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水宮的燈火，一如往常那般燃至深夜。

  夜雨下得淅淅瀝瀝，燭光分外朦朧，好似那彼此對望著的人兒，無需多餘的言語，隻是默默的陪伴。

  不知過了多久，對屋熄了燭火，落曇便也隨之一同滅去了屋內的燈盞。

  次日，厭雙起得比平時稍微早了一些。

  昨兒下了徹夜的雨，院內處處都是濕潤的，隻要輕輕推開門窗，便能聞到泥土與青草的氣息。

  厭雙穿上了嶄新的衣裳，束起一根簡單的馬尾，在前院池塘中撈了一條肥魚後，便提著魚籃，腳步輕盈地蹦向了廚房。

  她像昨日一樣，一邊翻著食譜，一邊做著對應的步驟。

  不同的是，較之昨日，今日的她熟練了許多。

  當做菜在短時間內變成了一件越來越順手的事，點了好多年外賣的死宅便不由自主地飄了。

  她不禁想，自己好像真的很有做飯天分，要是早幾年發現，不但能省下很多外賣錢，沒準還能成為一個知名的美食博主。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一個問題，自己老點外賣，並不是因為完全不會做，隻不過是懶得開火，更懶得洗碗罷了。

  正午，風吹散了雲，淩水宮上上下下都似被鍍上了一層金。

  這好好的糖醋魚做著做著，她忽而瞥見了那小嘴微張的魚頭，不禁想起了自己常用的那套鹹魚表情包，一個沒忍住，做了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落曇早早便聽到了厭雙自窗外路過的腳步聲。

  心裏小小的期待，似乎就是從那一秒開始，為之輕輕牽動。

  她在等，等那個魔奴為她送來今日的午飯。

  其實就算昨日隻吃了一頓午飯，今日的她也並沒有感覺到餓。

  她所想等的，似乎隻是那個魔奴的到來。

  她沒有幻出水鏡，隻是靜靜坐在書案前，心不在焉地翻看著那本早已被自己翻到爛熟於心的《山海》，可翻了許久，卻是一個字也沒有看進眼裏。

  不過這樣的狀況並沒有持續太久。

  日照當頭之時，厭雙端著熱騰騰的飯菜，路過窗邊，來到門前，如往常般站在外頭輕喚了一聲：“主人，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而後，便側過身去，用手肘輕輕撞開了房門，將飯菜一一放在了屋內的木桌之上。

  “主人，我照你說的，今天也做了糖醋魚，而且我感覺今天手熟了，味道比昨天還要好。”厭雙朝屏風裏輕聲說著，語氣乖巧，像極了想要向大人討誇獎的孩子，“這魚啊，和其他的菜不太一樣，做起來可麻煩了，要去鱗、去腮、去內髒，先過油炸一遍，再把熬好的醬汁澆上去。不過啊，主人要是喜歡，每隔幾日，我都可以做上那麽一次。”

  厭雙說著，見落曇自屏風後站了起來，便又連忙補充道：“可不是我嫌麻煩不想為主人做啊，隻是再好吃的東西一直吃也會膩的，膩了就不再喜歡了。我這菜啊，都是為主人學的，主人若是不喜歡了，那我不就白學了嗎？”

  “你倒是能說會道。”落曇走出屏風，抬眼時見厭雙眉眼彎彎，那條毛茸茸的尾巴於身後輕輕晃了一下，嘴角便也不自覺上揚了些許，“你看著安排就好。”

  厭雙重重點了點頭：“我會多研究菜譜，讓主人有更多好吃的可以吃。”

  落曇走至桌邊，低眉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視線不由被那一盤糖醋魚給牢牢抓住。

  對著一盤魚挪不開眼，並不是因為她饞了，而是因為……

  這盤糖醋魚看上去與昨日那盤確實不太一樣。

  那顆小嘴微張的魚頭，不知為何被單獨摘了下來，兩側帶著向上翹起的魚鰭，端端地立在那長盤的一側。

  那立起的魚頭，還瞪著圓溜溜的一雙小眼，兩側皆掛著白色的蔥皮，看上去就像是兩行滑稽的眼淚。

  “這……”

  “這叫鹹魚落淚！”厭雙說著，滿臉歡喜地坐在了落曇身側，端起了自己的那一副碗筷，抬頭見落曇正盯著那魚頭愣愣出神，且眼底沒有一絲怒意，不禁笑著問了一句，“怎麽樣，可愛不？”

  “鹹魚？”落曇回過神來，眼底似有詫異一閃而過，卻偏又不動聲色，於桌邊輕輕坐下。

  “是啊，鹹魚。”厭雙說，“我不是說這魚頭很鹹啊，是說它這個樣子，就像一條小鹹魚。”

  落曇皺了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厭雙咬唇思慮片刻，忽而用那手中的筷子敲了一下碗邊，認真解釋道：“鹹魚呢，不是真的魚，而是一種我家那邊的形容。大概的意思就是，一個人十分平凡，日子過得庸庸碌碌，沒有任何目標，就算有什麽任務，也都不會太有幹勁。他們就像一條被醃幹的魚一樣，日子過得不太舒服，卻又總是一動不動維持著現狀，一點也不想翻個身看看生活會不會有所改變。”

  鹹魚若是放在人間，也算是隨處可見之物，但像厭雙這樣的解釋，落曇隻在《山海》中見過。

  這樣的詞意，難道來自魔界？

  若是如此，這本怪書，應也出自魔界。

  落曇沉思片刻，抬眉不露聲色地淡淡說道：“那不就是廢物？”

  厭雙一時噎住，前一秒還好端端的膝蓋一下便疼了起來。

  好一陣沉默後，她癟了癟嘴，道：“可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的，成功者永遠是少數，多少人用盡全力去拚，把身子都拚壞了，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安於現狀，在受限的自由裏當一條從不為難自己的鹹魚呢？”

  落曇思慮片刻，拿起筷子戳了一下那個魚頭，將其戳倒盤中，而後又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一會兒。

  一旁的厭雙見了，小聲嘟囔道：“鹹魚也有鹹魚的快樂，對很多人來說，當條鹹魚挺好的，主人應該很難理解吧？”

  “你們魔族倒是奇怪，生於苦寒之地，竟還能有人養出這般自暴自棄的性子。”

  “……啊。”

  厭雙聞言，張了張嘴，似想解釋點什麽，最後卻隻是眨了眨眼，心虛地埋頭吃起了飯。

  落曇沒再多說什麽，隻端起碗筷一同吃了起來。

  厭雙說今日的糖醋魚比昨日更加美味，她雖品不出什麽別樣的滋味，卻還是比較給麵子的多夾了幾筷子，連帶著飯都多吃了一些。

  吃著吃著，那飯前幾句話帶來的尷尬氣氛便漸漸散去。

  厭雙見落曇隻夾魚肉，就跟生怕自家妖神大人營養不均衡了似的，在一旁老母親般不停為落曇夾著素菜。

  落曇總覺得今日的厭雙不太一樣了。

  在今日以前，厭雙總是一副低眉順耳的乖巧模樣，可今日的厭雙在麵對她時卻好像放開了許多。

  會敢與她說很多話，會敢往她碗裏夾菜，就連眼底笑意也比平時多了幾分。

  就好像是，這魔奴忽然之間變得不那麽怕她了。

  這樣挺好的，不然這魔奴日日擺出一副畏手畏腳的可憐模樣，倒像是自己平日裏狠狠欺負了她。

  午飯吃完，厭雙起身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盤。

  落曇於一旁靜靜看了一會兒，最後在厭雙端盤欲走之時，淡淡問了一句：“你對魔界了解多少？”

  厭雙聞言，瞬間停下腳步，頭也不敢回，隻心虛地支吾道：“我，我一個魔奴，見識多少有些淺薄，不過主人要是想知道什麽，盡管問便是，我一定知無不言。”

  若這世上除了死，還有什麽是她最怕的，那一定是被落曇發現自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這件事，畢竟許多小說裏的大人物們，似乎都很喜歡除掉身邊一切來曆不明的可疑生物。

  此時此刻，落曇忽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也不知是不是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來曆了。

  老天保佑，落曇可千萬別對她有所懷疑啊，如果隻是想要打探什麽消息，大部分世界觀設定都在她腦子裏，她完全可以為妖神大人當一本百科全書，如此自己也能變得更有價值一些。

  “沒什麽，隻是想尋一個人。”落曇應道。

  “主人要尋什麽人？”厭雙不禁睜大了好奇的雙眼。

  落曇沉吟片刻，抬眼道：“親親。”

  她想，厭雙是《山海》中提及之人，這個魔奴忽然到來，又能說出一些《山海》中才有的詞意，沒準真會知道點什麽。

  然而，下一秒她在厭雙的眼裏看到了深深的茫然。

  厭雙：“哈？”

  這魔奴的眼睛不會騙人，每次有所隱瞞時，都會將心虛二字寫在臉上，但這一次，她是真的茫然了。很顯然，厭雙在自己的記憶裏完全搜索不出這麽一號人物。

  落曇低眉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道：“罷了，你下去吧。”

  “……是，主人。”厭雙咬了咬唇，端著碗盤轉身走出了落曇的寢房。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她不禁皺了皺眉，小聲嘟囔了一句：“親親？你擱這兒找淘寶客服呢？”

  幫不了，幫不了。

  身為這個世界的創世神，厭雙表示，她從來沒有寫過這樣一號人物。

  啥親親不親親的，就算是小名，是某種愛稱，她也是一萬個拒絕的。

  她，小鳥咕咕飛對天發誓，就算自己用臉去滾鍵盤，也滾不出這種敷衍至極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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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天使們的生日祝福我都看見啦，今天有在微博（@小聊我如此善狼）發落曇的獸設圖，我的神仙太太從沒讓我失望，畫得太好看了，之前說想象不出來的小天使可以去看一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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