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初生之土 第四十章、迷途之人
作者:賞一杯茶      更新:2020-04-05 11:05      字數:5465
  日落神農,月出東夷。

  “行走在初生之土,我是被驅逐之人。”相思泡在水裏,悠閑不已。

  森林有狼嚎,相思顧不上穿上獸皮衣,窸窣爬上一顆大樹。靠著相叟留下的庇護,相思連四品蠻獸也不懼,卻對野獸無可奈何。

  野獸有尖牙利嘴,狼群出動,虎豹之類獨行猛獸也得避讓,何況是相思。

  狼群圍在樹下,若是掉下去,它們會毫不猶豫獻上熱情的狼吻。

  狼吻不是孟魚或者帝女青鳥的熱烈紅唇,相思一籌莫展,隻能抱著樹幹,期待黑夜早些過去。

  還有什麽比黑夜更讓人心神不寧?的確有,比如黑夜的野地。

  一陣威壓如山巒壓在相思頭上,相思不免想起了炎帝,今日炎帝散發出的威壓也是這般。相思毛骨悚然,莫非炎帝去而複返?

  狼群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威壓散去,狼群如蒙大赦四散奔逃。

  “誰?”相思喝道,隻是底氣不足,或許不是炎帝,炎帝不會躲在暗處。

  回答相思的隻有風拂樹葉沙沙聲,相思忌憚狼群再度襲來,所以隻能將就在樹上過夜。他又擔心睡熟後掉下去,隻好提心吊膽地抱著樹幹,閉眼冥想。

  月落神農,日出東夷。

  相思疲憊不堪,找到一個廢棄山洞,鑽進洞裏用石頭堵住洞口,這才酣然大睡。

  相思醒來時九日登臨長空,相思生好了火,開始在附近尋找蠻獸或是野獸。既是練體,又能果腹,一舉兩得。

  一隻倒黴泥胎境蠻獸撞上相思,它也是初出茅廬的新秀,口吐巫力生澀如相禾第一次出手,相思很想放過它,可獨肚子不允許。

  相思扛著這隻肥美的蠻獸歸來時見到有身影倉皇鑽進密林,他凝重問道:“誰?”

  沒人回答,興許是一隻膽怯的鹿子。相思找來尖石剖開蠻獸,又到溪水邊洗淨後架在火上烤。

  這裏距離有相氏有五日行程,相思倒是不急,他打算一個月後再回有相氏。

  蠻獸肉蘊含狂暴的巫力,相思覺得自己能掀翻一頭牛,他鑽進密林開始尋找蠻獸發泄。

  一道黑白巫力擊中相思,相思後怕不已,若非有相叟庇護恐怕自己已經死了。

  這是一條赤蛇,準確地說是凡俗境蠻獸,相思費勁力氣還是讓它逃走了,他留意過自己被擊中三次。

  力量欠缺,速度太慢,相思搖頭歎息,慢慢走回營地。算算時間,火堆應該燃盡了,又得重新生火。

  一切如常,隻是火堆還燃著。

  有人來過,添了柴,沒有動蠻獸肉,相思朗聲喊道:“是誰?相遇便是緣分,不如出來一見?”

  相思猜測這個人沒有敵意,就算有他也不太懼怕,這是一片野地,不屬於四方人類勢力,就算有人也隻會是炎帝部落或者黃帝部落的子民。

  回應他的還是風拂樹葉沙沙聲,相思大搖大擺離開,又折回來藏到一塊石頭後。

  相思很有耐心,許久之後終於有個麻衣女子從矮樹叢裏探出頭四處張望,確信相思不在後才輕手輕腳走來,手裏舉著一根樹枝,樹枝上穿著一尾魚。

  驚為天人,相思見過的人裏也隻有帝女青鳥在榮貌上不遜色麻衣女子,她和帝女青鳥氣質截然相反,一個嫵媚,一個恬靜。

  麻衣女子哼著歌烤魚,烤熟之後不忘撿來木柴添在火上。

  相思沒驚擾麻衣女子,大概是附近部落的人。

  青銅曆七年了,相思見識短淺,除了有相氏和有孟氏,隻見過烈山氏的子民。

  烈山氏的子民大多沒有激活巫力,也算不上體修,隻能在部落周邊種植糜子和麻,馴養豬牛羊,采集野果野菜。

  糜子是給地位尊貴的人吃的,相思被烈山氏首領蕭肅誤認為是炎帝的眼睛才能吃上濃稠的糜子粥;麻衣也穿在地位尊貴的人身上,甚至烈山氏首領蕭肅之女蕭瀟也隻配擁有一件麻衣,倒是她那個坐在地上用尿和泥的弟弟穿得規矩;至於豬牛羊,應該是貴重財產;尋常子民隻能吃野菜野果,穿草衣草裙。

  不怪有相氏的子民對相思感恩戴德,他們的待遇放到烈山氏,首領都難享受。

  偷偷烤魚的女子穿著麻衣,看來地位不低,興許是附近部落的首領女兒。

  “估計炎帝又會找來。”相思搖頭說道。

  一連三日,相思和這位麻衣女子達成了默契,相思負責生火,她偷偷烤魚,走的時候不忘添柴,第三日還放了一條魚當作謝禮。

  三日裏相思收獲不下,仗著有巫力庇體他殺得附近蠻獸和野獸膽戰心驚,最大的收獲無疑是弄死了那隻偷襲過他的凡俗境蛇類蠻獸。不過相思可不會認為自己有二品體修實力,若非巫力庇體,自己早被這大蛇弄死了。

  既然有魚吃,相思也懶得動手烤肉,魚肉滋味不錯,加了許多香料,倒是個心靈手巧的女人。

  可惜相思得走了,弄死那條大蛇,這裏也沒什麽挑戰,他躺在山洞裏回味與這位麻衣女子的默契,以後大概是沒機會再見了。

  翌日,相思生好了火才離去,算是最後報答烤魚的人情。

  相思走了大半天,路上隨手解決掉一頭泥胎境蠻獸,實在輕鬆,戰鬥帶來的不光是實力的增長,還有經驗。

  搏殺蠻獸過後泡個澡,通體舒泰,再尋找一口山洞,算是第二個營地了。有山洞,有水流,還有蠻獸,這是相思挑選營地的標準。

  生火,烤肉,正好戰鬥消耗了大量體力,吃肉既能管飽,又能強身健體,一舉兩得。

  戰鬥、沐浴、進食、睡覺,日子很單調,卻不枯燥。相思享受和蠻獸搏鬥的過程,也感受到一日更勝一日的實力提升。這幾日收獲尚可,兩顆一品巫石,那條大蛇又留下一顆二品巫石。

  泥胎境蠻獸已經不能滿足相思,他開始挑挑揀揀,希望第二個營地能帶來驚喜。

  拂曉,相思走出山洞,本能地開始生火,他自嘲笑了兩聲,還是生好了火才離開營地。

  一隻土色豹子齜牙咧嘴與相思對峙,土色豹子,相思再孤陋寡聞也知曉是蠻獸,還和黃銅虎一樣是少見的體修蠻獸。

  相思吃了個暗虧,他不知曉土色豹子的底細,見它遲遲不肯吐出巫力攻擊自己,相思索性先下手,揮舞著拳頭與土色豹子近身格鬥。

  一拳砸下,如同砸在一塊石頭上,相思反應過來這是蠻獸中的異類,是體修蠻獸。

  相思拖著半死不活的身子回到營地,鑽進山洞,他弄死了那隻體修蠻獸,得到一顆黑白巫石,代價是遍體鱗傷。

  相思躺了一天一夜,翌日正午才咬牙爬出山洞。

  火堆還燃著,放了兩條烤魚,相思昨日正午歸來時都沒留意過火堆。

  “謝謝。”相思心裏一暖,囫圇吃了兩條烤魚,又縮回洞裏。

  日落之前相思爬出來時火堆沒滅,魚還沒烤好,看來那個麻衣女子又悄悄走了。

  相思沒驚擾那位麻衣女子,他是男人,男人好色,但他不想當個濫情之人,所以用意誌包裹住了好色之心。

  帝女青鳥送到嘴邊,他也是淺嚐輒止,沒有逾界,何況是素不相識的女人?

  相思實在沒有力氣把那隻二品土色豹子拖回來,所以隻好厚著臉皮吃了魚,滾回洞裏酣睡。

  火堆劈啪,顯然有人在添柴,相思隻要歪一下頭就能從洞口石頭縫隙裏瞥見那麻衣女子驚為天人的容顏,他閉著眼,回味與孟魚的纏綿。

  說好的隻養一條魚,說出來隻要一個念頭,做到卻要一輩子。

  若是糜子揚花,自己去還是不去?

  相思不想計較太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三日,相思終於能活動了,他舒展筋骨,三天不曾沐浴,身上臭烘烘的,他一瘸一拐走到溪水裏泡澡。

  春水纏綿,相思沉迷上泡澡不光是能洗去一身汗液,更在乎短暫的寧靜。

  若是相思爬上水潭上的石頭,他一定會看見隻隔著一塊石頭的溪水裏露出一顆腦袋。

  麻衣女子看見相思一瘸一拐走來,她躲在石頭後不敢出氣,所幸相思有傷在身就近挑了淺淺的水潭。

  沐浴之後相思打算捉兩尾魚,總吃白食也說不過去,他還打算留一條給麻衣女子,算是報答這幾日的果腹之恩。

  相思不喜歡欠人情,所以鬆鼠銜果果腹,他打算種一片果林報償。

  泡澡的水潭太淺,隻有幾尾小魚,相思打算往上遊走,他費力地爬上石頭,聽到有人嬌聲喝道:“別過來。”

  石頭後有人,相思一臉尷尬,他偷偷摸摸離開,希望沒有驚擾到別人。

  沒有魚,相思隻好去尋找土色豹子的屍體,可惜早被蠻獸或是野獸啃食得幹幹淨淨,相思隻好敗興而歸。

  睡覺吧,睡著了就不餓了,相思想起他曾用這番違心的話安慰過相苗。

  醒來時是下午,相思實在太餓,他想碰碰運氣,看看那個麻衣女子有沒有送魚來。

  吃白食的打算落空,麻衣女子沒來,火堆也滅了。莫非泡澡時遇見的女子就是麻衣女子?

  附近是蒼茫野地,沒有人煙,除了麻衣女子再無他人。

  相思隻好費力地生火,然後挖了一些荇菜烤著吃,拔到一個蘿卜,相思如獲至寶。

  蘿卜和荇菜勉強能果腹,比起魚肉的滋味差了何止千百倍,相思鑽進洞裏,左右睡不著,這三天睡得實在太多。

  魚肉本身隻有腥味,相思嗅到香草氣息,和麻衣女子留下的魚肉滋味無二,相思強忍住腹中饞蟲沒有走出洞穴,奈何魚香入鼻勾引著他腹中饞蟲,他實在睡不著。

  “魚烤好了,你吃不吃?”相思聽見有人說話,聲音的確是自己在溪水裏撞見的女子,果真是麻衣女子。

  相思腦袋很清醒,可惜嘴巴很誠實,支配著他的身體走出洞穴。

  兩人四目相對,相思別開頭,麻衣女子垂首。

  麻衣女子遞過一根樹枝,相思接過來,他很想吃得慢一些,可惜嘴巴不由人,一頓狼吞虎咽。

  相思不著痕跡地瞟了幾眼,麻衣女子吃魚不算慢,也不快,比相禾快一些,比孟魚慢一些。

  隻有兩條魚,相思囫圇吞下後隻好尷尬地坐著。

  麻衣女子把手裏還餘下大半的魚肉遞過來,說道:“你吃吧。”

  相思連連推辭,麻衣女子說她吃飽了相思才接過來。

  “你是被驅逐之人?”麻衣女子詢問道。

  相思以為自己發牢騷沒人聽見,尷尬不已,慶幸自己沒有說過分的話。

  “我們差不多,”麻衣女子抬起頭說道,“我是迷途之人,我也沒有家。”

  相思把自己的遭遇講給麻衣女子聽,該省去的則省去了,比如和炎帝的糾紛,比如蠻獸異種,比如帝女青鳥,他不想嚇到麻衣女子。

  “抱歉,我的身份不能告訴你,”麻衣女子覺得不太禮貌,又說道,“不是不信任你,隻是為你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相思不喜歡窺測別人的秘密,也不喜歡被人窺測。

  他和麻衣女子說一些不鹹不淡的話,兩人有說有笑,也沒有起初的拘謹。

  世間有鮮花千萬朵,總不能領略全部的風景,三千可以欣賞,一朵可以采擷,足夠了。

  “野地裏很危險,你不怕?”相思終於問了一個他疑惑很久的問題。

  麻衣女子伸出手,手心氤氳起巫力,近似棉白,又不全然是。

  “真羨慕你,我還沒有激活巫力,所以隻能練體。”相思感慨不已,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人都能激活巫力,難怪士官不太願意押注在自己身上。

  “我倒是羨慕你,有家可歸。”麻衣女子失落地說道。

  相思嘴唇翕張,他想邀請麻衣女子回到有相氏,還是沒有說出口。別人未必會去,倒會覺得自己居心叵測。

  “你有家園,怎麽還要來野地裏曆練?”麻衣女子枕著下巴詢問道。

  相思一臉苦澀,說道:“我惹到一個大人物。”

  “有多大?或許我可以幫你。”麻衣女子說道。

  相思覺得麻衣女子涉世未深,泥胎境雖說能碾壓絕大多數人,但還算不上厲害角色,有相氏就有兩個泥胎境,孟魚更是凡俗境巫修,再加上蠻獸異種,照樣在炎帝麵前沒有底氣。

  “不提不開心的事了,”相思決心捉弄麻衣少女,問道,“你不會生火?”

  麻衣少女臉色緋紅如雨後洗滌得晶瑩剔透的三月鶯桃。

  “那你吃什麽?”相思詢問道。

  “吃野菜和香草,偶爾看到火堆才能吃上烤魚,”麻衣少女一掃羞澀,開心地說道,“這幾天天天吃烤魚,都快吃胖了。”

  “為什麽我們連活著都很費力,吃上一頓飽飯都是奢望,可有些人就注定高高在上?”相思感慨道。

  “我真可以幫你,如果你把我當朋友的話就不要拒絕。”麻衣女子眨著眼睛說道。

  她的眼睛閃爍如星辰,透露著真誠。眼睛是不會說謊的,裏麵藏著憤怒,藏著歡喜,藏著憎恨,也藏著柔情。

  “我當然認可你這位朋友,隻是你幫不了我,”相思不想牽連麻衣女子,決定如實相告,“我叫相思,有相氏首領,有相氏被炎帝驅逐出家園。”

  相思說得很簡潔,單單是炎帝二字分量就不輕,放眼整個初生之土也是絕頂人物。

  麻衣少女一臉凝重,顯然她也被炎帝震懾到了,她問道:“炎帝發現你們了?”

  相思點頭,輕描淡寫說道:“也不用擔心,炎帝承諾,糜子揚花之時,隻要我能打敗少阿,他就放有相氏一條活路。”

  “你連二品體修都算不上,少阿可是巫祝境巫修,”麻衣女子察覺說錯了話,改口說道,“我也是聽說少阿是巫祝境,可沒見過。”

  相思倒沒留心,畢竟少阿是炎帝部落的大人物,如果不出意外也算是自己的情敵。

  有心人近水樓台難得月,有緣人無心栽花花自開。

  相思還覺得荒唐,帝女青鳥憑什麽會看上自己這個一無是處的傻小子?

  夜很深,麻衣女子伸了個懶腰,相思說道:“要不你就在這裏過夜?”

  麻衣女子疑惑地看著相思,相思以為她誤會了自己,連忙辯解道:“你住山洞,我在外麵守著。”

  “多謝你的好心了,我當然相信你,不過你受傷了,你比我更需要休息,我守夜吧。”麻衣女子溫婉一笑,笑容溫婉,人更溫婉。

  兩人僵持不下,最後妥協了,誰也不睡,坐著閑聊,更多的時候是相思傾述,她則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相思把鬆鼠銜果果腹的趣事講給麻衣女子聽,她笑得爛漫。

  相思說起老嫗之死時麻衣女子默默地流淚。

  相思講述雪地九日跋涉求生之旅,麻衣女子一臉同情。

  相思說道相苗時麻衣女子欣喜說道:“苗苗一定是個乖孩子。”

  相思講述第一次狩獵的趣事,麻衣女子笑得前俯後仰。

  “後來我遇見了孟魚,理所當然在一起了,炎帝想把帝女青鳥嫁給我我都不要。”相思把談資抖擻幹淨,提到了孟魚。

  “你就吹吧。”麻衣女子不信。

  相思一本正經說道:“真的。”

  麻衣女子沉默一會兒,說道:“孟魚真有福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