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
作者:小二甜      更新:2021-09-08 12:59      字數:3372
  紫宸殿

  軒轅燁一臉冷肅地回來後,便靜坐於案上,一動不動。

  周圍的侍者都半垂著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恐一個不小心牽起了帝王怒火,就要斷手斷腳掉腦袋。實在是,最近幾日,血腥味兒太濃,殿前那禦道上的蟠龍浮雕上,鮮血洗都洗不幹淨了。

  李寶瑞進來時,就看到一個倒茶水的小宮女嚇得手抖,光注意皇帝的表情了,沒看手下,眼看著茶水就要注過滿了,忙上前奪過了茶盞,將人攆了出去。

  “陛下,”他口氣故做輕鬆,“剛才奴才得了個消息,聽說安仁那邊燒紫牌時,許美人生氣踢了一腳,不小心把執事太監的衣服給燎了。”

  這話剛說完,執事太監便跑上大殿來告狀了,這人特別能作,舉手劃腳,繪形繪色地把當時燒紙牌的情形描述出來,生動又有趣,很有種身臨其景的現場感。

  其實,這是李寶瑞故意提點的。

  果然,在這人講話時,軒轅燁渾身緊繃壓抑的陰鬱氣息明顯放鬆不少,眼中還多了一絲探究的意謂。

  李寶瑞趁機又示意那人再說些討趣兒的消息,譬如:許美人捉了隻小青蛇當寵物,經常把其他宮妃嚇得嗷嗷亂竄;再譬如,許美人在三國殺遊戲裏,最喜歡做警察,到處挑拔離間,還能活到最後……

  總之,這話題繞著許美人,就能安撫皇帝那顆躁動的心。

  “攝政王到。”

  然而,宮人們如何賣力地討好逗皇帝,也不如這一句傳報聲來的毀滅性大。

  白乾到來,都不等皇帝一句“傳”,便大步入內,利眸掃過,李寶瑞不得不低頭伏腰,招呼所有人離開大殿,隻剩下這對幹爹幹兒子。

  白乾行到玉跺前,他身為東夷人的高大壯碩身形,站在玉跺下也幾乎與坐著的皇帝齊平,絲毫沒有半分拜見君王的謙卑、尊崇。他一身特製的親王服飾,黑色錦袍上覆一副黃金浮龍雲甲,若仔細看會發現那龍是皇帝才能用的五爪蟠龍,這是當年他被先帝土主為天下兵馬大元師時,先帝特派人為他打造的戰甲,可謂是無上的榮耀。

  他腰間還配著一刀一箭,整個皇城官員,僅他一人被特允可帶刀行走於宮庭。這也是先帝應允的特權,是他為大夏朝打下一倍江山的證明。

  可此時他站在新帝麵前,這種榮耀已經漸漸衍變成了一種盛氣淩人的矜傲,甚至目中無人。

  這一切,都讓軒轅燁深惡痛絕,又矛盾至極。

  在李寶瑞迅速將門關上前,他透過門縫,聽到白乾開口道,“燁兒,你已經成親五年,年紀不小了。換成天極,他成親才一年有餘,媳婦兒也傳出了喜訊,明年春便會誕下鱗兒。你乃堂堂一國之君,到底要任性到何時?傳宗接代乃為君之大任,豈可兒戲?”

  軒轅燁冷笑,“哦?你這是在為你送進宮裏來胡亂爬我的床沒成功就死掉的女人,伸冤陳情麽?”

  與此同時,一隊百人禁軍突然將魯王府圍了,並撞入府中捉走了正在屋裏跟小妾調情的白壟。白壟大聲喝斥,力圖反抗,都沒用,仍是被禁軍套上了又粗又大的鐵鎖鏈子,被帶走。他看到海寶夫人等一眾女眷出來,仍大聲呼救。然而回應他的隻是,海寶夫人阻止了他的妻妾,冷眼看著他被帶走,像征性地安撫了一句話“等王爺回來,將軍應會沒事兒的”。

  白壟被投入皇宮大牢時,白乾和皇帝的對話還未結束。

  紫宸殿中,軒轅燁冷嘲熱諷,針對白乾的強橫霸道。

  白乾見強勢不見效,隻得放軟了口氣,長歎一聲,走上玉跺,“燁兒。”他伸手想去撫軒轅燁的頭,卻被對方直接躲開了,投來的目光銳利而充滿了警惕,再不似幼時的崇拜和孺慕。

  他目光微微收縮,又撐出一個尚算和善的笑來,“你到底對,為父有何怨言,盡可告之為父。莫要再使這等孩子脾氣,壞了大事兒,便是追悔莫及,也換不回了。”

  軒轅燁的笑容從未達眼底,道,“既然尚父要問,那朕便也問一句,您可記得今年阿鉞滿幾歲,他的庚辰是哪月哪日?”

  白乾麵上有一刹的尷尬,卻被他掩飾得極好,他語重心長,“阿鉞今年虛歲應滿二十,生辰自是七月初六。因他生在乞巧節前,這我倒是記得清楚。你娘當日情況不太好,比生你時還不易,足足多疼了兩個時辰才生下他。”

  軒轅燁目光從白乾臉上那慈父般的笑容上移開,袖下五指緊握,“既然如此,您應該知道今年生辰便是他的大限之日,你不為自己親生兒子的生死擔憂,嗬嗬,倒是對朕的子裔問題緊迫不放。朕的好尚父啊,你覺得,你配為、人、父?”

  對於白鉞的存在,白乾心裏一直是堵著的。這個孩子同他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樣,因為這不在他的計劃之內。他的子裔,有名的,或無名的,有的甚至很多人並不知的,多少都有他自己的授意,唯獨白鉞是在超出他計劃之外的,準確說來是第一次脫出了他的掌握的。

  白鉞,是玉蘭君算計他懷上的,並且在他整肅東郡殘餘力量時偷偷孕育到身懷六甲無法墜胎時,他才知道,為時已晚。他尚記得玉蘭君挺著碩大的肚子,笑著跟他分享喜訊時,他心底裏湧起的憤怒、厭惡,甚至仇視。

  玉蘭君當時是先帝寵妃,還沒有當上皇後。為了懷這個孩子,又不讓皇帝發現,簡直就是一場末日災難。待他知道後,還必須想盡辦法為她掩飾,那段時間他簡直想殺了所有玉蘭君身邊伺候的宮人。

  但卻無法殺了他自己,這個怒作慫恿者。

  先帝待人他不薄,把他從一介平民捧成大夏最尊貴的異姓王侯,給予了能給的最高的帝國殊榮。他已經有了軒轅燁這個私生子入皇庭族譜,已經很滿足了。並不想再弄出第二個私生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怪隻怪,出征那晚玉蘭君的那個欲哭還羞的眼神,讓他趕了那晚的約,他沒能抵抗住她身上的魅人心魂的藤香。

  因為這藤香雖然惑人,但與巫女交歡之後的男人,也會獲得無限好處,有麝陽壯精之能,長此以往,陰陽調和,可養生延年,更可駐顏保青春。一般男人是無法拒絕這樣的好處的,而玉蘭君對他情根深種,便是受先帝寵愛時,也隻允幾日侍寢,而不是等著先帝翻她的牌子,這在後宮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榮寵了。

  很長一段時間,白乾都有些戰戰兢兢,生恐玉蘭君的這些任性會讓她在後宮失利,被當時還在位的皇後及族黨抓著把柄,拉下貴妃寶座,讓他們的皇圖霸業前功盡棄。

  然而,二十多年過去,而今先帝早死了化灰,他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整個大夏的權柄都握於他手,他也沒有初時那麽憤恨了。但這件事,依然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白鉞和軒轅燁一樣,與他並不肖似。故而朝中曾有人傳出皇帝非他子裔時,對比他自己的兒女,差異太明顯了,故而謠言很快也散了。白鉞其實從小就在宮中長大,與他從未有過親近,長得漂亮得不像男孩子,根本不像白家男兒郎,也實是讓他喜歡不起來。後來因為藤毒發作後,化為女子樣貌,導致軒轅燁一直不育子嗣,他更覺得這個兒子簡直就是喪門星,害他諸事不順。他還私下尋大師算過白鉞的命格,說白鉞天生克父,會阻礙他的不世功業,對這個兒子更喜歡不起來了,成了他皇圖霸業上一顆甩都甩不掉的老鼠屎。

  現在軒轅燁又拿白鉞的事來嘲諷他,他心頭壓抑的怒火也在節節攀升。

  軒轅燁可不管白乾的臉色有多難看,繼續嘲諷,“阿鉞七歲發病,我便求你尋訪名醫,為他治病,你口頭答應得美,卻從不放在心上。十歲終於確診,我求你到巫族尋訪藤壺樹,為阿鉞製藥,你說藤壺樹被大巫祝一把火燒了,沒了。”

  “到我登基那年,你哄我隻要登基後就能手握大權,派兵圍剿巫族,尋出解藤毒的法子。結果你帶著大軍滅了巫族,卻什麽都沒為阿鉞帶回來。15歲的阿鉞等不了,差點死掉。要不是母親想辦法,阿鉞已經死了五年了。你知道我每次看著他渾身爬滿藤毒,折磨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嗎?”

  “你以為,阿鉞就不想像個正常的男孩子,騎馬射劍,馳騁天下嗎?他以前還跟我說,他最崇拜的是您這位大英雄一樣的父親。可是,嗬……嗬嗬嗬,他卻不知,一直以來最厭惡他的,希望他死了幹淨,不要再侮辱自己顏麵的,正是他的這個父親。”

  軒轅燁一字一句地說著,步下玉跺,站到白乾麵前。他向來冷酷無波的麵容上,寫滿了憤惡和恨意。袖下五指緊握,他不再是五年前那個還抱著天真幻想的少年郎。

  “父親大人,你有天下,可我隻有阿鉞。”

  他隻是想唯一的弟弟能好好地活著,便是當個傀儡皇帝也無所謂。可是現實證明,做為一個傀儡是沒有資格提要求的,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那五年的煎熬,白鉞的痛苦,讓他看明白了一切。

  白乾氣得斥聲大喝,“你就為了這些陳年舊事,耿耿於懷,整日糾纏在小兒女情懷裏,成何體統?!你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學會的就是跟自己的父親頂嘴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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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突然覺得伐,幹爹說的也不算全錯。哈~~~

  帝:誰規定皇帝一定得心懷天下?!

  諾:封建帝王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沒錯。

  甜:喲,你們兩還夫唱婦隨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