝栩木的心裏一定很得意吧。

  謝樺瀾握了握拳頭。

  謝栩木緩緩起身，環視一圈，淡淡說道：“十個人。”

  宣戰的人們有些懵，有人問謝栩木是什麽意思。

  謝栩木回答：“一次來十個人，我和你們對弈。”

  此話一出，外園頓時闃然無聲。

  一人對十人，這是需要多麽好的記憶力、多麽強的邏輯、多麽穩的心態和多麽高的棋藝啊……

  雖然謝栩木贏了公孫吳憾一局，雖然她的棋藝大家有目共睹，但大家還是被她的這句話驚到了。

  謝樺瀾更是不可置信：“你想幹什麽？”

  都已經贏了，她為何不就此作罷，他為何還要繼續？

  為了炫耀嗎？

  謝栩木從前很少在人前表現自己的。

  謝栩木沒說話。

  二皇子哈哈大笑著鼓起掌來：“有看頭，今日文會，熱鬧熱鬧，就是不知道另一頭的武會進行得如何了。謝大小姐繼續哈，我去那邊看看武會。”說著作勢要走。

  謝樺瀾見狀連忙跟過去。

  謝栩木看了一眼低下頭的謝樺瀾，應了一聲：“二殿下請便。”

  二皇子要走，書生們麵麵相覷。

  跟著去嗎？可是二殿下是要去看武會，他們又不懂武，去了也出不了風頭，倒不如繼續留在這兒，在這兒揚名後，傳到二殿下耳裏也是不錯的。

  再說了，若是爭取到與謝小姐對弈的機會，贏了她，豈不是更有麵子。

  謝小姐一對十，他們的勝率很大。

  主意打定，大家紛紛目送二皇子。

  三皇子跑到二皇子身邊：“二皇兄我和你一起去。”他不懂文，在這兒看著也沒啥用，“太子皇兄呢？”他邊走邊轉頭看李鎮陵。

  李鎮陵道：“我一會兒再去。”

  三皇子於是不理李鎮陵了，越走越快，跟上二皇子。

  謝栩木要一對十，這需要十個棋盤和十個選手，仆從按要求去擺棋盤，謝栩木起身走到李鎮陵身前，微微仰頭看他。

  李鎮陵則低著頭，也看她。

  二人相顧遲遲無言。

  直到晏青回來了。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之後晏青回笑著說：“栩木小姐的名聲大噪了。”

  這不是有他的功勞？

  要不是他有意無意地表示了自己還記得殘局，二皇子也不會讓謝栩木接上謝樺瀾的步子走。

  謝栩木不說話，晏青回又接著道：“一會兒一對十，栩木小姐隨便下。我剛才去看了，那些人棋藝遠遠不如公孫吳憾，以你的能力，一刻鍾之內就能贏。”

  什麽叫以她的能力？

  說得好像他很了解她一樣。

  謝栩木心中疑惑，李鎮陵也感到奇怪，不僅感到奇怪，還感到不爽。

  “晏先生是望龍書院的先生，怎麽看樣子和老二關係不錯？”李鎮陵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剛才在內園，二皇子表現出來的對晏青回的態度可是前所未有的。

  “望龍書院啊，我是新到的。”晏青回不緊不慢地回答，“有一次巧遇二殿下，和他聊了兩句，頗覺誌趣相投。”

  “敢問在哪遇到的？”李鎮陵追問。

  “望龍書院。”

  望龍書院。

  謝栩木和李鎮陵對視一眼。

  就在李鎮陵還要繼續追問的時候，樂兒走來喊謝栩木：“小姐，都準備好，就等你過去了。”

  ……

  ……

  謝栩木來到外園最大的空地，這裏擺了一排桌子，每一張桌子上都有著相應的棋盤和棋盒棋子，每一處都站了一人，期待地看著謝栩木走向他們。

  這些人都是下棋技術較好的，畢竟若是參賽者太弱，大家看著也沒勁。

  除了被選中的人以外，空地已經圍滿了人，他們都兩眼放光，向謝栩木投去各種各樣的眼神。

  “謝小姐來了！”

  有人高聲喊。

  謝栩木走到第一個對手麵前，對方作揖，自我介紹：“謝大小姐，在下小三，之前在外園連勝七局。”

  就是被公孫吳憾打敗的那個。

  謝栩木點頭回應，然後走向下一個人。

  “謝大小姐。”第二個對手拱手，“在下阿五，今日在探春園與人對弈，並無敗績。”

  “在下六六……”

  “……”

  謝栩木等他們一一介紹完，走回第一個人的麵前，等對方落子後，跟上一子，然後走到第二人跟前。

  一輪走完，要走第二輪。

  晏青回站在李鎮陵的身邊，忽然含笑問道：“謝大小姐是不是沒笑過啊。”

  李鎮陵側首看了他一眼：“晏先生和栩木也不算熟人吧。”

  問那麽多幹什麽。

  晏青回也不覺得尷尬，他一仰頭，傲嬌道：“隨口問問嘛。”

  李鎮陵不說話了，他認真地看著謝栩木與那十人對弈。

  晏青回蹲在地上一手畫圈圈，一手撐著腦袋。

  那邊謝栩木已經走了十輪了，接下來的每一輪，都能淘汰一人。

  “小尖無用，我走長，你輸了。”

  “擋不住的，我可並。”

  “鎮。”

  “逼，你無路可走了。”

  “……”

  謝栩木的聲音一次次響起，清脆冷淡。

  還有六人。

  謝栩木來到小三麵前，看著棋局，默了片刻，指了指左上方一子，肯定地說：“你動了這顆棋。”

  小三頓時漲紅了臉：“謝大小姐可別亂說，我怎會亂動棋子。”

  謝栩木道：“上一步棋我騰挪，你這顆子已經在我棋之中，可是現在它的位置變了。”

  觀棋者們竊竊私語，小三的臉更加緋紅滾燙了。

  “三兒怎麽能偷偷動棋啊，早知道盯著他了。”

  “是啊，我都沒注意呢。要是謝小姐不說，豈不是讓他得逞了。”

  “說起來，小二等人輸給他，不會與他耍賴有關吧！？”

  “啊，謝小姐記性可真好，每一個人走的每一步棋都能記住。”

  “……”

  小三指著謝栩木急道：“我沒有！你汙蔑我。”

  謝栩木搖搖頭：“我不會記錯的。”然後又加一句，“其實，你不換棋還好，一直擋我還可以多走幾步。如今給那顆棋子換了位置，短期來看確實有用，再多走兩步，你會輸得更慘。”

  “你胡說八道！”小三怒喝。

  “點。”謝栩木不理會小三，而是鎮定地看著棋盤，她直接拿了一顆子，輕輕落在一處。

  小三緋紅的臉忽然鐵青。

  “你無路可走了。”謝栩木定定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