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歌驚訝，抬眸看向身旁麵無表情的男人。

  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淡薄如水。可他為什麽會突然問出這麽一個淺顯的問題？

  葉佩華當然知道應坤有找外圍的習慣。

  不然怎麽可能拚命掩蓋真相，就為了不讓人發現丈夫找外圍。

  “什麽找外圍？你在說什麽！”葉佩華剛坐下，一聽這話立馬又站了起來，眼睛瞪著陸湛，怒道，“我警告你，造謠是要負責的，我們夫妻倆清清白白的，你可別汙蔑人！”

  “造謠確實需要負責。”陸湛挑眉，“但如果我說的是事實呢？”

  葉佩華的臉近乎扭曲，胸腔上下起伏著，眼神中伴隨著一絲恐懼。

  他們怎麽會知道……

  陸湛將她這些神情動作都盡收眼底，不緩不急地繼續，淡淡道：“其實這個問題在您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或許您現在正在想我們怎麽會知道吧？”

  被戳穿的葉佩華瞳孔驟然縮小，聽見陸湛的聲音不斷在這個房子裏響起：“警方早就查出了應坤是在找外圍的時候，被虞玥失手勒死的，您卻拚了命也要幹預警方查案，咬死說是自己殺的。您知不知道，這樣會造成什麽後果？”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什麽找外圍什麽虞玥？人就是我殺的！我口供已經錄完了，如果你們還有問題，直接去找警察吧！”葉佩華不願再交涉，開口就要幹他們走。

  “五天後就是庭審日，到時候虞玥會去自首。您身上的那塊遮羞布，再也無法遮蔽住你們肮髒的內心！”陸湛的嗓音很平淡，可總讓人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栗的威勢。

  許千歌屏住呼吸，沒想到陸湛會這麽直接了當，這麽……幹脆利落。

  甚至都不給老人一絲喘氣兒的機會。

  幾乎要把她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我們這次來，隻是想告訴您，保住所謂的名節沒有任何作用。應坤找外圍是事實，您沒殺人也是事實，如果您不及時更改口供，恐怕到時候不僅名節保不住，您的罪名也得坐實，得不償失。”許千歌深吸一口氣，盡量把語氣放緩，說道。

  可葉佩華根本聽不進這番善意的提醒。

  隻念念叨叨地把他們推出去：“你們立刻給我離開！我家不歡迎你們！”

  “砰！”許千歌和陸湛兩人被“趕”出去以後，門就被葉佩華大力關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許千歌的心都跟著顫了一下。

  她盯著麵前這道緊閉的門，輕輕地歎了口氣。

  外麵是大晴天，一點兒也不應和現在的心情，洋房坐落在這條街上，偶爾有行人來往，但大部分時候都很清淨，陽台上養著幾株吊蘭，向陽而生。

  許千歌和陸湛兩人並排走在水泥地上，都各有所思。

  “陸par，葉教授看起來是非要保這個名節，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許千歌沒抬頭，眸子盯著地麵，悵然若失道。

  “這是她的選擇。”陸湛的嗓音裏沒有絲毫感同身受的溫度，“我們此行，隻是做一個勸說。如果她始終執迷不悟，誰都救不了她，你我作為一個律師，不必懷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心理，我們拯救不了所有人，隻能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許千歌聽著這話，木木地點了點頭。

  陸湛斜睨他一眼：“庭審時間照常，你好好準備。”

  許千歌悶悶地應了一聲，但很快又覺得心口癢癢，非要反駁一句：“可是葉教授本身沒有什麽錯呀……她隻是年紀大了，想保住自己最後的晚節罷了。從道德層麵上來說，她是可以被理解的。”

  也應該被理解。

  可是……法律不能縱容她這麽破壞社會平衡。

  這一點許千歌實在是太清楚了，可在另一方麵，許千歌卻又真的能理解葉佩華的做法，所以她現在處於非常糾結的狀態，兩個小人兒不停地在腦海中打架，遲遲分不出勝負。

  “從法律層麵上絕對不允許她這麽做。”陸湛臉色嚴肅，義正言辭地說，“就算在某個方麵能被理解，也不是我們理解，千歌，你要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你是虞玥的辯護律師，不是普通的，可以隨意妄為的民眾，知道嗎？”

  “我知道……”許千歌垂頭喪氣地回。

  “你先是一名律師，後才是虞玥的律師，你忘記自己的初心了嗎？”

  許千歌睫毛微顫，思緒越飄越遠。

  她想起曾經立下的誓言，還有那一句激昂而自信的“我將用我的畢生捍衛法律的尊嚴”，現如今回憶起，仍然曆曆在目。

  是啊，她怎麽會忘記自己的初心了呢？

  道德和法律從來都不是站在對立麵的，而是相輔相成，隻有這樣，才能促進更完美的社會。

  “謝謝你，陸par。”許千歌想通了之後，感激地對陸湛說。

  陸湛見狀，唇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了幾分，隨後轉了轉頭，目光飄渺地看向不遠處的分岔路口，突兀地說了一句許千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而這句話，也很快被風吹散而去。

  “千歌，很多時候，光是活好自己的人生就很累了。”

  *

  回到律所，虞玥的母親又來了湛藍一趟。

  手裏還提了不少家鄉的特產，味道很重，惹得律所某些聞不慣的員工直想嘔吐，可虞芳華太過於熱情，許千歌也是盛情難卻。

  連忙把虞芳華帶來的家鄉特產拿進一間沒人用的倉庫，感謝道：“虞阿姨，謝謝你了呀，實在是破費了，不過我們律所規定不可以收委托人的東西的。”

  聞言，虞芳華的臉上布滿了失望，許千歌立馬說：“不過可以先放在這裏，等案子結束了之後，我再嚐嚐也不遲。”

  “好好好！都是些家鄉帶來的小吃，也不值錢，許律師你喜歡就好！”虞芳華笑嗬嗬地說。

  兩人聊了一會兒後才進入正題。

  虞芳華這次來，其實還是讓許千歌幫忙為虞玥減刑的，說著說著，老人就淚流滿麵了：“我們小玥這麽些年受了太多苦了，許律師，你可一定要幫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