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軒轅雄仍在幻境之中，但是對於自己已經被大輪明王變成黑毛鬼猿的那段經曆並不知道。隻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漆黑無邊的大海或者深淵之中，身子不斷的向下沉淪，不知道自己會去向何方，更不知道盡頭會有什麽在等待著他。

  此時他看不清楚周遭的景象，更看不清自己，隻知道自己此時隻剩下這一縷被封禁住的意識，卻也在逐漸變得模糊。所以他拚命的回憶起往事，不願讓自己忘記所經曆的一切和所做過的一切，更不願忘記自己究竟是誰，曾經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什麽。

  可惜到後來，那些令他放棄了所有，背叛了所有，才終於得到了的一切，似乎都漸漸的淡忘掉了。最終，他隻記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有他的師尊清遠道人，也有師叔清風道人，還有自己的大哥和娘親，甚至還包括了被他陷害，最終被迫去到了東合之地，直到現在仍生死不明的師兄李重。

  但是無論這些人的神情看上去如何的憤怒，對他又存在著多少的恨意，他此時的心中仍然感覺到無限的欣慰，因為隻要還記得他們，記得這一張張被他拋棄過、背叛過的臉，那麽他的心便還活著。

  曾幾何時，他為了得到成為修者的機會，為了進入鎮妖王城，成為一名小小的護衛。為了追求並完成自己的野心，心甘情願的去做了別人的狗。但是到現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隨風而去。他曾經拚盡全力所得到的一切，最終一定還會成為他人所追求的目標，也會被他人毫不客氣地繼承過去。就像當初他從魏無極手中拿走鎮妖王城大長老的位子一樣。但是隻要鎮妖王城不滅，那麽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位子便會存在，便會有無數的人期盼甚至不顧一切的想要坐上去。但是當他從神壇跌落，從那個位子上掉下來時方才明白，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一場空夢，即使是像他這樣擁有著近千年龐大壽元的元嬰期大修，總有一天也會被這個位子所拋棄。它就像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隻需要張開了嘴，便可以輕易吞噬掉一個個像他這樣被利欲、權欲衝昏了頭腦的傻瓜。他們的鮮血甚至骨骸根本不會弄髒那位子半分。它向世人展現的永遠都是無比光鮮的一麵，沒有觸碰過它的人，根本不會了解它究竟有多麽可怕甚至肮髒。

  也許他也因此而得到了權利與聲望以外的東西。以他的資質若不是被這份欲望所驅使，若不是心甘情願成為了向帝秋搖尾乞憐的狗，那麽他根本不可能擁有此時如此高深的修為境界。但是這高深的修為對他來說依然隻是一場幻夢，因為在陸霄或者邵陽這樣真正的強者麵前，他仍然會被踩在腳下，看似強大的實力甚至於不配做為對方的對手

  。因為他錯了，他從成為修者的那一刻起便錯了。或者說他根本不配做為修者，因為他根本不曾明白過修者存在的真正意義，根本不會理解修者是為了什麽而變得強大。

  所以與陸霄和邵陽這樣道心堅定的修者相比，他缺少的並不隻是修為上的差距，更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有意識到得到強大修為之後真正的意義。他隻不過是將其視作維護自己聲望和權利的工具。且不說他是否擁有過道心，他所追求的道根本就是虛假的，所以作為修者，他一定會被天道所拋棄，因為有些人自入道以來，便注定了沒有資格去窺探真正的天道。

  他的腦中不斷的閃現清遠道人那些曾經最關心他的人被害時的場景。每一個悲慘的命運背後，都有他的影子存在，而且還是他一手造成。在他瘋狂的追求著自己的欲望之時，並沒有過多的在意這些醜惡不堪的罪孽過往，但是當他爬到了權利的頂峰，頭頂除了至高無上的真王帝秋之外再也空無一物的時候，他便開始被這些可怕的記憶所糾纏。他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利用特殊手段將這些記憶剔除出去，讓他們永遠離開自己的腦海，但是每一次他都無法下定決心。這樣的情況曾無數次的令他困惑不解，不知道自己為何總在關鍵之時無法下定決心，總會對這些明明想要極力避開的回憶心生不忍。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原來這些記憶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就像他當初跟隨清遠道人從自己的小山村中走出時一樣，此時的他，在欲望與權力的漩渦之中掙紮了數百年，到最後仍是孑然一身，甚至還不如當初天生患有軟骨病的自己“富有”一些。因為自清遠道人和清風道人被他害死的那一刻起，他的記憶便再也沒有了所謂的美好，而往昔原本便不多的美好回憶，也被他親手泯滅掉了。

  天道好輪回，或許說的便是他這數百年來所經曆過的一切。如果當初他沒有害死自己的大哥，而是選擇了留在自己的小山村照顧爹娘，做一個普通的凡人。雖然現在早已經死去了，但是卻也能留下不少美好且珍貴的回憶。但是他卻選擇了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不惜害死大哥和娘親。雖然他的軟骨病好了，自己也得到了很多旁人無法想象的東西，但是他的身體，包括靈魂都已經不再屬於自己。如果給他再選擇一次的機會，或許他仍會這樣做，因為麵對無盡的絕望之時，的確可以令人心生懺悔，但卻無法改變他的本心。

  突然間，他似乎感覺到周圍漸漸亮了起來，一道道微弱的光芒將那一張張憤怒且充滿仇恨的臉龐照得更加清晰起來。

  漸漸的，他感覺到自己停止了沉淪，雖然雙腳仍然無法踏到實地，或者說他根本不確定自己還有

  沒有身體和雙腳，但是眼前的景象卻已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他的麵前仿佛出現了一麵麵巨大的鏡子，但是其中卻並沒有折射出自己的影子，而是顯現出了一幅幅無比熟悉的畫麵。

  那些畫麵就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不斷壓了下來，令他喘不上氣。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仔細的觀看著眼前那些熟悉的畫麵。

  那些畫麵之中，有他拖著軟弱身軀，奮力翻下床塌壓向母親的後背，令那把剪刀刺入了大哥的心窩。

  也有母親狀似瘋癲，毅然決然的撞死在自己的麵前。

  還有自己用曾經殺死過大哥的尖刀，毫無一絲憐憫的刺入了師尊清遠道人的胸膛，並且用符紙拘住了對方的靈魂，令其徹底灰飛煙滅。然後將所有的一切嫁禍給了師兄李重，迫使他逃往東界生死不明。

  更有他在帝秋的唆使與誘惑之下，令師叔清風道人抓住他手握尖刃的手，然後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

  這些曾經無數次回蕩在他心頭的畫麵，此時就像昨日重現一般一幕幕的浮現出來。此時此刻，他才終於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有多麽殘酷，麵對每一個關心他的親人之時，表現出了多麽可怕的冷血與凶狠。

  看著看著，他竟然有了一種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

  突然間，畫麵中的人竟然停止了那一幅幅熟悉的動作，紛紛轉過頭來看向了他。每個人的嘴巴都在不斷的動著，就像在說些什麽，他們的神情忽而充滿慈愛，忽而充滿驚恐，忽而充滿悲痛，忽而又充滿仇恨。

  軒轅雄想要極力聽取他們的聲音，想要知道他們究竟想對自己說些什麽，哪怕是世間最尖刻的咒罵也好。可惜他什麽都聽不到，因為這些人的心已不再屬於他。

  漸漸的，他的娘親、大哥，還有師尊、師叔都已漸漸的開始挪動了起腳步，從各自不同的場景之中走了出來，一步步的來到了他的麵前。

  “娘......哥......師尊......師叔......你們......你們來看我了嗎……？”

  軒轅雄隻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已經顫抖到了極點，雖然能感覺到如刀絞一般的心痛，但是卻沒有一滴眼淚流出，因為他已沒有了身體，沒有了心，現在僅剩下的，隻不過是所剩無幾的淺薄意識。

  隨著他不斷呼喚，那些身影卻始終冷冷的看著他，眼神之中充滿了輕蔑與嘲諷，似乎在嘲笑他此時的境遇。

  “我知道......現在這副樣子是我自己罪有應得......但是我已經成了這副模樣，淪落到了如此境地……難道......難道你們還是不能原諒我嗎？軒轅雄隻有一條命！而且已經不在我自己的掌握之中...

  ...你們要我拿什麽來償還曾經的罪孽！我還不了！我已經沒有機會和能力償還了！”

  軒轅雄顫抖著聲音，到了最後，已變成了充滿絕望的嘶吼。他羞愧，他憤怒，但是無論他再說什麽，也無法改變眼前那些身影看向他的可怕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