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缺
作者:雲中宮闕      更新:2021-10-15 07:26      字數:6786
  隨著梁公公的話音落下,皇帝眉一擰。

  皇子們下意識地紛紛轉頭看向皇帝。

  皇帝則看了他們一人一眼。

  李鎮陵一臉淡然,二皇子玩著刀一臉困意,三皇子一臉懵,四皇子做出一副震驚的模樣,五皇子年齡小,聽說有具燒焦的屍體,他有些害怕。

  “把人抬出來,請仵作。”皇帝看完他們,黑著臉說。

  梁公公領命辦事。

  “無缺閣存放著我大渝科舉考生、朝中大臣們的檔案卷宗。有人死在那兒,你們幾個怎麽看?”皇帝沉聲問。

  李鎮陵負手而立,並不言語。

  下午搬書,二皇子累了,他嗬欠不停,也不說話。

  三皇子怯怯地看了他二人,才說:“父皇,想必是有人起了對今年科舉考試出手的心思。”他頓了頓,又補充,“好在父皇英明,幾年前將無缺閣的建築材料更換成了防火的。”

  無缺閣內不僅有以前的考生檔案,還有今年從各地送來的,因此有人對無缺閣虎視眈眈也很正常。記得有一年夏天無缺閣著火,皇帝便下令改了無缺閣的建築材料。

  所以今夜藏書閣走水,無缺閣影響最小。

  三皇子說完,四皇子立刻換上一副驚訝駭怪的表情,對皇帝作揖道:“父皇,此事事關重大,您一定要徹查。”

  五皇子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說話之間,梁公公已經吩咐人抬來了屍體。屍體被白布蓋著,但沒蓋完,隱隱約約能看見燒焦烤黑的四肢。

  梁公公又喊人抬來高台,把屍首放了上去。

  不一會仵作匆匆趕來,他正準備一一行禮,皇帝卻黑著臉讓他趕快查驗屍體。

  仵作一邊尷尬地偷偷笑了笑,一邊拿出工具站在屍體旁邊,掀開白布細細查看。

  屍體已經燒焦了,幾乎沒有完好的肉身。

  五皇子一看見,就嚇了一跳別過臉去,胃裏一番攪動,隨時要嘔吐似的。

  三皇子看久了也有些不適應,但皇帝在這兒,他又不敢走,隻好低著頭不去看不去想。

  倒是李鎮陵和二皇子目不轉睛盯著那邊,四皇子故作害怕卻勇敢地看。

  “把今日巡查藏書閣的人叫來。”皇帝也不看仵作和屍體了,他轉過身,吩咐一直低頭的梁公公。

  “是。”

  那邊,仵作還在繼續自己的動作,一臉認真嚴肅。

  若不是對這屍體感興趣一直盯著看,二皇子差點就睡著了。

  二皇子懶懶道:“父皇,要我說別請什麽巡邏的人了,直接讓織衣局的人查看查看這屍體上的衣服材質款式和哪家屬下一樣不就得了。”

  皇帝瞪他:“說的容易,也不看看這衣服破損成什麽樣了。”

  四皇子的表情又變了,看他的樣子像是恍然大悟:“父皇,二皇兄說得對啊,可以一試。雖說衣服破損了,但終究留有一些。織衣局的人對衣料材質熟悉,萬一呢……”

  皇帝深深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點了點頭:“那便叫來吧。”

  ……

  ……

  謝栩木在屋子裏看書,安安靜靜的氛圍忽然被人打破。

  謝樺瀾破門而入,進來就問:“姐姐,藏書閣走水一事你知道了吧?”

  謝栩木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嗯。”

  謝樺瀾繼續問:“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不知道。”

  她讓樂兒去白虎門等消息,樂兒現在還沒回來呢。

  “你怎麽會不知道?太子在宮裏,他怎麽會不給你消息?”謝樺瀾走到謝栩木麵前,追問,“二皇子下午搬書,晚上藏書閣就出事,不會有人要借機陷害他吧?”

  謝樺瀾話裏有話。

  謝栩木還是沒抬頭:“太子殿下為何要給我消息?至於誰要陷害二皇子……放心吧,幕後之人的目的不在他。”

  謝樺瀾再問:“你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

  謝栩木頓了一下,終於抬頭看謝樺瀾了:“不是太子。”

  非要她給一個準確的答案。

  謝栩木不說有多了解李鎮陵,但她也知道,李鎮陵很少主動出擊,就算要出擊也是玩弄人心借刀殺人。

  他才不會親自動手。

  而且這次的事來得猝不及防,不像李鎮陵的行事風格。

  再說了,李鎮陵現在沒有對付二皇子的打算。

  “你和太子交好,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維護他。”謝樺瀾冷哼一聲。

  謝栩木一聽這話,繼續看書,不理她了。

  謝樺瀾本就有些著急,一看謝栩木淡然自若,她更急了,不僅急,還有些生氣:“我看你是巴不得二皇子出事!”

  這是事實。

  謝栩木和太子是一條船上的人,二皇子是太子的敵人,她當然巴不得二皇子出事。

  但偏偏這次二皇子不會出事,不但不會出事,也許還會被皇帝誇——他要舉辦文武大會,搬走了藏書閣不少書,也算是間接救了那些典籍吧。

  謝栩木垂眸,輕聲道:“樺瀾,此事與太子無關,也涉及不到二皇子,你寬心點。”言訖又怕謝樺瀾繼續問下去,謝栩木決定好好跟她解釋一下,“春闈在即,無缺閣中保存了大渝建朝以來所有臣子、科舉考生的資料。而無缺閣處於禦書房最裏麵,陛下前些年還對其用了防火的材料,可見皇家對無缺閣的重視。如今與其說是藏書閣出事,不如說是無缺閣出事。”

  謝樺瀾仔細聽著。

  謝栩木接著說:“二皇子下午在禦書房搬書,晚上那兒就出了事,大家第一反應自然會是他,我們都知道的事情,你以為陛下會不知道?”

  謝樺瀾覺得有理,心情漸漸平複了。

  “太子殿下是幾個皇子中最不受待見的,他不會冒險做這種事情,所以你不用擔心幕後之人是他。”

  謝樺瀾鬆了口氣。

  她才不管誰是幕後黑手,隻要此事不影響二皇子就好。

  “樺瀾……”謝栩木想趁機再勸勸她。

  可是謝樺瀾像是猜到了她要說什麽,連忙打斷她。

  “行了,跟二皇子殿下無關,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說罷轉身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謝栩木拿著書怔了怔,半晌回過神來,繼續看書。

  ……

  ……

  織衣局的孫尚宮來了,巡查藏書閣的張守衛也來了。孫尚宮低著頭等皇帝問話,張守衛跪在地上正在被問話。

  “這就是你守的藏書閣?看看成什麽樣子了!?”皇帝慍怒,“藏書閣走水不來認罪,竟還要朕來請你?”

  張守衛哭著喊“知罪饒命”。

  皇帝還算有理智,冷笑一聲,問正事:“起火之前,可曾看到過可疑人?”

  張守衛搖搖頭,帶著哭腔說:“沒有,陛下,小的帶人巡邏的時候,真的沒看到有人在這附近啊……”

  不等皇帝發作,二皇子先拔出刀對著張守衛的頭砍下去了。

  張守衛連連大叫,聲音比太監還尖細。

  二皇子的刀就停在他的脖子上。

  猛地砍下,瞬間收手,可見二皇子的底子不差。

  “真沒有啊?”二皇子蹲下來,一手拿刀,一手托腮。

  皇帝看著發瘋的二皇子,微微蹙眉,卻沒出聲製止。

  三皇子五皇子同步咽了咽口水。

  四皇子作出驚恐狀。

  李鎮陵還是沒有表情。

  “有,有有有。”張守衛嚇得腿一直抖,跟篩糠似的,不僅腿抖,聲音也在顫抖,“有一個人,他穿著黑衣服,蒙著麵。”

  二皇子的刀在張守衛的脖子上磨了磨。

  張守衛感覺自己的脖子在出血,更慌亂了。

  他忙說:“殿下,殿下饒命,我說,我什麽都說。”

  二皇子這才停止磨刀。

  張守衛顫巍巍道:“我和幾個弟兄巡邏,期間我想出恭,便到藏書閣後麵的樹林裏去,沒想到碰到一個黑衣蒙麵人,我想叫人來,但樹林離外麵太遠,沒人聽到。說來也奇怪,那黑衣人看到我就跑,我以為他怕我,我就跟上他,沒想到把他追到了無缺閣外……但是到了無缺閣外,我找不到那人了。”

  “說完了?”二皇子懶洋洋地問。

  “說,說完了。”

  “哦,那你也完了。”二皇子隨手將刀一劃,張守衛的血噴泉搬射出。

  張守衛瞪著眼睛倒地,二皇子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走到皇帝身後,繼續打盹兒。

  旁邊的孫尚宮嚇壞了,但她完全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生怕一會兒給不了二皇子想要的答案,落得個和張守衛一樣的下場。

  二皇子性情暴戾,說殺人就殺人,關鍵皇帝還縱容他,所以宮裏沒幾個人不怕他。

  皇帝看著那張守衛,抬抬手示意人把他拖下去。

  四皇子一臉震驚,誇張到不真實:“二皇兄,你……”

  二皇子道:“此人玩忽職守,導致藏書閣失火,該死。”

  這時一直認真驗屍的仵作走來作揖:“陛下,下官檢查清楚了,死者在被火燒焦之前就已經受了致命傷害。”

  也就是說,藏書閣發生過打鬥,這人死了,活下來的人逃跑並放了火——活下來的也許就是那個黑衣人。

  屍體是在無缺閣外發現的,此人活著時應該沒進無缺閣。

  那黑衣人呢,進去過嗎?

  還有,他為何看見張守衛要跑而不是殺人滅口?

  跑就算了,還帶著張守衛一起跑到了無缺閣外。

  “陛下,這是死者的衣料,下官剪了幾段下來。”仵作喚回眾人的思緒,將破爛不堪的衣料雙手奉上。

  “看看吧。”皇帝道。

  梁公公立馬用佛塵打了打恍惚的孫尚宮。

  孫尚宮還想著二皇子隨手殺人的事兒呢,此刻梁公公忽然打她,嚇得她尖叫起來。

  梁公公輕咳幾聲,孫尚宮才緩了口氣。

  “看看這衣料,屬於誰家的。”梁公公說。

  “是,是是是。”孫尚宮用顫抖的手接過仵作手裏的衣料,然後強迫自己淡定下來。

  ……

  ……

  樂兒站在白虎門來來回回走著。

  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消息——小姐讓她在這兒等著,應該會有人給她送消息過來吧。

  樂兒走累了就去坐著,坐著心急便又起來走。

  一道黑影掠過,然後停在了樂兒麵前。

  “樂兒姑娘。”黑影道,“殿下還在藏書閣那邊。”

  謝栩木讓樂兒來,是因為她知道李鎮陵會給她傳遞信息,而李鎮陵也知道謝栩木會派人來,這不,他自治今夜抽不了身,就提前讓屬下來了。

  “殿下那邊怎麽樣了?”樂兒看著黑衣人問。

  “讓栩木小姐放心,殿下這邊一切順利。”黑衣人道,“樂兒姑娘請回吧,之後的消息,明日一早就知道了。”

  ……

  ……

  樂兒匆匆趕回謝府,路上還遇到了謝樺瀾。

  謝樺瀾喊住樂兒,問情況。

  她就知道謝栩木肯定派了人去了解情況。

  雖然當時在謝栩木那兒安了心,但謝樺瀾還是覺得謝栩木會隱瞞自己,於是便在回謝栩木住處的必經之路等著給其報信的人。

  還真讓她遇上了。

  “二小姐。”樂兒蹙眉道,“我有事要跟小姐說。”

  謝樺瀾冷哼一聲,身後的丫鬟玉兒也冷哼一聲:“怎麽,大小姐是謝府的小姐,咱們家小姐就不是了?你有什麽事,也可以跟我家小姐講。”

  樂兒不知如何回答。

  話說重了,也是打二小姐的臉。小姐和二小姐的關係本就不算好,樂兒可不希望她們的關係越來越糟。

  正當樂兒惶惶無助不知如何是好時,熟悉的聲音從前方響起。

  “樺瀾。”是謝栩木,“我讓樂兒去問問醉香樓何時能吃到他們家的醉蟹,你若想吃,明日一道吧。”

  就知道謝樺瀾不會輕易放下這件事,還好她來得及時。

  謝樺瀾當然不信謝栩木這話,三更半夜的,為什麽不早點去問。

  “哦,那明日有沒有醉蟹啊?”謝樺瀾冷冷問。

  “這……”樂兒看向謝栩木,見對方點頭,便跟著點頭,“有的。”

  “既然如此,姐姐明日可得請我一起。”謝樺瀾丟下這句話,帶著玉兒轉身就走了。

  她總是這樣,和謝栩木說不上幾句話就要走。

  謝樺瀾主仆二人走後一會,謝栩木才問樂兒:“那邊怎麽說?”

  樂兒將黑衣人的話一五一十轉述。

  謝栩木覺得那話不對勁。

  什麽叫“一切順利”?

  有什麽事情進展得一切順利?

  莫非此事真與李鎮陵有關?

  ……

  ……

  孫尚宮仔細認真嚴肅地在燈下翻看衣料,期間還用了針穿來穿去、挑來挑去。

  “你到底行不行啊!?”二皇子不耐煩地問。

  孫尚宮一個哆嗦,針落在地上。

  孫尚宮跪地哭嚎:“殿下,這衣料,這衣料……”

  看來有收獲。

  二皇子踹了她一腳:“說。”

  孫尚宮重新跪好,頭埋得更低,身子蜷得更小了。

  “這衣料,是,是四皇子殿下宮裏的。”

  孫尚宮的話宛如晴天霹靂,讓人感到猝不及防。

  四皇子?

  不該是他吧。

  雖說他和三皇子這幾年勢力發展得很快,但沒見他們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頂多就是私底下結交哪些大臣、中飽私囊等等,這些事情每個皇子都做,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

  但惦記無缺閣,這就很大不了了。

  畢竟連二皇子下午在藏書閣搬書的時候,都沒有看無缺閣一眼呢。

  所以如果真的是四皇子,那他的膽子也忒大了。

  李鎮陵靜靜地看著四皇子。二皇子嗤笑一聲,抽著刀打著嗬欠。三皇子和五皇子則滿臉震驚。

  “父皇!”四皇子連忙作出一副駭怪驚恐的模樣,猛地跪在皇帝麵前,還去扯他的衣袖,“這是什麽情況?”

  皇帝冷笑拂衣:“這話該朕來問你。”

  四皇子一臉不可置信,但又不說話。

  二皇子忽然哂笑:“行了啊,是你就是你,不是你就不是你,老實承認不就得了,一天天的裝什麽裝。”

  每次看到四皇子那誇張的表情,二皇子就想揍他。

  四皇子倏忽一個激靈。

  裝?

  裝什麽?

  二皇子怎知他是裝的?

  四皇子慌起來。

  不能讓人知道他是裝的啊——

  四皇子胡亂地拉扯皇帝:“父皇,父皇!兒臣不是裝的,兒臣隻是驚訝!父皇您想,這事兒若真是兒臣做的,兒臣為何要讓您喊來織衣局的人?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這話有理。

  但皇帝隻是冷笑。

  “父皇,隻憑衣料碎片,怎可確定是四弟所為?”三皇子也走來,跪在皇帝麵前,“再說這人已經被火燒得麵目全非,如何斷定他就是四弟宮裏的人?”

  三皇子和四皇子是親兄弟,雖然今夜的情況來得突然,他震驚惶惶了一番,但他還是很快反應過來了。

  四皇子沒跟他說過這件事情,但不能保證他沒做。

  然而話說回來,他們是兄弟,親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刻他必須得為他的四弟說點什麽。

  二皇子實在是太累了,他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說:“父皇,沒什麽事兒我就先走了。”然後瞥了一眼四皇子,“父皇查查他宮裏少沒少人不就得了。”

  說罷不等皇帝回複,他便搖搖晃晃喝醉了似的走了。

  皇帝沉下臉,也不知是因為二皇子,還是因為四皇子。

  “查。”他說。

  ……

  ……

  皇帝令人查四皇子宮中人的同時,帶著幾個兒子去了禦書房。

  藏書閣的事情由梁公公善後。五皇子年紀小,皇帝無意讓他參與此事,就讓他走了。

  所以禦書房內隻有皇帝、李鎮陵、四皇子和三皇子四人。

  “父皇,兒臣沒有裝,兒臣真的是惶恐害怕不知所措啊——”四皇子還跪著,一臉不安。

  他竟沒有喊冤或者求饒,而是逮著二皇子說他裝模作樣一事不放——李鎮陵下意識地淡淡看了他一眼。

  皇帝則是冷冷地盯著四皇子。

  他有時候真的不知道這個兒子的情緒究竟是裝的還是真的。

  因為四皇子的表情總是比其他人要誇張得多。

  皇帝哼了一聲道:“等人來了再說吧。”

  四皇子住了嘴,隻是眼睛還在不斷地往皇帝那兒瞟。

  清查四皇子宮裏人的是梁公公手底下的大徒弟,他的辦事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拿著一份冊子癲癲進來了。

  皇帝看完小太監呈上來的冊子,臉色不大好。

  “你的宮裏少了一人,至今沒有找到。”皇帝的話如驚雷。

  四皇子一愣一愣的,時不時還劇烈地抖一下,看樣子是被嚇壞了。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皇帝見他這副模樣,慍怒。

  四皇子不說話,三皇子扯著嗓子喊:“父皇明察,四弟他……”

  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惱怒地打斷:“你給朕住嘴!看看平日裏你們母妃把你們慣成什麽樣了!一個膽大到派人潛入無缺閣,一個不分時宜想著頂嘴!”

  三皇子立馬不說話了。

  四皇子還在顫抖,卻不開口。

  李鎮陵像個玉石雕刻的人,一直靜靜地低眸看地板,不言不語,一動不動,連表情也沒換過。

  皇帝見四皇子沉默,一怒之下把冊子甩向對方的腦袋:“到底是不是你!?”

  四皇子不閃不躲,用腦袋接了冊子。

  皇帝怒視他。

  好半晌,四皇子才俯首,整個人如同貼在地麵上似的:“請父皇降罪。”

  皇帝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真是他啊。

  四皇子從來都不會撒謊的。

  比如其母張德妃跟他講過,四皇子會因為偷吃了糕點而作出問心無愧的表情,你不問還好,一問他是不是他偷吃的,他會老老實實承認。

  比如有一年皇帝派四皇子前往墨城賑災,有人舉報他克扣朝廷撥去的銀兩,他雖然當時一臉茫然震驚,但皇帝後來私底下問他真實情況,他承認了……

  現在,四皇子也承認了。

  承認他對無缺閣起了心思。

  皇帝默默想著。

  三皇子心中暗罵四皇子蠢——隻要打死不承認就行了,父皇既然選擇了在禦書房處理此事,顯然不會把他怎麽著,結果沒想到那貨居然認了。

  三皇子心中恨恨。

  算了,別牽連自己就行了。

  “既然你認了。”皇帝平複了心情,緩緩道,“藏書閣失火、無缺閣被闖,二罪並罰,回去麵壁思過一個月吧。”

  嗯?就這?

  三皇子表麵喊著“謝父皇饒四弟命”,內心卻不甘又困惑。

  父皇什麽時候偏愛他這個又蠢又愛裝模作樣的四弟了?

  不僅他,連李鎮陵也驚得看了皇帝一眼。

  隻有四皇子,如釋重負,直直抬起身板,繼而大幅度地給皇帝磕頭:“兒臣領罪,謝父皇——”

  ……

  ……

  李鎮陵回了東宮。

  宇晨跟著他,一路上呱呱個不停,但李鎮陵沒理他。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宮殿,殿裏麵空無一人,不過宮女們早就把大殿的燈群給點上了。

  李鎮陵站在大殿正中間,忽而梁上跳下一人,落在他的身後。

  這是個黑衣人,還是給樂兒報信的黑衣人,更是引張守衛去無缺閣附近的黑衣人。

  “本來以為那張守衛有機會多透露一點老四的消息,沒想到老二這麽快就把他殺了。”李鎮陵道,“這樣一來,張守衛不僅沒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還直接暴露了你的存在。恐怕父皇已經另外派人暗中調查此事了。”

  黑衣人垂首:“屬下無能。”

  是二皇子太警覺,怪不得他。

  李鎮陵擺擺手:“這段時間躲著就好。”

  查也查不出什麽來,最多讓皇帝懷疑他。

  怕什麽,皇帝懷疑他幹壞事的次數還少了麽。

  再說這次的事確有他一份——無意間發現四皇子的行動,讓黑衣人去推了一把。

  雖說沒推成功。

  李鎮陵張張嘴,還想問點什麽,卻還是打住,揮手示意宇晨和黑衣人都退下。

  明日知道宮裏流傳出去的消息,她會怎麽想?

  李鎮陵默了片刻,轉身向沒有點蠟燭的漆黑的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