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涵和白秉恂探討過，如果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是否再娶改嫁的問題。

  當時說的很好，沈清涵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會改嫁，她還挺怕孤獨的。

  “我這個年紀了，改嫁肯定是嫁不出去了。”沈清涵在白秉恂的靈位前如此說到，她試圖開幾個輕鬆的玩笑，張口嗓音卻嘶啞的厲害。

  “我給你報仇了，雖然沒親自上戰場，但戰場上處處都有我的痕跡。”

  “白秉恂，我是不是年紀大了？我不記得在你出去和談前府門口我同你說了什麽話了。”

  “你好端端的一個人出去了，怎麽就成了別人給我帶回來的一個消息？”

  沈清涵的世界變成了灰白色，她覺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了。

  陳路又是痛罵她，又是激勵她，又是給她灌藥。她始終不見好轉，也不知渾渾噩噩度過多久，某一天晚上，她突然想出去晃一晃，在庭院的花園亭子裏望見了對月獨酌的陳路。

  兩個人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沈清涵身體好轉，恢複了日常生活。

  又過了許多年，她還好好的活著，但送走了陳路。

  陳路是在某個下雨天，走台階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下去，摔斷了腿，此後一直久治難愈，過了兩年在病痛中去世了。

  那天陰天下雨，但他再也不會飽受陰冷的折磨。

  沈清涵突然想起多年前他們在庭院裏喝酒。

  陳路問：“你知道月亮裏有什麽嗎？”

  沈清涵：“嫦娥。”

  陳路道：“還有玉兔。”

  盈眉小名就叫做兔子，也不知在不在的圓圓的月亮裏。

  那一天的月亮特別的圓，原來到了中秋節。

  往些年他們都是湊在一起，喝酒賞月吟詩互罵。

  沈清涵當時特別平靜地坐在床邊握著陳路的手，平靜地送走了他。

  子女們圍在她的身邊，不斷的安撫著溫柔的說著話。

  沈清涵那一刻才懂了血脈延續的意義。

  父母會先一步離開，丈夫親人會陸續離開，唯有子女，可以注視著她離開，讓她成為不是最後一個走的人。

  到了中秋節，還是有一堆人熱熱鬧鬧地陪著她過節。

  隻不過這些人換掉了舊人，而舊人再也不會出現了。

  她總是做夢，整晚都不會停歇。

  白秉恂會在夢裏看著她，也不說話，他不愛說什麽，隻會奮不顧身的去做。

  陳路會一臉臭屁，連譏帶諷。

  盈眉會端著像模樣，臉圓圓的。

  他們都是年輕的模樣，在他們最好的年華，大聲說著永遠都不會離散。

  沈清涵時昏時醒，有時候分不清楚，夢和幻覺。

  她甚至懷疑自己也許正處於囚牢裏，被人拽了出去按住，接下來就會有一個大刀斬下。

  她的兒子死了，她的全家死了，白秉恂也死了。

  而眼前的兒孫滿堂都隻不過是一場不完美的幻覺而已。

  稱心會憂心忡忡的握著她的手：“娘，你病了，得吃藥。”

  沈清涵搖了搖頭：“我沒病。”

  人越老越任性，沒有白秉恂板著臉的樣子，她再也不害怕誰了。

  她總是倦怠的睡去，昏昏沉沉不願醒來。

  終有一日，她在那個夢裏她握住了白秉恂的手。

  白秉恂：“抓到你了。”

  沈清涵在那一瞬間也變成了年輕時候的模樣。

  他們都是最好的樣子。

  “我們分開了有十二年。”

  “有這麽久嗎？我覺得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白秉恂輕輕的親吻著她的鼻尖，親昵的蹭了蹭。

  我們其實從未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