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家狹窄簡陋的私人報社，許千歌頓時覺得鬱結滿腹。

  報社坐落在雲城西邊的一片嘈雜的街區深處，他們來的時候會穿過一條破舊的小巷子，有幾個孩子在巷口玩耍，偶爾被不遠處的大人吆喝兩聲。

  腳下的地麵有些凹凸不平，裂縫參差，許千歌的高跟鞋踩在上麵，有點不習慣，好幾次差點兒踩空。

  好在陸湛在旁邊，她借著男人的力，才堪堪站穩。

  彼時，一個殘斑駁不堪，通體是泥點兒印的籃球咕嚕咕嚕地滾到了腳邊。

  許千歌腳步停住，彎腰撿起了那個已經有點兒發癟的籃球。

  不遠處很快跑過來一個小孩兒，一邊擦著額頭流下來的汗水，一邊盯著許千歌手裏的籃球，抿著小嘴，卻沒說話。

  秋日的夕陽把兩個一大一小的兩個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男人側過頭看她，神色淡然，漆黑的眼眸仿佛染上了濃鬱的墨色，就著橘黃色的夕陽，一點點地暈染開來，分外溫柔。

  片刻後，許千歌垂眸，將手中的籃球遞給麵前的小孩兒，溫聲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

  這邊來往車輛雖然不算多，但隻有這一條不寬不窄的道路，基本上無論什麽車都是往這裏過，小孩子在這邊玩兒的話，可能會有安全隱患問題。

  “謝、謝謝姐姐！”小孩兒點頭，抱著籃球飛快地跑開了。

  許千歌彎了彎唇角，眼尾也染上了幾分會會心的笑意，漂亮嬌俏的臉龐被夕陽映照得明媚發亮。

  不遠處，高大的樹木承載了孩子的歡聲笑語，以及這一片兒街區和諧的氛圍。

  “沒來過這裏？”身旁的男人恍然開口，嗓音磁性低沉。

  “沒。”許千歌搖了搖頭，呼出一口氣，不禁感歎道，“我不知道雲城還有這樣的地方，是我孤陋寡聞了。從前一直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兒，跟那群因利益而有所交集的塑料朋友，說好聽點，叫紙醉金迷，說難聽點，就是揮霍無度，不務正業。”

  想想那時候確實，覺得活在當下就好，從來沒有好好規劃過自己未來的人生道路。

  而今天，來到她從未踏足過的地方，才發現，這世界上，除了她，還有很多人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

  “你知不知道，雲城有一條河，分隔著這個城市的東西兩地？”陸湛單手插在西裝褲帶裏，目光縹緲地看向遠處的風景。

  許千歌想了會兒，輕輕搖頭。

  她向來對這些都沒有過多的關注。

  “那條河就叫雲河。”陸湛嗓音極淡，“雲河的東邊，我們俗稱富人區，高大宏偉的商業樓，CBD經濟中心，大多數人每天打著領帶，麵無表情地穿梭過這個城市。雲河的西邊，和你現在看到的景象相差無幾，但有的地方，甚至更差，你可能會忍受不了。雖然是截然不同的生活，但你能說哪邊更幸福嗎？”

  不能。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有欲望，且不能夠滿足。

  如果不是因為來找李敬，或許許千歌這輩子都不會踏足這裏，也不會引發深思這些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陸par……你經常來這裏嗎？”許千歌抿了抿唇，試探性地問道。

  “不算經常。每年法院會委派公益性質的法律援助給各個律所，我和傅然過來做實地考察，傾聽民眾的法律需求。”

  許千歌垂下眼眸：“原來如此。”

  想想也是，其實現在很多家庭條件比較困難的人，基本上是沒什麽錢請律師的，甚至於他們對法律也是一知半解，但是他們也會有法律訴求，難道他們的訴求隻能憋在肚子裏嗎？所以這時候，公益性質的法律援助就顯得很有必要了。

  “今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許千歌抬了抬額，餘光中仍舊瞥見那一群嬉笑打鬧的小孩兒，不遠處拿著蒲扇嘮嗑的大人，以及來來往往的腳蹬三輪車和叮鈴作響的車鈴。

  她突然，也想真切地去了解這些人的生活和訴求。

  陸湛側眸凝著她，烏黑的瞳仁裏隻映照著她堅定的臉龐，眉眼溫和，倏地，他的薄唇突然揚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淡淡應聲，“好。”

  *

  回到律所，許千歌根據李敬的調查到的資料，又全盤整理了一下。

  李敬確實用了不法手段查到了沈家的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據他所說，沈鴻興的第一任妻子是在沈明舒十二歲那年離開的，外界傳聞是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連女兒都不管。離開之後，背負了很多罵名。

  而沈鴻興也一點兒也沒為妻子正名，外界便越傳越真。

  沈鴻興的第二任妻子是莊家想攀高枝兒，為了家族利益倒貼上來的。沈家在雲城雖然不算是大門大戶，但對於渺小的莊家來說，已經是他們範圍內最好的選擇了。不過好景不長，莊成秀嫁過來沒過幾年，就意外去世了。沈鴻興因此被扣上了克妻的帽子，整個雲城沒有人再敢把自己的女兒送進沈家，即便那時候沈家的條件還算不錯。

  於是，莊家便把自己二女兒送了過來，更奇葩的是……這個二女兒莊明秀竟然還樂在其中。

  莊明秀，也就是沈鴻興現任的妻子。

  李敬還查到一個對於案件來說非常至關重要的信息——沈明舒從十四歲起，就被自己的父親階段性的實行家暴的行為。

  當時許千歌聽到這裏的時候，整個人的身體都僵住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回過神之後，發現掌心早已浮上了一層濕濡的汗水，她慌亂的拂去，內心五味雜陳。

  對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兒家暴……

  而且對方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許千歌想，當時的沈明舒肯定很害怕……

  沈鴻興竟然也下得去手！

  “難道莊明秀完全不介意沈鴻興打她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