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著盼望著，1991年的春節到了。

  下午三點多開始，樓下就有人放鞭炮了，章宇對自己重生後的第一個春節很重視，除了給長輩親朋的禮物之外，她特意買了五千響大地紅，崩掉晦氣，迎接新時代！

  畢宏飛提著兩瓶紅酒在樓下抬頭看著，春節是親人團聚的時刻，貿然來一個晚輩家裏過年，他局促起來，一是擔心自己適應不了合家歡樂的氣氛，二是不知如何麵對章宇的家長，人家會不會覺得自己不著調...

  眼睛留戀地看著，腳步卻不由得往後退著。

  一下子撞到了後麵的人，畢宏飛趕緊收回目光，“對不起對不起！”

  劉鵬也在詫異，這人好像看的是妹妹家的陽台，手裏提著酒瓶，明顯是來拜年的，“沒關係...你...你是大畢嗎？畢宏飛？”

  劉鵬懷疑自己的眼睛，太巧了吧！

  “劉...鵬？真的是你？”

  曾經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兩人，瞬間濕了眼眶，同時感慨說：“見到你，真好！”

  章宇站在陽台上，樓下的一幕她全看到了，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畢老師和舅舅是故交，她又會和畢老師聯手...這世界真的是一個圓圈啊，無論從哪個方向走，終會相遇！

  “畢老師、舅舅，快上來，茶已經泡好啦！”

  劉青嗔怪女兒大呼小叫，章宇撒嬌耍賴，“今天過年我最小，不笑不叫不熱鬧！”

  在傳統觀念甚濃的劉青心裏，春節是家人、親人團聚的時刻，不明白那個被稱畢老師的人為什麽要到別人家過年，她是有那麽小小的不樂意的，小姑娘一句話你就動搖了，自己心裏沒譜嗎？正象畢宏飛擔心的那樣，在劉青眼裏他是有些不在調兒上的。

  兩個哥哥已經把女兒寵得沒邊兒了，再加上近期女兒驚世的表現，劉青心裏再不樂意，也不能拂了女兒的麵子，和為貴！

  劉鵬和畢宏飛在樓下又磨蹭了一會兒，得知章宇是劉鵬的外甥女後，一邊感歎奇妙的緣分一邊隨劉鵬上樓。

  介紹大家認識後，劉鵬拉著畢宏飛敘舊，章宇在旁邊聽了一會兒，這哪裏是敘舊，分明是在互倒苦水，兩個人真的是難兄難弟，說到傷心處，兩雙手握在一起，她聽到強壓心頭的呐喊。

  劉青從未在兒女麵前講過劉家的家事，章宇知道那是曆史的傷疤，還是不要揭開的好。

  她拿出理查德克萊德曼的磁帶放進錄放機，把聲音調得極低，隻為了烘托室內的氣氛，年紀小就是占便宜，說些什麽大人都不會在意，又是過年，“畢老師、舅舅，今天過年，高興點兒可好？別把不快樂帶到明年，多累啊！”

  悲傷的氛圍被小姑娘打破，畢宏飛不好意思地說：“小章，我和你舅舅快三十年沒見了，當年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有為青年，已經...唉，蹉跎了歲月和自己！”

  劉青在廚房小聲喚著女兒，“進來幫我擇菜！”

  “啊？不是準備好了嗎？”章宇還想旁聽呢，早把好奇害死貓拋到了九霄雲外。

  劉青切好了一盤雪花梨，指示章宇端出去，“你沒聽到他們的嗓子都啞了，不懂事！”

  隨後自己低頭小聲嘀咕：“都是陳芝麻爛穀子了提它幹嘛，除了傷心、憤慨，能解決什麽問題，放著好日子不過，就不知道往前看嗎...兩個大傻子！”

  被劉青稱作大傻子的兩人此時已經恢複理智，噴雲吐霧地聊著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劉鵬聽說畢宏飛一直是一個人大吃一驚，“怎麽會...你當年不是...”

  章宇扯著脖子踮起腳尖，就差把耳朵扔過去了，畢老師一直是單身嗎？不是喪偶也不是離異，上一世的傳言有誤！

  不八卦會死......

  畢宏飛無奈地搖頭，“從陷井裏爬出來已經是遍體鱗傷了，能體麵地活著比什麽都強。”

  章宇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要插嘴：“畢老師，明天一定會更好的，社會需要您這樣的人才！”

  劉鵬拍拍畢宏飛的肩膀，“大畢，我這個外甥女很能幹，她的話很多都說到點兒上了，社會在進步，人們的觀念也在進步，你是實用型人才，會有用武之地的。”

  畢宏飛來了興致，他衝章宇眨了眨眼睛，“今天做了第四號，不穩定，但是有提高！”

  章宇眼睛一亮，隨後從包裏取出一個信封，“畢老師，這是買材料的錢，不能讓您落人口實，用自己的錢，硬氣！”

  畢宏飛用手指戳點著章宇，“人小鬼大！早知道你會這樣的，發票我都留著呢，最後一塊兒報銷！”

  劉鵬看倆人聊得火熱，自己被晾在一邊，莫名其妙地說：“你們兩人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嗎？”

  畢宏飛大笑起來，“劉鵬，終於看到你當年的影子了！”

  “就因為我用了‘不可告人’嗎？”

  “對啊，你以前一直是這樣嗆人的...”

  章宇一個勁兒地給畢宏飛使眼色，她的計劃太過宏偉，現在還不想讓家裏人知道，更多的是擔心畢老師的處境，自古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那天在實驗室見到的人是小人中的小人，瑕疵必報，如果因為實驗數據的事情，春節後畢老師就會有麻煩......

  會不會被趕出研究院？

  章宇沉浸在自己的瞎想中。

  劉青走過來，輕聲說：“畢老師，您剛剛都咳嗽了，少抽點煙吧！”

  畢宏飛拿煙的手抖了一下，在煙灰缸裏用力地按著，眼睛看著地麵：“對不起，當著女士抽煙很沒風度！”

  2015年京城控煙才實行，即使有舉報電話，要罰款，還是堵不住煙民們的嘴。

  畢老師現在這樣說是幾個意思？

  劉青解釋：“我不是討厭抽煙，是建議少抽，冬天呼吸道容易不舒服，還是要適當克製一下，您說呢？”

  畢宏飛的眼角挑了挑，忙不迭地點頭：“劉老師說得有理！”

  “我隻是幼兒園的老師，您不用這麽客氣。”

  “幼兒園的老師也是老師，孩子的很多習慣都是幼兒園培養出來的，是最辛苦的...”

  畢老師雙手規矩地放在腿上，局促地回答，章宇有點兒看不懂了，這有什麽好緊張的！

  上一世的自己這個時候是三歲多，在誰家過的年...記憶中有數的幾個春節都是平平淡淡的，沒有回憶的價值。

  如果自己重生到三歲，還是這個家裏，還是這個春節，還是媽媽和兩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