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兒，四九城漆黑的夜空，不時綻放一朵朵五彩斑斕的煙花。

  陸雲謙不能陪公司值班的同事和肯德基外派高管們一起吃年夜飯，也安排了衛紅給大家張羅年夜飯聚餐。

  衛紅也想早點下班，自由自在的出去活動。

  身兼數職的他，隻好充當公司最高管理者，吩咐劉國寶在大柵欄的一家中餐館訂了兩桌。

  吃了年夜飯，大家從大柵欄走出去。

  “丘比特，你當導遊，咱們去奉天門廣場遊玩吧！”由於肯德基六名派遣高管，下榻在前門大柵欄附近的一間賓館，年夜飯也吃了，他們六個人就想約上劉國寶興致勃勃的一塊兒去廣場遊玩。

  劉國寶本來就很鬱悶，心說奉天門廣場他從小玩兒到大，大黑天有啥好玩兒的。

  想一想，如果領著個小姑娘一定有趣得多。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能和米國來的小姑娘多多交流幾句純正英語，劉國寶一臉大哥哥的樣子，笑眯眯的問道：

  “愛麗絲，跟我們一塊兒去廣場放煙火吧？哥哥給你買兩隻煙花。”

  “嗯，不……”

  小姑娘靠在自個兒爹地麵前，咬著唇笑的直搖頭。

  黎貝卡牽著兒子，解釋道：“明天上午，我們計劃去逛廠甸廟會，得早點回家休息。”

  “原來你們明天有更有趣的活動啊？”

  聽說他們一家子明天要去逛廟會，國寶那個悲催啊。

  明天，他的時間早就被爺爺安排妥了，大年初一、初二那都是劉家最熱鬧的時候，因為七大姑八大姨要回娘家來拜年，什麽老表啥的都會到他家來玩兒。

  黎貝卡笑盈盈地解釋，和老公史密斯一起帶著孩子們，開著豐田皇冠回友誼賓館。

  衛紅也不願跟一幫男人出去壓夜馬路，趕忙道：“那我就不陪你們去廣場放煙花了，先出去逛一逛……”

  說罷便是開著越野車離開了大柵欄。

  雖然衛紅也是老四九城的人，可他早在十幾歲的時候，雙親就離世了，原先還有個妹妹，小時候家裏實在太窮，家裏就把妹妹送人了。

  要說這世上還有的親人，也許就是不知如今生活在某個地方的妹妹了吧。

  開著車，獨自疾馳在煙花漫天的馬路上，衛紅想起年少時候的辛酸，不免眼眶濕潤。

  這或者就是為什麽他對杜桂枝會時不時不由得浮上腦海的緣故吧。

  越野車沿著馬路一直開向洋河農貿市場。

  他知道這個時間，農貿市場早已打烊，大門口的小攤販們應該也早就收攤回家過年了。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去那邊看一眼。

  想看到那個寒風中買蘋果的女人，衛紅的眉目間有了情意……

  果然，農貿市場早已打烊，周圍也是黑燈瞎火的。

  他開著車，一直朝前而去，心裏想著或許能在胡同口碰到陸雲謙。

  …………

  整條胡同，都是男人和小孩放煙花的笑鬧聲。

  院兒裏的女人們，則是歡歡喜喜的在家裏收拾家務，刷碗，整理垃圾，再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等著迎接新年第一天的到來。

  陸雲謙陪著程家兩個小家夥，在胡同放煙花。

  也是第一次認識了住在隔壁院子的兩個憨厚的小少年，也就是程悠悠嘴裏說的他哥哥的好朋友，狗蛋和鐵軍，三個小少年舉著煙花棍，笑得那叫一個開心。

  所有人都在迎接新年的到來。

  就在這般熱鬧的喜慶節日氛圍裏，陸雲謙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

  回頭一看，竟然是前幾天腳在工地上受了傷，回家養傷的王鐵樹！

  “鐵樹？你咋來我們胡同兒了。”

  王鐵樹推著一輛二八杠自行車，臉上表情十分嚴肅，“雲謙，我是過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啥事兒非得大年三十兒來找我？你的腳好了麽，都能騎自行車了。”

  “腳……好差不多了，去衛生院包紮過，還拿了消炎藥在吃，我今晚過來，是你舅舅特地跑到我家，請我給你捎個口信，你姥姥恐怕熬不過今晚了。”王鐵樹一口氣把話說完，末了，還看了看正在歡天喜地放煙花的幾個小孩。

  陸雲謙整個人因為過節的喜悅，頓時猶如被澆了一桶冰塊似的。

  本來要說他姥姥吧，他的確不想搭理。

  可是，人家畢竟是他祖宗啊。

  如果真的是今晚要離開，這不很快就能跟他老媽在另一個世界見著麵兒了？

  於情於理，他都得過去一趟。

  但他又拉不下那個麵子，訂婚的時候，老太太跑來鬧那一出，至今想起都挺恨的。

  王鐵樹見陸雲謙呆呆地不說話，以為他心裏還在記恨他姥姥當年對他媽媽的心狠絕情，也就說道：“雲謙，我覺得，不管你姥姥多壞，畢竟是你姥姥，她的時間也不多了，跟我去看一眼吧。”

  “嗯……，你等我一下。”

  陸雲謙轉身走向院子，走了幾步又倒回來。

  幾個少年一邊放著煙花，嘰嘰喳喳地手舞足蹈，陸雲謙走過去拍了拍小舅子程小冬肩膀，叮囑道：“小冬，姐夫今晚不能陪你們玩兒了，你們放煙火多注意安全。”

  程小冬回頭，這才看到突然出現在胡同的陌生麵孔王鐵樹。

  “姐夫，你要去哪？”

  “姐夫有事，”

  陸雲謙風一般的走進院子，疾步走進了程家堂屋。

  給程衛東解釋了一下，不等程衛東兩口子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出了院子。

  越野車一眨眼見便開向胡同口。

  程嫣追出院子，隻看到車尾燈一閃一閃的在炮竹的硝煙中。

  王鐵樹騎著二八杠自行車急忙跟上。

  越野車緩緩地開出胡同時，衛紅停在胡同外麵，看到陸雲謙的車開出來，搖下車窗跟他招手，“喂！回賓館了嗎？”

  陸雲謙看到對方也是奇怪了一下，與他擦車而過時刹了一腳。

  “你回去幫我拿一萬塊錢，送到小灣棚戶區……”

  “去幹嘛？”

  “快去！”

  陸雲謙也沒解釋，一腳油門踩到底，便衝入了黑夜中的馬路。

  王鐵樹使勁蹬著自行車從後邊過來，被衛紅叫住，一問才曉得是怎麽回事。

  當陸雲謙來到棚戶區他舅舅家，所有人臉上都寫著驚訝和不可思議。

  “陸、陸家小子！你真的來了？”陸雲謙大舅看到外甥真的來了，還以為看錯了呢。

  陸雲謙站在門口，朝裏麵張望了一眼，簡陋的棚屋，他兩個舅舅也都在，還有他那個姨媽和姨媽家的老表們也在。

  似乎真的是來送他姥姥。

  看了看屋裏一幹驚愕的人，陸雲謙直截了當的問道：“老太太怎麽樣了？”

  他大舅激動地趕忙站起身，想說請外甥進來，又很局促，走到門口站著，說道：“姥姥她昨天就已經昏迷不醒的，一直喘粗氣不肯咽氣，我們就想，是不是還沒見到你這個外孫過來送她一程……”

  陸雲謙鼻子一酸，眼睛頓時就紅了。

  當年，好像他老媽也是這樣，到了最後都一直吊著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