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文書，褚南玹英俊的眉間不自覺的擰在一塊，果不其然，這裏的情況比想象中更淒慘。

  鎮上排水係統不堪直視，人手糧食短缺。

  值得慶幸，這個地方盛產草藥，其中治療風寒類草藥最多，每年大夥都會在山上采挖草藥，醫館跟鎮上的糧倉中囤了不少風寒草藥。

  數量不僅能夠解決這裏災民風寒熱感的問題，還有剩餘的可以調度。

  這算幾天裏，為數不多能讓人高興的事情啦。

  “褚解元？”鎮大人見他不吭聲，冷著一張臉，屋裏氣氛一度降到零點，忍不住頂著壓力小聲詢問。

  褚南玹合上文書，遞給周文方讓他過目一眼，對這裏有較清晰的了解。

  同時，從懷裏拿出一文書，這是縣城時開會，臨縣大人跟州判在商量辦法時，共同決定的治理方案。

  “你先按照上麵的做，記得一定將所有糧食跟草藥清點一遍，整理一份名單給我。”褚南玹冷聲道。

  “好的。”鎮大人翻看一頁文書，看到上麵的方案微微蹙眉。

  他蓋上文書，露出難色。

  “褚解元，鎮上糧倉糧食不多，依照每天開倉兩次施粥，怕是堅持不久，若是一並施放湯藥，唯恐鎮上災民成堆啊。”

  饒是現在每天施粥量不多，災民就已經烏泱泱一片，若加量加藥湯，其他地方的災民聽到，豈不是一窩蜂的湧進鎮上。

  他的擔心不為過，周文方聽聞露出難色。

  這根本就是無解題目啊！

  而且來臨縣這幾天，他才發現看似給他們做官，實則就是一個畫好餡餅的大坑，做不好，臨縣的事得不到更好的解決，他們這輩子的仕途也就完犢子了。

  不過周文方對褚南玹了解，知道他從來不會做無把握的事情。

  他回過神，瞪了一眼鎮大人，道：“讓你辦就去辦，這是上麵一起商討出來的方案。”有什麽事，還有上麵的人頂著呢。

  “……”鎮大人餘光瞄了二人一眼，見二人不理會他，看都沒看一眼，他抬起胳膊肘擦了擦虛汗。

  到底是年輕人啊，思考事情不全麵。

  這辦法若是行不通，也輪不到上麵的人扛，隻會磨刀霍霍向他們。

  沒轍，兩位官職都比他大，他隻能照文書辦事，大不了出事了，就說是按照兩人旨意辦事，跟他沒半毛線關係。

  ……

  每天兩次開倉施粥的消息傳出，讓原本死氣沉沉的小鎮瞬間炸開了鍋。

  麵色枯黃身體入柴的災民們聽到消息後，支棱柺杖站起身，這麽多天裏，頭次臉上露出一縷希望。

  讓他們激動的是這次衙門保證，每個災民都能分到一碗稀飯！

  他們終於能喝上一口粥，吃上一粒米了，這段時間看似時間不長，實則對他們而言度日如年，粥是什麽味道，米是什麽味道他們都沒有印象啦。

  這段時間裏，他們渴了就捧雨水喝，餓得慌就吃街頭上的雜物，隻要能填飽肚子，木根都挖來嚼著吃。

  他們想要的不多，隻想拚盡全力的活下去。

  “李老頭，快起來，走慢點，俺們每個人啊都有份，去遲了也不怕吃不上，聽聞上麵來人了，俺們終於得救啦！”

  災民們相互攙扶高興的笑著，露出一排大黃牙。

  “是啊，聽聞還會給俺們施放湯藥呢，這幾天咳咳……這幾天啊，俺到半夜身體就難受，但願湯藥有用。”

  “有總比沒有好，一切都會好的。”

  “嗯，一切會好。”

  嗬嗬哈哈，上麵來人啦，他們太開心了，終於扭轉局麵，能解決溫飽問題了，想到吃的他們早就前胸貼後背。

  剛才還看起來出氣多進氣少的人，現在都一個個麵帶精神，往施粥糧倉走去。

  有的老嫗跟自家媳婦擁抱在一塊，抱著麵色枯黃的孩子喜極而泣，一把鼻涕一把淚，媳婦道：“娘，俺們終於得救了。”

  是啊，天災人禍下家裏男人被倒下的房子給埋了，救出來時人已經沒啦。

  家裏男人沒了，隻剩下兩個女人一個孩子，一路上沒少吵架拌嘴，吵紅了雙眼，吵遠了距離。

  這幾天一直不曾說過一句話，不僅是慪氣，更是想保存體力。

  嘴上對彼此不滿意，能說多難聽的話就說多難聽的，但心裏頭已經做了最後的準備，假如撐不下去了，就讓對方想辦法活下去，哪怕付出她們自己。

  話往毒去說，也是想讓對方對自己死心，充滿恨意，到最後能活口命。

  現在撥開雲霧見天明，兩人一直吊著的一顆心，此刻終於徹底落回肚子，她們都能活著了！

  一家人就剩三，終於不會在出現誰先走的事情了。

  嗚嗚嗚……

  這樣情況的還有很多，一大家子人沒有顧及旁人的目光，抱團哭在一塊，甭管鼻涕眼淚哭在身上臉上，他們這一刻開心！

  活著真好！

  哪怕此時天空仍舊灰蒙蒙，下著毛毛雨，可是他們身上卻是熱騰騰，無比溫暖。

  有激動的災民，此刻無比虔誠的跪在地上。

  “感謝大人們啊，大好人啊，謝謝朝廷沒有放棄俺們，俺們得救啦！嗚嗚……”

  “感謝朝廷，感謝嗚嗚……”

  這一舉動無疑引來眾人的紛紛效仿，他們必須感謝朝廷，感謝新來的大人們，是朝廷跟大人們才讓他們看到一縷希望。

  說著說著，大夥就忍不住提溜胳膊，擦著臉頰兩邊滾燙的眼淚。

  這一刻，他們激動開心喜悅，摻雜著各種複雜思緒。

  有的人抬起頭朝天空大聲喊，道：“爹娘，你們在天上看到了沒有？俺們能活了，你們可以安息啦，嗚嗚……”

  此話一出，眾人眼眶再次通紅布滿淚花。

  先前思考的力氣都沒有，整天活在渾渾噩噩的世界裏，這一刻他們終於有勇氣有精神麵對家人已逝的消息。

  這一刻，每個人的心情是沉重的。

  眾多災民跪在地上，場景客觀。

  褚南玹跟周文方站在施粥涼亭後，褚南玹背著雙手看到災民們臉上恢複的笑容，沒有在哄搶糧食，欣慰的露出淡淡的笑容。

  周文方看到跟今早天差地別的一幕，忍不住咋舌。

  乃至往後幾十年裏，他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震驚，之後就再沒見過如此壯觀的場景。

  “南玹，這些人的變化真大啊。”

  “嗯。”褚南玹平靜的應了聲。

  如果人有所依有所靠，不會有人選擇喪失人性，別忘了大夥都是人，災民至始至終想要的隻是安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