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君士坦丁堡陷落。

  胡浩博一邊拿著黴味濃重的木杯喝著不知道摻了多少水的麥酒，一邊回憶起之前男子的話語。

  眾所周知，君士坦丁堡陷落和東羅馬帝國滅亡，是發生在公元1453年的5月29日，而現在則是兩年之後，也就是公元1455年——一個中世紀走向終結，文藝複興的時代開始的年代。現在坐在金角灣邊皇宮中的，乃是奧斯曼年輕的蘇丹·穆罕默德二世，而胡浩博所處的匈牙利，則由蘇丹最大的敵人雅諾什·匈雅提攝政。在遠方，神聖羅馬帝國名義上的統治者是“遺腹子”拉斯洛，波蘭和立陶宛的正在卡齊米日四世的統治下享受著繁榮，而英格蘭與法國的百年戰爭則走到了最後階段。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倒黴了。

  這個時間段的歐洲，戰爭的頻繁程度在近代以前恐怕隻比三十年戰爭時期低；尤其是他腳下的這片名叫特蘭西瓦尼亞的土地，在這15世紀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戰爭與掠奪。這麽看來，此地肯定是不宜久留的，最好還是去神羅或者波蘭那種相對和平一點的地方吧。

  剛才和那些商人對話的最後，雖然用來偽裝自己來曆的衣服被拿去在泥坑裏裹了兩下，但是最後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脫下了外套給那群人展示——自然，這種純棉的質地加上在15世紀根本不存在的紡織技術，把他們的眼神都勾直了；結果那幾個人開始像在拍賣會上一樣競價，最後足足出到了70枚銀幣。也就是有了這筆錢，他現在才能在村莊的小酒館裏大快朵頤。

  作出了決定之後，少年捋了捋鬢角的頭發，看向小酒館中自己的四周。

  雖然比起自己所處的時代的酒吧，這裏肯定是又逼仄又破爛——上帝保佑，這裏連地板都沒有，地麵甚至都還是土地，而且遍地都是垃圾和雜草。不過，盡管如此，這個小酒館還是聚集了許許多多汙七八糟的客人，以至於老板和老板娘都沒有走出櫃台，而是雇傭了幾個侍者在為客人提供服務。

  也是嘛，畢竟在這個年代，除了喝酒和聊天，似乎也沒有別的娛樂方式了。

  胡浩博拿起一塊剛才隨著自己的酒一起端上來的肉幹，放在嘴裏咬了一口。

  哢。

  要不是伸手摸了兩下，他還以為自己的牙真的被硌掉了。

  算了，還是把這些丟出去能砸死歌利亞的肉幹放進包裏等急需的時候再吃吧，今天中午的午飯還是再要一份燉菜比較好——

  “幹你娘，你把老子的酒碰灑了！”

  *

  由於本來酒館就不大，再加上這聲叫罵又格外洪亮，胡浩博感覺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都震動了一下；而當他轉過頭去的時候，正好與門口一個肩膀上帶著刀疤的男人四目相對——看起來，那似乎就是剛才叫喊著的男人。

  “我，那個，先生，對，對不起——”

  與男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他對麵，一副怯生生樣子的少女——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可憐。

  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女孩子似乎是十三四歲的樣子；她身上全部的穿著似乎隻有一條破圍裙，光著腳，黑色的長發梳成兩股髒兮兮的麻花辮。如果她出現在現代的藝術作品裏，那麽一定會因為〇體圍裙裸足農家少女這樣的tag而火起來吧......

  不過現在的少女，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隻能用“幼小，可憐，又無助”了吧。從胡浩博的角度看，那個男人少說也有一米八幾，就算放到現代歐洲也算是個壯漢了；而那個似乎是侍應的少女——呃，怎麽說也比男人矮了得有兩個頭啊。

  “哈？對不起，你覺得說對不起就有用了？”

  這次發聲的，是一旁另外的一個男人——和前一個人比起來，雖然從外表上看起來沒有那麽駭人的傷疤，但體型比起前一個男人似乎更強壯一些。整個酒館之前雖然熱熱鬧鬧的，此刻也都安靜了下來，全都側目看向了那邊。

  “就你碰灑的這兩杯酒，再加上我們被影響的心情，怎麽說也得賠我們五枚......不，十枚銀幣吧？”

  十枚銀幣。

  胡浩博差點把嘴裏的酒噴在桌上。

  這個價格別說兩杯酒了，就是那個姑娘本人都夠買下來了——說是獅子大開口都說輕了，這兩個人適合去取代蘇秦張儀，到戰國時期坑諸侯國去。

  “可是......我哪有那麽多錢......”

  “沒有那麽多錢？沒有那麽多錢就等著挨揍吧，我們這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那個，求求您，不要——”

  “嗨，停一下，三位，都別發脾氣，好好說話不好麽？”

  就在馬上兩個男混混的拳頭要打到少女身上的時候，兩個男人的桌子上，也響起了錢幣掉落在桌子上的，悅耳的“叮叮當當”聲。來自於600年後的中國少年早已經走到了三人中間，將兩個人所提出的，訛詐一樣的“10枚銀幣”扔在了桌子上。

  “這就是你們要的十枚銀幣，這樣的話，可以放過這個姑娘了吧？”

  *

  “嘖，多管閑事......”

  將銀幣一把掃進了錢袋之後，沒有傷疤的那個男人悻悻地撂下了這麽一句話，便和同伴一起離去了。別說是重新點一杯酒了，兩個人甚至連沒吃完的菜都沒帶走——這足以說明他們倆就是來找茬的了。

  伴隨著那兩個男人走出酒館，剛才安靜下來的四周，像炸了一樣開始討論了起來。不用想就能知道，那群人一定是在羨慕胡浩博的出手闊綽，抑或是欣賞他的見義勇為，也可能是嘲笑他做了冤大頭吧？

  不管怎麽說，哪怕是說冤大頭，少年的心裏也認了；畢竟這救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個美少女啊。

  “那個......”

  此刻方才安定下來的少女，終於轉過了頭來，看向剛才出手拯救了自己的人；她嫩粉的雙唇輕微地動著，似乎就要說出那如童話故事一般的“謝謝你”三個字來——

  然而，接下來首先傳來的，卻是酒館的門被人急速撞開的，火急火燎的“砰”的一聲。

  “不好啦！奧斯曼人來搶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