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作者:小二甜      更新:2021-09-08 13:00      字數:3252
  十歲的軒轅燁當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憤怒,嘶吼,再次拔刀要殺白乾。白乾卻是生生受了一刀,不在要害,血卻沒少流。玉太後一著急,就甩了兒子一巴掌,著急又心疼地奔去給白乾捂傷口,那聲聲的“乾郎”叫得讓雞皮疙瘩掉一地。

  玉後太一邊給白乾療傷,一邊嗚嗚咽咽地將巔龍倒鳳的始末講了出來。

  情況和許依諾之前道聽途說的版本大同小異,隻是故事主角親自講敘更添了真實性,和人情味兒。

  玉蘭君原是巫族之後,但她隻是族長的庶女,真正的嫡女地位非常高,她做為一個本不應該出現的庶女身份十分尷尬。因為巫族是一夫一妻製,且女尊男卑。她這個庶女,就是原巫族女族長的夫郎在外麵搞出來的私生女。為了逃避族中人的鄙視和侮辱,玉蘭君早早地就逃出了巫族聚居地,到中原撞蕩生活。

  這個中坎坷不必盡敘,也能想像到在這個尚還混亂割據的中原,一個單身貌美的女子出行有多危險了。不過到底是巫族出來的女子,她自有一套易容偽裝能耐,身攜數種巫族奇毒,又有點花拳繡腿的功夫,勉強可自保。

  吊詭的是這麽一個隻要自己好好混、日後必成一方女魔頭的絕世美人,一不小心被白乾救了,被其英武之姿和崇高理相所折服,愛上了。所有的詩和遠方都淪為愛情背後的狗屁,甘心為妾。

  軒轅燁一個小男生聽了,雖然能理解,但是無法感同身受。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正視母親和攝政王親爹。

  對於這一點,許依諾倒是多少能理解的。玉蘭君從小生活在一個徹底頭徹尾否定自己的社會環境,巫族的價值觀裏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但她在族長的家中長大,眼光眼界和個人能力天生就比普通族人高上一等,卻被這些普通人鄙視侮辱,她如何甘心?!

  她離族出走,心中傲氣促使她是想幹一番讓巫人刮目相看的大事兒,衣錦還鄉的。而白乾的出現,正完美契合了她對虛擬自我的期望。白乾也隻是一個漁村窮小子,骨子裏那股不服輸、不認命的性格,讓他大膽地走小山村,步步創出了一番天地。

  她身為女子,尚使不能做出白乾這般英雄事跡,隻要依附著這個男人,助他完成偉業,也是她的眼光和能耐了。那段蜜月期裏,兩人可謂瑟琴合鳴,合作無間。玉蘭君用自己從巫族學來的能力,助白乾解決了不少政敵,戰事也打得非常順遂。很快兩人迎來了一生的命運轉機:結識了一位皇子,即是先帝。

  先帝當時還隻是一個不太受器重的皇子,但爭霸的野心也昭然若揭。白乾與先帝一番暢談,十分投契。為了促進雙方合作關係,已經展露魅惑天賦的玉蘭君自動請纓,獻舞於飲宴上,順利迷住了先帝,成了先帝的愛妾。暗暗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來去,如魚得水,享齊人之福。這樣的跡遇,無遺已經超出了玉蘭君曾經離族出走時立下的誓言,她同女族長一般擁有了這世間最優秀的男兒郎,為自己癡迷。隨著進入宮庭,見識了睥睨天下的皇權貴胄,她的野心瘋狂膨脹,有了逐鹿天下的欲望。她如此風光無限,尊貴無匹,自得向熟悉的人炫耀才能彌補她當年所受的委屈,讓所有族人對她頂禮膜拜,才能清洗她幼年時受到的種種侮辱。

  玉蘭君鼓動先帝南征,攻打苗蠻國。而攻打苗蠻國的第一道屏仗,便是生活在苗蠻國西南腹地的巫族。巫族數千年來與苗蠻國都有姻親關係,往來頻繁。按現代的話來說,巫族如同苗蠻國的一個智囊,於生活百道皆有奇技出,為提升南蠻的國力和民力做了極大貢獻。而南蠻皇族則主要負責外交和政體,雙方相輔相成。

  正所謂擒敵先擒王!玉蘭君將巫族的所有情報透露給兩個男人,白乾籠集了一批武功高強的江湖術士及數千精兵孤身涉入巫族聖地,火燒巫族祭壇,把那顆長了千年的藤壺樹給毀棄怠盡。

  此後巫族開始避禍,剿巫行動先後十年內進行了三次,終至巫族滅亡。而這時候軒轅燁和白鉞相繼出生。軒轅燁非常健康,沒有任何異恙。但白鉞卻從母胎中帶出一種病,需要巫族的藥和醫術才能治療延緩壽命,但也頂多續命到天年。然而,藥引的藤壺樹已經被燒毀,可為其施密術的巫師們也被屠殺怠盡。

  ……到我登基那年,你哄我隻要登基後就能手握大權,派兵圍剿巫族,尋出解藤毒的法子。結果你帶著大軍滅了巫族,什麽都沒為阿鉞帶回來。15歲的阿鉞等不了,差點死掉。要不是母親想辦法,阿鉞已經死了五年了。你知道我每次看著他渾身爬滿藤毒,折磨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嗎?”

  ……你以為,阿鉞就不想像個正常的男孩子,騎馬射劍,馳騁天下嗎?他以前還跟我說,他最崇拜的是您這位大英雄一樣的父親。可是,嗬……嗬嗬嗬,他卻不知,一直以來最厭惡他的,希望他死了幹淨,不要再侮辱自己顏麵的,正是他的這個父親。

  許依諾看到了最近的記憶,軒轅燁雙眼赤紅著控訴白乾,經年累積的失望,一寸寸化為被辜負被背叛的絕望,不甘,痛恨,以至瘋狂。

  他嘶聲大吼出。

  ——父親大人,你有天下,可我隻有阿鉞。

  ……

  “娘娘,娘娘醒醒啊,娘娘!”

  曉菊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小李子抱來了解酒湯幫著喂。

  許依諾漸漸恢複意識,看到自己仍在自己的小寢殿裏,頭頂上是她新換的馬卡龍羅紗,她長籲口氣問時間,想到也不用去哪請安,吃了幾口粥墊肚子,又倒下去繼續睡了。

  等到這一覺醒來後,整個人終於清醒了。

  卻看到曉菊坐在榻下木階上,悄悄抹眼淚。

  “你哭啥呀?我隻是喝醉了酒而矣啊。”許依諾很奇怪,看著聞聲進來的小李子,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更納悶了。

  曉菊啞著聲道,“娘娘,您都忘了,過去五年,陛下臨幸過的女子一個好下場。死的就不提了,活著的就鍾昭前不久還鬧了邪祟。我們就怕要是一不小心,連你也……我們如何跟相爺交待,隻能隨你……”

  “胡說!”許依諾跳下榻,捂住了曉菊的嘴,舉手指天地一頓發誓,解釋了半晌,還保證自己有家傳神器絕不會被皇帝魅惑,才勉強讓兩小隻有了絲笑。後問起當晚的後續,兩人仍是一臉戚戚。

  “是陛下抱娘娘您回的寢殿,待到快早朝時,他才離開的。本來我們很擔心陛下會……好在娘娘您連衣衫都沒動,隻是……”

  曉菊指指她的嘴和脖子,許依諾就著自己的小銅鏡一照,感覺整個又熱呼起來,跟昨晚喝了一堆果子酒似的。

  吻痕?!這玩藝兒她一直覺得是小說誇大的呢。

  “瞧著,像不小心蹭上的,也沒啥形狀啊!”

  “娘娘!”

  許依諾以為那晚的情狀,大半緣於軒轅燁和親爹相愛相殺未果後,跑來找她多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肯定不是來泡女人的,他對自己身上的異香極為厭惡,更不想讓第二個人碰到。不招寢,其實是對後宮女人的一種保護。

  然而權勢地位和榮華富貴如此動人心,便是沒有這些做誘餌,也有皇後和攝政王手中的暴力迫人就範。反正都是一個死,何不拚死一搏,萬一成功不就同玉太後一般,從此享盡榮華,手掌權柄,不可一世。

  可想想逼迫自己的全是與自己有血脈關係的親人,便不是失望那麽簡單,這十年如一日的哄騙,同那句“妖孽”又有何不同。莫怪乎原劇情裏,皇帝被評為殘暴變態,他沒有瘋掉可算是還保有些理智了。

  而那個理智,就是白鉞。

  想到此,許依諾不禁拍拍胸脯給自己點個讚,壓個驚。好在飲酒前,她給自己前生灌了兩瓶神藥,抵住了皇帝的異香襲擊,否則她也很難想像被迷的自己會變成什麽鬼樣子?!

  那玩藝兒貌似連攝政王這種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剛猛汗子都扛不住,跟玉太後巫山雲雨有了白鉞,也讓她多了一把掣肘白乾的工具。

  軒轅燁看似獨坐尊位,天下之主。其實和淪為工具的白鉞沒有區別,都是父母爭權奪利的副屬品。若是軒轅燁說的是真的,白乾現在不滿於他的作為,想要殺了他另立儲君,不得先讓他生下子嗣,再行索命。

  她突然明白,那晚他吻她時的眼神晦黯冰冷,毫無熱情可言,其實是於深淵中仰望星空不及的絕望蒼涼。

  在那之後的時光裏,他和白鉞相依為命,彼此□□,才能走過這段晦黯屈辱的10年。

  他們不是沒向人求助過,可是求助的結果是一起長大的姐姐罵他們是妖孽,急著出嫁逃離這可怕肮髒的宮庭;還有一個叫芸娘的小姑娘,也因為藤毒之事喪於白雪蘿之手;以為親生父親能有所憐憫,代為尋藥,卻是一年騙過他們一年,從未將親子的性命縣於心上,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的皇圖霸業。

  若退讓、包容、乞求都無法苟活,還剩下什麽呢?

  許依諾覺得這一切真相太過沉重,她一個旁觀者都有些喪,那麽做為當事人的那兩個現在該是何等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