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無風，陽光明媚，澄清的天空像是一望無際的平靜的碧海，在陽光的照射下，灑落一片光輝。

  四月初一，宜出行。

  前往南京的官道上奔馳著幾匹駿馬，以及後頭的一輛馬車。

  從揚州到南京，隻有二百裏路程，算不上路途遙遠，如果有心的話，從早上出發，傍晚時分就能抵達。

  艾玉性子懶散，自是不會匆忙的趕回去，安照當前的速度，得需要三天的行程，現如今是離開揚州的第二天。

  這兩天來，艾玉一直都在思考，因為他對現在的這層身份還很陌生，完全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前任是個什麽樣的人，有著什麽樣的秉性，對於頂頭上司的千戶大人該去建立什麽樣交情，又該如何跟所裏的百來號弟兄處好關係。

  一件件事都得用心去想，都得細心去推敲，而這一路上，艾玉也借著腦疾的由頭問了李黑子很多事。

  李黑子他是這具身體的前任提拔上位的，對艾玉是忠心耿耿，不然也不會沿河直下，追尋艾玉的消息。

  當日艾玉墜河，令人百般不看好的形勢下，李黑子堅信艾玉福大命大，不拋棄不放棄的尋找他，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在揚州城發現了艾玉的蹤跡。

  隻是，此艾玉非彼艾玉，之前的艾玉還是死在無情的河水中，但李黑子的忠心著實令他感動。

  在艾玉的詢問下，李黑子也一五一十的給他講解了一下南京錦衣衛的當前局勢。

  錦衣衛由太祖皇帝於洪武十五年建立，又於洪武二十六年裁撤。靖難之役後，燕王龍登大寶，為了鞏固權位，削除建文逆黨，重設鎮撫司，令天下人威風喪膽的錦衣衛重出江湖，一直延續至今。

  隻不過永樂十九年，朱棣正式下令遷都北平，並命名順天府，改北平為北京，錦衣衛衙門鎮撫司也歸分為二，從此有了南北之稱。

  當然，天子腳下的北鎮撫司的地位要高於遠在應天府的南鎮撫司，但同樣也設有同知、僉事、鎮撫使各一人，底下千戶百戶若幹。

  南鎮撫司手底下也管著將近萬來號弟兄，艾玉算是其中一個，並且地位還不算低，一個百戶身份，放在南京城，不說能橫著走，起碼當街調戲了良家婦女沒人敢吱聲。

  艾玉一點一滴的從李黑子那吸收有關錦衣衛的相關知識，李黑子隻是百戶所的一個總旗，接觸到的並不多，能給艾玉解釋的也鮮於範圍之中。

  不過，當李黑子提到所裏的二把手，試煉百戶汪琪的時候，眉頭不由皺動了一下。

  試煉百戶，就是副百戶的意思，人一旦混到了副職，就會產生一種渴望心理，就像是蘇元渴望高進一樣。

  聽李黑子陳述，他遇難後，百戶所裏的所有事物全權由汪琪接手，甚至對底下的一幫兄弟來了次大洗牌，如果不是李黑子的總旗位置擺在這，興許在來揚州前被擠兌下去了。

  老虎拔牙急不來，一個總旗放在百戶所也是個不小的職位，一下子將艾玉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全部踢下去，顯然不可取。

  哪怕下麵的弟兄知道他存有昭然之心，那也不能將這種心底擺上台麵，想要徹底操控百戶所，就得溫水煮青蛙，慢慢來。

  艾玉有些頭疼，剛處理完蘇元的事，沒想到等待自己的，竟會是這麽一樁事，真是窩邊野草肥了，洞裏的兔子開始不守本分。

  一路走走歇歇，直到第三日下午，艾玉才回到南京，

  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看著這座古樸而莊嚴的龍興之地，素有六朝古都，十朝都會之美譽，隻不過，千年以來的南京君王都是短命鬼。

  曾經大明朝的第二任皇帝，建文就是在南京登基，隻不過僅僅當了四年皇帝就讓他四叔趕下了皇位，在一場大火中不知所蹤。

  客觀而言，朱允炆也算是南京城的最後一代君王，曆史也表明，南京隻是興龍之地，並非育龍之所，朱棣大概就是看透了這一點，加上對北平有著一種獨特的情感，才決心遷都。

  城樓上的應天二字敘說了這座城池的百年滄桑，從舉世繁華到退居幕後，在一次次洗禮中潛移默化著，像是一頭獅子，從幼年到中年，再到暮年。

  上輩子的艾玉也曾有幸來過一次南京，並且很有緣分的參觀過這座千年古都遺址，隻是數百年後的南京城經曆了清朝和民國戰亂的破壞，能看到的隻是一段段塌陷的城牆，以及被掏空的地基。

  人總是多愁善感的，就像前世看路遙的《平凡世界》，每看完一次，就有一次截然不同的心得，艾玉回到五百年前的大明朝，看著這座老邁的南京城，內心油然一陣感歎。

  最終在李黑子的叫喚下，進了城。

  “炊餅，賣炊餅嘍！”

  “冰糖葫蘆，上好的冰糖葫蘆！”

  “大爺，進來玩玩兒嘛……”

  ……，……

  不愧是前都之城，剛踏進來，一股活躍的氣息迎麵撲來。街道兩旁，各種各樣的小販子們在沿街叫賣，有賣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飾字畫的，風箏香囊的……

  各種各樣的商販像蜘蛛網一樣覆蓋到南京城的每個角落，一批又一批的人像貨物一樣，被裝卸在南京城中，都在奔忙著，維持各自艱難的生活……

  這就是古代人，為了生計而忙碌的階層市麵。

  在揚州時，艾玉也屢次遊蕩在街頭，不過揚州是遠遠比不過南京，或者而言，每到一個地方，就有一種新的感受。

  不緊不慢的走在大街上，頗有走馬觀花的韻味，半個時辰後，艾玉的步子在千戶衙門前停了下來。

  彭磊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按照官場規矩，下屬回職的第一件事應當回單位述職，說的通俗一點，就是跟上麵的老大打聲招呼，告訴他我胡漢三活著回來了。

  李黑子餘洪等人侯在門外，艾玉一人提步上前，門前當值的兩位校尉看到艾玉，瞬間一愣，眼神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艾百戶竟然還活著，簡直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