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前塵往事之玉不離身6
作者:通話中的亮哥      更新:2021-09-23 07:21      字數:4113
  越薑頓時心驚,覺得這矮子哥哥真是太恐怖了。

  大船行出湖州碼頭三個時辰後,諸人最初的興奮與喜悅沒有維持多久,便伴隨著顛簸帶來的眩暈感叫苦不迭,不少人吐得七葷八素,開始畏懼起了乘船。護衛也是見怪不怪,讓大船走走停停。遇到可以泊岸的地方,還好心的放下小舟勸他們上岸接接地氣。

  如此緩慢的進行速度,直至太陽落山,大船竟在既定的航道上又停了下來。諸人向那護衛頭領打聽才知,由於太湖之上往來的船隻皆是沿岸行駛,官府嚴令夜間航行。多半是擔心發生碰撞而擱淺,阻塞航道。畢竟,照明在此時頗為困難,更沒有燈塔指引方向。

  明白了這些。護衛頭領又叮囑大家道:

  “唯恐走水,諸位若是起夜,可吩咐婢女端來炭盆。婢女居於樓上,輕喚一聲即可。”

  隨後,他施禮告退。婢女們引著諸人返回各自的船艙。

  作為居所的船艙已經打掃幹淨且精心布置過了。樓船雖是巨大,但房間有限。僅供一行十六人,每兩人一間。興許在這大船上,從未一次性接待過這麽多人留宿,船艙內並沒有兩張床榻,而是所謂的大床房。諸人對這樣的安排也無異議,畢竟對於他們而言,這一切已經夠奢華的了。

  越薑與越琴住在一起。二女沒有早睡,而是臨近窗邊看起了月亮。

  難得見到個有資質的孩子,越琴對越薑又頗為喜歡。原本她是想繼續教這丫頭撫琴的,有意將自己一身的技藝傳授與她。然而,女孩憶起昨日之事,仍是心有餘悸,便打著手勢婉言拒絕了。於是乎,為了打發無聊的夜晚時光,兩個女子便開始了更無聊的賞月活動。畢竟,古人的睡眠時間太過漫長。她們乘船又無需太過走動,一天下來絲毫感受不到疲憊,此時有點失眠。

  二女時不時的各自抒發著感慨。由於夜晚打手語交流甚是吃力,又難以辨識。所以這一步驟也就省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她們這奇怪的行為若是聽在旁人耳中更像是在說夢話。

  譬如,越薑說:“月亮好圓啊!”越琴回道:“真圓啊!”旁人興許會覺得兩人在談話,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

  然而,越薑說:“姐姐看到了什麽?”越琴卻回道:“真好。安安靜靜的。少一半,還美嗎?”

  聽過矮子版關於越琴割耳朵的故事,又親眼見過女子那可怖傷疤的人,或許聽見二人的談話,會有種聽鬼故事的感覺。

  此時,住在二女隔壁的同伴便是這樣的感覺。腦海裏不禁浮現出越琴正準備割掉女孩耳朵的畫麵。陰森森的感覺,即便是在夏日也讓脊背發涼。

  同樣是趴在窗戶邊細聲細語交談的兩名婢女此時聽到了下方越薑與越琴的聲音。

  婢女們倒不是失眠,而是因她們住在樓上的房間,燥熱的難以入睡。由於船體的上方在白日裏被陽光炙烤,以至於入夜後屋頂的甲板都是熱的。睡在上層如同在蒸籠內燥熱不堪。

  兩個婢女小聲的嘀咕了會兒,見樓下的二女還在抒發著感慨。於是,好心的端了些東西過去。

  越薑驚訝的看著香汗淋漓的婢女將一個精致的小陶爐送進屋中。爐子上架著一隻盛滿湯汁的陶罐。婢女對二人施禮過後,將東西擺放在越薑與越琴對坐的幾案上,隨後,又把湯汁倒在兩個木碗裏,擺放好木勺,這才不疾不徐的說道:

  “吳地濕熱,女子多不習此處水土,故而難以入眠。姑娘且將此湯水服下,出一身汗便可安睡了。”

  越琴聽不到,自然是由越薑作為代表發言。

  “謝謝兩位姐姐。”

  婢女回以微笑。女孩瞅著麵前的小火爐,頗感好奇。就好比夏季不開空調吃火鍋的疑惑感。

  她不好意思問明緣由,隻是覺得這船主人真是太好客了,白天多一餐,晚上也有夜宵。

  想到這裏,不免惦記起了豫讓。俗話說,好東西要大夥一起分享。家裏人都是這般教育她的,於是,便問了句:

  “不知我哥哥他們有嗎?”

  婢女聞言,眉毛一抖。微笑的表情略帶著僵硬,回道:

  “有!也有!”

  於是乎,兩位好心的婢女姐姐垂頭喪氣的離開,忙著為諸人加餐去了。

  越薑甚是開心,迫不及待的想去嚐一嚐那湯汁的味道。

  女孩白天喝到了太湖獨有的銀魚羹,堪稱世間美味。當然,她最初是抵觸的。畢竟幼時對魚有著深深的恐懼之感。然而,經婢女介紹那銀魚長相似魚,其實是與小蝦一般。若熬成羹湯,吃了竟無需吐掉骨頭。越薑打消了顧慮,也就將此物當做蝦米來食用了。果真是鮮美異常。

  此時,回憶起那味道,不免口中生津。女孩端起碗來,不顧滾燙便是喝了一口。隨後,像個小狗般吐了吐舌頭。

  “好辣!好辣!”

  再然後,她又抿了一小口。感覺是甜味,便將那碗湯汁全部喝掉了。越琴抿唇輕笑,看著碗中的湯汁,無奈的搖了搖頭。

  借著火爐的微光,越薑陡然發現碗底竟然殘留了一片生薑。她這才恍然的自言自語道:

  “原來是薑湯啊。”

  旋即,又覺得不對,驚奇的嘀咕道:

  “吳人的薑湯為何是甜的?娘做的不是鹹的麽?”

  於是,急著找尋答案的女孩便催促著越琴姐姐也將那碗薑湯飲下,用麵上驚訝的表情向對方詢問其中的緣由。

  女孩很聰明,自知無法用肢體語言來形容味道,便也想出這般不錯的主意。越琴很快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解釋道:

  “這薑湯是甜的,隻因我等是女子。那婢女興許不知我等皆是越人。雖說這薑湯有解暑之用,但也隻是因中暑暈厥時才會與人服下。她們多半是想為你我去除濕氣,擔心...女子的身子。”

  這一停頓,越薑瞬間便臉紅了。雖說她還沒有那種事情,但是時常被家中的嫂子們言語暗示。女孩早就明白了這些。

  越薑呆呆的看著湯碗,又望向門外,眉頭一凝,猛地站起身來,越琴纖手輕揚,掩唇笑道:

  “嗬嗬。不用去了。你哥哥他們喝得是鹹的。”

  越薑呆在原地,難以置信的看著越琴。心想:

  “這你都猜的出來?和矮子哥哥一樣的可怕。不對,呃呃...哥哥。”

  回想起矮子的叮囑,女孩立時安靜的坐下。兩人繼續托著下巴,看著月亮又抒發起了感慨。越薑閑來無趣,自陶碗裏取出那片生薑,衝著越琴指了指自己,露出個狡黠的笑容。越琴滿臉疑惑的神情,越薑又重複了幾遍動作,盯著對方壞笑不止。

  或許是喝了薑湯的緣故,不一會兒,越薑便發出了一身的汗。

  夜漸漸深了,微涼的風自湖麵拂過。淡淡的涼意讓身體疲倦的感覺頓時冒了出來。不久後,越薑哈欠連連的趴在木案上睡了過去。越琴無奈的抱起女孩,將其安放在床榻上。自己則側躺在床的邊緣,看著陶爐裏殘存的炭火出神。

  片刻後,女子陡然坐起身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隨後,猶豫的看了看床下的鞋子。或許是擔心木質的鞋底會發出聲響打擾到旁人的休息,於是,她輕踮著腳尖向那暗紅色的火光處,曼舞翩躚的走了過去。

  來到桌案旁,女子將桌上的古琴小心拿起,抱在懷中。安靜如月色般的站在窗前,她久久的凝望著遠處的湖麵。

  湖麵波光粼粼,交疊的光影倒映不出月亮的形狀。青蛙的叫聲此起彼伏,遮掩了水浪的聲音。直至爐中的火光熄滅,她才轉過身去望向床榻上睡熟的女孩。

  時常用來表達善意的微笑掛在臉上,借著淡淡的月色,女子玉手微揚指向自己,在胸前停留了片刻,又指向手中的古琴。旋即,發出一聲歎息:

  “要下雨了。又不安靜了。”

  第二日,果然下起了傾盆的大雨。船在雨幕中難以辨識周遭的情況,便跟著雨勢又是一路走走停停。

  原本計劃的兩日抵達姑蘇碼頭,卻是因連續的陰雨天氣用去了足足三日。直至一行人如軟腳蝦般的下了船,依舊是陰雨綿綿的天氣。

  南方的梅雨天委實漫長難熬,他們要抓緊時間趕路。距離文書注明的抵達時間隻剩下一日。豫讓沒得選擇,隻好帶著大夥馬不停蹄的在蒙蒙細雨中向西邊艱難前行。

  道路泥濘不堪,時間又緊迫,諸事仍需提前打理。豫讓催促著諸人趕路,中途並未休息。見大夥情緒不高,豫讓開解道:

  “再行一個時辰便能抵達姑蘇。大夥加把勁趕路。入了城,還要去太宰府拜會,奉上君夫人準備的禮物。要做的事情比較多,我等若不快些,怕是傍晚也尋不到住處。”

  矮子看出了豫讓的心思,小聲提醒道:

  “你若是怕這幫土老帽橫生枝節,倒不如在城內尋一處偏僻之所安頓。我等便不去投那館驛,省得受吳人白眼。”

  “嗯,趁著雨天,入城人少。送完禮,便去找找。”

  於是,借著雨幕,在往來行人不多的情況下,他們低調的進入了姑蘇城。

  檢查過文書後,豫讓向守門士卒問明了太宰府的位置。他們未作停歇,直奔太宰府的方向。

  如此急趕,完全是為了表達越人的誠意,刻意讓太宰府的人看到他們狼狽的模樣,博取些同情與好感。

  豈料這一想法,卻是給他們帶來了好運。

  豫讓等人在太宰府搬卸禮物時,碰巧遇到了伯嚭自吳王宮歸來。興許是吳王今日無意間問起了越國而來的倡優,伯嚭稱豫讓等人不日便可抵達。

  沒想到說曹操曹操便到。伯嚭回到府門外就碰見了豫讓等人在雨中忙碌。他隨口向管家詢問,得知這些被雨水淋得如落湯雞一樣的苦工正是越國派來的倡優。伯嚭大喜,竟然召見了作為領隊的豫讓。

  太宰府的偏廳,豫讓拜服在地上不敢抬頭,等待著伯嚭的詢問。作為管家的小伯向家主念完了禮單後,廳堂內發出細微的噠噠聲。四聲並連,重複了幾遍。略帶蒼白的話音在廳堂內緩緩飄蕩傳來。

  “令國主夫人這般客氣,委實是過於謙卑了。自古尊卑有別,令國主乃是天子冊封之諸侯。伯嚭不過一介外臣,受之有愧。收此厚禮乃是於理不合。”

  豫讓曾聽忍門中袍澤說起伯嚭,稱此人乃一貪財好色,見利忘義之徒。可此時這般言語,並非是作假。畢竟,在對方眼中,豫讓隻不過是個從事賣藝雜耍的小醜,身份與奴隸一般,無需在他的麵前惺惺作態。

  “這樣吧。你歸國之時,本宰備一份回禮,你帶給君夫人。如此便不違禮法了。”

  豫讓不敢接話,恭敬的拜服在地上。伯嚭與他身旁的小伯交待了幾句後,命豫讓起身回話。

  隨後,豫讓見到這位權傾吳國朝野的太宰大人,對方竟是麵容英俊且皮膚白皙的猶如塗粉的女子,若非兩撇鼠須顯得有些刻薄,其樣貌不亞於範蠡。

  隨著目光下移,看清伯嚭的手指,豫讓微微錯愕。那人一隻手的指甲足足有近乎兩寸的長度。伯嚭見對方注視著自己的指甲,嗬嗬笑道:

  “人有卑賤之分,然士卿亦是如此。這手無需勞作,便是這般模樣。”

  顯然,他是在說,自己乃是權貴中的權貴。留出長長的指甲便是不勞作的象征。當然,這蓄指甲便是自吳越之地的貴族興起,勾踐年輕時亦是這般。後來,或許是因勞作不方便也就剪掉了。

  這種有技術含量的炫富方式一直流傳至明清時期。明代便有皇帝後宮的妃嬪為了體現自己高貴的身份蓄長指甲。為此還發明了護指套,到了清代風靡後宮。

  試想那時的妃嬪為了蓄指甲還需保護措施,而這時則完全沒有。能長出兩寸的長度,可見伯嚭已經富貴出了一個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