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野種
作者:小二甜      更新:2021-09-08 12:59      字數:10910
  名義上,白壟是白乾的侄子,是白乾親兄長的兒子。隻是這位兄長早年為了養家,過早地虧空了身子,走的時候留下一雙妻兒托予已經混出些名堂的弟弟照顧。

  事實上,已故兄長是真的存在,但這所謂的嫂嫂和兒子,卻是白乾自己的。一個小山村的婦人哪裏掬得住早已經長翅飛出山村、擁有無限野心的丈夫,安安份份待在村子中哺養幼子,便是她一生所願。無奈丈夫飛皇騰達,身分過份顯貴,連名義上的情份也不能維持。

  因為,白乾要娶東夷國皇族海氏的公主為妻,即便是那是位響當當的“亡國公主”,也容不下婚姻裏有絲毫的瑕疵。據傳,當年白乾為迎娶海寶公主,傾盡十年打下的基業,不顧當時的大夏和東夷數年的戰敵關係,便是要用自己的前程換一段夙世情緣,一度成為舉國上下傳頌的“英雄難過美人關”的佳話。

  嗬,英雄嘛,應該算,美人呢,也曾經是有的。至於“難過”不難過,這可真是隻有當事人自己最清楚了。

  於是,在白壟剛學會叫“娘”時,他娘在某個夜裏悄悄吞金自戕,早上他摸過去時人早就涼透了。當然他是沒什麽記憶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白家子弟,與白家圈養的眾多鷹犬一樣,之所以能得魯王器重,全因他自己能力卓越,方能越眾而出。直到後來遇到一個婦人,自稱是當年服侍過她母親,還當過他一陣乳娘的婦人,悄悄將所有真相告訴了他。他當然沒有聽之信之,暗中查探了一段時間,有次參與聚會時,不意聽到一群白家旁支長輩醉酒時說出“他與魯王頗為相似”的話,那意有所指令滿坐者但笑不止,心照不宣。

  白壟才終於明白,為何那麽多在他之前創出大功績的人沒得到白乾賞識,反倒是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深得信賴,若非是親生兒子,白乾怎麽會把數萬的兵權交到他手上。嗬,他好好一個嫡長子,就這麽輪為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在背地裏招人嘲笑落地鳳凰不如雞。

  其實開始他並不嫉恨,還替父親白乾找借口。畢竟以白乾那樣一個山村趕海窮小子的身份,能聚得如今這份舉世矚目的家業和功績,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這其中必要犧牲一些,舍棄許多。

  可是自從他被白乾當做侄兒接入魯王府後,那個所謂的東夷公主,現人人敬稱一句的海寶夫人每每看他的眼神,都讓他覺得極不舒服。本來他想著一個後院的女人,與他日日在外拚殺的外男不會有任何交集,眼不見為淨,大家各自安生便好。卻不想,他的敬讓得不到尊重,反倒助長了王府中人的氣焰,處處短他用度,扣他吃食,偷拿他物品,甚至還打死了他的隨身軍侍,他一次爆發卻因為不擅內宅陰私,白乾護妻之心向來招搖,隻補給他銀錢,換了大院落自開小門進出,不隨主府差遣等等特權予以安撫。但他心裏很明白,海寶夫人已經知道他真實身份,一直防著他覬覦魯王府的權勢,一心為她的寶貝兒子白天極打造風光前程。

  白壟心中不甘,也知道名份這玩藝兒是你的就是你的,強要搶奪的話,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抵不過白乾偏心和海寶夫人的暗中勢力。

  他故意負氣地說,“你以為白日裏,皇帝跟許丞相一搭一唱地擠兌王爺,皇帝就真舍得對王爺動手了?嗬,那也不過是小孩子向長輩討糖吃,長輩不允,小孩子鬧脾氣罷了。

  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類似的事兒。之前軍糧的事,事後皇帝不是把一半的貢品都拔給了咱白家軍;還有更早前……”

  白壟信誓旦旦,配上他那副憨直樣,讓尋常人見了倒有幾分說服力。

  白天極聞言,卻有些失神。

  他想到早朝時,軒轅燁難得跟許執文一唱一喝,從頭到尾都針對白家,可謂步步緊逼,連消帶打地把白壟擼下了南征前鋒軍的位置。看起來,似乎和以前父子鬥氣差不多,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了。

  若隻如白天極提議的罰奉思過,他們也可以讓人易了容在魯王府裏待著,白壟依然可以南下殺敵,立軍功。即時隻要南蠻族皇都攻下來,便可來個將功折罪之說,把之前的事兒都抹了去。

  這種事兒,之前也不是沒做過。可是現在,似乎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

  父親今早大概是第一次在朝堂上吃了敗仗,下朝後想要再見皇帝,也被太監一口回絕了。想要硬撞時,宮裏的禦林軍分毫不讓。看當時父親的神色,顯然這內朝的人都換了一潑,裏麵已經尋不到父親親信的麵孔了。

  白天極出生在王府,幼時府中便僅止他一個小孩子。父親白乾想給他找玩伴,都被母親拒絕了。他的幼年成長期有些寂寞,雖然他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可是她們都先後入宮去陪宮裏那個小皇子了。他一度十分妒嫉軒轅燁,可是後來一次無意中偷聽到父母爭執,知道軒轅燁是自己的弟弟,他心理就有了變化。尤其是有一次隨父親入宮,第一次見到軒轅燁和白鉞相伴玩樂的樣子,這兩個小弟弟實在長得太漂亮,太可愛,太萌了,他便想著以後要變得更強壯,像哥哥一樣保護兩個弟弟。

  之後,白天極向父親求情,也想入宮“伴駕”。這對於一些貴族子弟來說是求也求不來的榮寵,更是未來平步青雲的最佳跳板,妥妥的東宮儲備。白乾本也是心動的,但海寶夫人聽說之後,斷然拒絕,甚至為此跟白乾大吵一架,分房睡。當時白天極就在窗外偷聽,聽到母親儀態盡失,用著宛如街坊潑婦般的厭惡口氣辱罵軒轅燁和白鉞是“妖孽”、“野種”,白乾勸了又哄,甚至還舉手發誓一番,才息了海寶夫人的火氣。

  事後,海寶夫人還對白天極訓戒,“一群妖孽野種,多看一眼我都嫌髒眼睛。極兒,你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不可與這些汙穢之人來往。”

  可是他爹白乾也隻是一個漁村窮小子出身啊!他不解,也不敢再問。

  良久,白天極從回憶中回神,道,“哥,其實有時候父母也會犯錯,我們做兒女的雖不能指出來,但也不能任他們一錯再錯。”

  白壟聞言隻道,“天極,你也知道我是個粗人,搞不懂那麽多彎彎繞繞。王爺吩咐的事情,我隻管去做便是。算來,我是不適合做押運貢品這等細致活計,日後定不會為了貪念家中軟香想回京,就領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使,白白讓人當槍使了不說,還連累了王爺和你。”

  白天極聞言笑道,“大哥,阿爹並沒有怪你。你隻管好好養傷便是,其他事情我和阿爹會幫你解決的。”

  “那便有勞嗣子爺了!”

  “都是兄弟,說什麽謝。”

  白天極向來敬重白壟這位兄長,又嘮叨了些家常,才離開。

  他一走,白壟憨厚的笑臉便消失了。白天極是魯王名正言順的嫡長子,王府嗣子爺,身份何等尊貴,未出生時便擁有了所有魯王府的榮耀。而宮裏那兩個小畜生,一個坐擁天下,至尊無匹;另一個陰差陽錯地成了連百官見了都必須叩首三聲的貴妃娘娘。

  他算什麽?!

  隻可惜,這一潑刺客太無能,如此難得的機會都沒能殺了那孽種。以後要再想殺他,便沒那麽容易了。

  ==

  王府主屋,此時也不平靜。

  “那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海寶夫人取下頭上珠花,重重砸在妝案上。

  她這一啟聲,嚇得屋內待立的侍者都垂下眼去。

  正跨進內寢的攝政王白乾,聞聲神色冷肅下去,一個眼神遣走了所有人,並自上前替海寶夫人解發,並未接這話頭。

  海寶夫人輕咬著唇瓣,看著已經有些上年紀的麵容,尚保養得佳,有著婦人特有的風情性感,一顰一笑間還有幾分少女嗔嬌之態,讓鏡中白乾的目光左也移不開。

  “你早該想法子狠狠約束他,也不會鬧到現在這樣兒。”

  白乾也隻當女人抱怨,隨她說去,並不應聲兒。

  海寶夫人今晚可不是單純的抱怨,而是心裏壓著一股邪火,年歲太長,被近日宮中的消息接連刺激到,早朝的消息一到手,就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雪蘿宮中的人都被那妖孽殺光了。現在她連個稱心得意的人都沒得用,如何管理若大的後宮。若非如此,怎會教個小小美人爬到頭上,欺負得連承元宮的門都有月餘不曾踏出。”

  白乾眉心一夾,沉聲道,“那兩個刺客,是你派去的?”

  海寶夫人對著鏡子,斜斜地飛去一個眼神兒,似嗔似怒,“嗬,隻許你往宮裏安人,就不許我派幾個去保護咱們女兒。”

  “一家人,不該如此。”白乾始終打著圓場,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他做為一家之主,權衡利弊為先,隻要不觸及到他的底線,他都可以放任,容讓。他這輩子女人並不少,但海寶是他傾盡大半生才娶到的心怡女子,自然擁有更多的特權。在海寶麵前,他向來是一心一意的丈夫,這是他對她獨有的寵愛。

  但在外麵,他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有些事情就不用對內宅的婦人交待得太清楚。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做大事,便得不拘小節。

  海寶夫人知道白乾想維持宮內、宮外兩個“家”的平衡,她也配合了他幾十年。但有些事情,時候到了,便不可能再姑息下去。

  “白乾,你說是一家人,那個妖孽可有把咱們當成一家人。他若把你當成生生父親,會在朝堂上聯合外人與你作對,讓你堂堂攝政王的顏麵往哪兒耽,平白地讓整個朝堂看你一人笑話。你怎麽不去訓他,倒來埋怨我安插了兩個人?”

  白乾心頭一堵。他豈會不氣,他是想尋軒轅燁說話,可是宮中人手突然全換了,他一時無門而入,也是又氣又惱,否則今晚他理應是宿在宮中的。無奈,壽康宮的執守也全換成了軒轅燁的人。他一張老臉被個年輕小子打了,即算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私生子,皇帝陛下,他心裏也很不痛快,才回來尋發妻安慰。隻可惜……

  海寶夫人哭了,“想我可憐的女兒們啊!!!!從小就入宮給那妖孽做伴讀,我的珂兒為了幫你們鞏固朝堂,嫁去東郡,至今都無出,平白地被太守府裏的小賤人蹭鼻子上臉,欺負了這麽多年。

  還有我的雪蘿,也是為了你們白家嫁進宮去,至今那妖孽連一個孩子都不願意給她,還縱容一個小小的美人踩到她頭上,害她受如此大的折辱。若非如此,我何以派那兩人去給女兒出氣?

  那妖孽可有說過,那兩刺客針對的是許家的那個小賤人,可不是你那個寶貝孽子。珂兒和雪蘿都是我捧在手心疼大的孩子,你以為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心疼嘛!

  為了你的大業,我兩個女兒都嫁得不稱心,這輩子幸福都要賠在裏麵了。你還隻想著宮裏那賤人,隻想著那個妖孽。白乾,你到底有沒有心哪?”

  白乾麵上仍是哄勸著,眼底劃過濃重的陰霾之色。一直以來,宮內外的一切都按照著他的意願走,從未出過什麽差錯。要一定說差子,也隻有許執文其人讓他稍有些煩躁。君王之術,重在權衡。許執文再厲害,也不過一介文官之首,雷聲大雨點小,也左右不了真正的時局變化。留著許家,便也是替軒轅燁做些麵子功夫。

  隻是他沒想到,時之日久,自己留下這些麵子功夫,會倒打一靶,生生讓他沒了臉了。

  他微歎道,“唉!寶兒,當初送雪蘿入宮的,不也是你的主意。”

  海寶夫人心下憤然。說有她的主意也沒錯,因為長女白珂長軒轅燁太多,足大了8歲,硬塞給軒轅燁,難免落朝中人口食。麻煩的還有,白珂當年撞破了玉蘭君招幸男寵的事,知道了軒轅燁與白家的關係之後,特別抗拒再留在宮中。她是很高興白珂和自己一樣,厭惡玉蘭君和軒轅燁,這樣才能一心向著她們海家。隻是白珂心性太不成熟了,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顯露,強迫她留在宮中,隻會勢得其反。

  那時候,小女兒白雪蘿已經及笄,一直向往入宮伴駕,成為皇後。小小年紀,心性與她年輕時相當,智計方麵也遺傳了白乾的狠辣,加之年齡隻長了軒轅燁三歲,正所謂女大三抱金磚,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無奈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本以為以白雪蘿與白珂的姐妹關係,軒轅燁很敬重白珂這個長姐,也會對白雪蘿這個小姐姐一樣看重。事實卻截然相反!軒轅燁對於從頭到尾都在巴結討好,意欲親近自己的白雪蘿,隻有敬意,始終不冷不熱,可有可無。

  要非說白雪蘿的缺點,那就是在“樂貴妃”出現之後,她遺傳自白乾的平庸麵貌,成了她在後宮佳麗中最大的敗筆。選秀時,那些名門閨秀大多家底殷實,三代以上都是貴籍,如此迭代下來的基因,便是個尋常的庶女,顏色也姝麗無雙,尋常難及。

  白雪蘿更肖似白乾這個父親,臉方膚深,就沒遺傳多少海寶夫人的國色天香。要不是海寶夫人親自帶大,她都會懷疑這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兒。在尊為“海族第一美女”許多年,海寶夫人看著日益長得像丈夫,卻絕稱不上絕色的小女兒,心中不可謂不失望。光是相貌,她生的孩子就沒比過玉蘭君生的兩個孽種,連男扮女裝的白鉞都被稱為皇宮第一絕色,怎不教她負氣。現在又跑出來一個許家的女兒,許家五代簪纓,顯貴三朝,前幾世都出過兩任皇後,是頂頂有名的皇後世家。如此種種,怎不教她氣惱,不甘。

  白乾對於海寶夫人的這些心思,知道一部分,但有些深的便不甚清楚了。

  他仍是寬慰的口氣,“我早說過,他們是兄妹,小燁也早知道了,他怎麽可能輕褻自己的姐姐。你卻也不攔著,雪蘿那孩子性子也拗,最是像你……”

  也正因為白雪蘿像海寶夫人,足夠有野心,又有攝政王府撐腰,否則以她的姿色入後宮,最終隻會泯然於眾多佳麗。

  海寶夫人知道理智是說不過去的,索性哭叫得更委屈,“我還不是為了你們白家。他要是真當咱們是親人,但凡是讓白家女人生下個長子長女什麽的,記到雪蘿名下,雪蘿也不會這麽苦。整日都要防著宮裏其他女人捷足先登,壞了白家未來的前程。

  我一心一意為白家打算,難道也錯了?”

  “我還不是為了你!”

  海寶夫人是東夷皇朝嫡出的公主,當年也曾盛名一時,為眾多皇親貴戚求娶,風光無限。要不是國破,她也斷不可能嫁給一個小漁民出身的白乾。白乾是在闖蕩天下時,意外見到海寶公主,對其一見傾心,誓言要娶為正妻。後來因緣際會,真讓他少年時的心願得償。兩人算是患難夫妻,一路走來殊為不易,情誼自不一般。

  但再如何不一般,這出身的巨大差距,也無法彌合深心裏的欲望。

  白乾一聽,冷硬的麵龐便是一軟,忙將人抱住輕哄,“寶兒,莫要再說這種傷你我感情的話,你可知我難受?

  你且安心,我會盡快安排人受孕。他日隻要誕下鱗兒,便立為儲君。這孩子便是你的親外孫,帶到你身邊來養,定然帖心曉意。”

  調養皇孫的事兒,便是太後想代勞,怎麽也輪不到海寶夫人這個宮外的祖母。白乾說這話說得輕鬆篤定,仿佛沒有任何人或事可以阻攔,實因他把持朝堂內、外,已近三十年,皇宮內外有如他自家後院一般,自信使然。

  海寶夫人由白乾拭沔,心下卻不以為然,問,“若皇帝還是不肯呢?現在宮裏都換成了他自己的人,咱們要再想法子,恐怕……”

  白乾自得一笑,“我能讓他娶了自己的親妹妹,送個女人進去又有何難。大不了,使些助興的法子,也總能讓他就範的。這方麵,夫人或有法子替為夫解難?”

  “我有什麽法子,你莫胡說。”

  “嗬,夫人數十年令為夫食髓知味,不屑他抱,豈會沒有法子?”

  白乾埋首入女子頸彎,一嗅滿懷馨香,惹得懷中人羞喘不迭,欲拒還迎。羅幃垂帳,燭火冉冉,雙雙疊落的人影很快傳出嬌吟粗喘,更夜漏長。

  ……

  這晚,許依諾回了安仁殿。

  躺在榻裏,突然感覺有些逼仄。她找的解釋是這寢殿比紫宸殿小了不隻一兩倍,那是足足十幾倍啊!能不逼仄嘛。

  果然這人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能怎麽著,忍一忍,努力習慣唄。

  隻是閉上眼後,腦子裏總會浮起之前離開時,那個站在一片焰光中的身影。看起來有種孤單單的感覺。嘖,她大姨媽可能要來了,才會胡思亂想。人家可是皇帝,進出坐臥都有一大堆的人圍著護著哄著,寂寞或許有,孤單就說不過去了。白鉞這會兒應該還膩在他身邊,哄他開心呢。

  可是想想這半個月養傷日子,要說她沒有一點被寵的感覺就是自欺。

  那會兒喝藥鬧騰得最凶時,他還哄她“乖”,親手給她喂過藥。隻可惜當時她隻顧著屁屁疼了,沒有認真感受一下被絕世美男子伺候的爽感。可惜,要是下次……

  啊呸!她可不想再受傷了。這可不比電視劇電影裏,瞧著就是主角身上一道血痕,落在自己身上簡直了,新聞上不還有打針都會哭的成年人嘛。

  唉~~~大概是因為第一次有男生這麽近距離照顧她,有點新奇吧。以前隻有爸爸和哥哥陪著她,她哥還是個妹控,稍大點兒就跟貓頭鷹似的,但凡有個臭小子靠近立馬就會被他趕走。

  想到現代的兄長,許依諾終於有了睡意。紙片人不關她的事兒,她隻需要好好做任務刷怒值,趕緊升級成黃金奮鬥士,回家去。

  ==

  隔日,許依諾起了個大早,便帶著一堆賞賜之物去探望許久不見的孟婉清。

  沒想到孟婉清竟然病了,還拒絕見麵。這回她也沒客氣,也湊到窗子下瞎扳扯一些有的沒的,聽到了咳嗽聲,便借著小李子幫忙,從窗口爬進了屋子見著了人。

  孟婉清嚇了一跳,但很快釋然了,還說幼時許依諾也幹過這種上房揭瓦下河撈魚的調皮事兒。她勉強笑起來的樣子,看著憔悴了一大截。

  許依諾想到當日皇帝凶悍的樣子,覺得是自己害孟婉清受了驚嚇才生了這場病,便要留下來照顧人,在小廚房裏大展廚藝,做了不少好吃的。

  孟婉清聽到許依諾說起皇帝的恩賞時,神色微微轉黯,仍有意勸許依諾遠離皇帝。許依諾體諒病人,順口應下。如此幾日後,在許依諾的陪伴下,孟婉清的氣色漸好,人也精神了,許依諾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皇後那邊傳了話,說求了觀音經要奉養兩月,免了所有宮妃們的晨昏定省,隻需要要在初一十五去問個安便可。

  皇後退了場,但許依諾還得去一個地方請安:壽守宮的太後。之前得了鳳姑姑救助,怎麽說也得去問個好,示個敬,請個安啥的。

  去之前,許依諾花了一瓶神藥跟盧昭儀打探了消息。大至了解了玉太後的情況,說是在皇帝登基前,玉太後一直住在先帝的寢宮,但皇帝登基後,就被遷去了壽康宮,位於東北方,距離帝後宮也很遠,像是宮裏另一座冷宮。據說皇帝也幾乎不常踏入壽康宮,隻有每月初八允宮妃問安一次,其餘時間均不許閑雜人等打擾。

  這裏說的閑雜人等,主要針對妃嬪。

  盧昭儀聽說許依諾要去道謝,帶上了幾分勸說的口氣,“你要感謝的是鳳姑姑,隻需要叫鳳姑出來把謝禮交予她,說幾句好話便成。至於宮內能不進便不進得好。省得……麻煩!”

  許依諾覺得這口氣有些怪,追問了半晌才知道壽康宮內規矩森嚴,稍有不慎就可能打板子,甚至被拔了舌頭。據說掖庭裏好些不能說話的婢女,都是被玉太後拔了舌頭扔進去的。

  壽康宮約=拔舌地獄?

  不管傳言如何恐懼,這一趟是必須要走的。許依諾特意準備了禮物,到壽康宮時正是尋常請安的時間。守門的侍衛攔住了她,她說出因由後,侍衛去傳了話,很快鳳姑姑本人出來了,接了許依諾入內。

  一路行來時並無異恙,隻除了快到正殿時,許依諾看到遠處的遊廊裏走過一個身形高瘦的宮女,他們各行一條遊廊錯過時,隔著約兩三丈的距離,許依諾看到了宮女長發被風挽起的瞬間,喉間那突兀的突起。一時她有點兒呆,鳳姑姑的一聲咳嗽把她驚回了神兒。

  便她沉著聲說,“不該看的別亂看,不能說的閉上嘴。太後問話,如實回答,不可嬌造編撰。你……哎,進去罷。”

  許依諾的小心肝也被周遭沉靜的氣氛壓住,乖乖應諾,由著殿內婢女與曉菊小李子交接了禮物,隨入殿內。

  這是一間三進六間大殿,比皇帝的紫宸殿小一半,也比她們小小安仁殿大了三五倍。殿中懸穿花垂幔重重掩映,隔去窗外麗陽,顯得愈發陰翳。越往裏走,許依諾便覺一股熟悉的異香,愈發明顯,不敢深吸。

  直行到木跺前一丈距,跺基上置垂珠簾,簾後可見一道身影斜斜依於椅榻上,瞧不清麵目,燭火反映著那人的高鬢釵環,珠碧搖曳,肅然正襟。

  許依諾記著鳳姑的話,跪地行完禮,便奉上謝禮,言辭殷切,恭敬小心。直到食盒送上時,那濃鬱的香氣瞬間充盈整個內殿,讓鳳姑都微微變了顏色,簾內的太後身影也變了。

  那是當然,這可是她花了個三位數的怒值在《美食商店》裏換得的神仙湯,據說有美容養顏、清新健脾的功能。古代貴婦整日深居簡出,運動量少,很容易得上“富貴病”,她可是對症下藥,哦不,下湯。

  吃飽喝足之後,便是娛樂休閑了。第二件禮物也是針對無聊婦人們打發時間的遊戲佳品:撲克牌。許依諾也進行了古裝化,將國王皇後換成了老虎獅子和森林動物。不敢用皇帝皇後,畢竟古人忌諱。現場教太後玩了一把“跑得快”和“鬥森林之王”的遊戲,順利刷到太後好感,得了一批賞賜。

  這一輪下來,許依諾也著實出了一身大汗。隻是臨到結束,也沒見著太後的麵目,便要叩拜離開了。

  “祝母後天天能吃得好,睡得好,玩得開心。兒臣這便不打擾母後休息,先行告退。”許依諾躬身行完禮,便要離開。

  “慢著!”玉太後站了起來,由宮婢扶著,款款步下木跺。

  紗簾珠簾次遞打開,走出來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全不似已孕有子女的婦人,著一襲露肩敞胸高領廣袖裙,雪白的頸上是一張豔若18少女般的絕色容顏。

  許依諾覺得古文言裏所有用來形容美女的詞匯,堆在玉太後身上,都絲毫不過份。忽聞一絲熟悉的異香,是她在軒轅燁聞到過的。而軒轅燁帶上這種香味兒時,隻在那次後宮血洗之夜。

  許依諾驚然回神,迅速低頭,卻心跳如擂。糟了,她剛才沒管著自己的眼珠子,不會被挖掉吧?!

  “抬起頭來。”玉太後走到許依諾跟前,輕聲道。

  連這聲音也溫柔如水,聽得人莫名舒服放鬆。

  許依諾直覺不安,仍是抬起了頭,便看到玉太後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如同影視劇裏刻意剪輯的畫麵,是那種絲毫不需嬌飾的絕色少女感。

  “許家的女兒,果然天姿麗色,姝豔華貌,堪為帝後。”

  這,這啥意思?!太後您是在說笑吧?這玩笑可開得太大了啊!

  玉太後看許依諾瞬間僵硬的表情,失了笑,朝她伸出手來。許依諾呆愣不知何意,鳳姑姑提醒才忙起身,托住了玉太後的手。玉太後卻反手扣住她的手,拉著她上下打量。

  許依諾忍不住,“太後謬讚,但依諾實不敢承此言。請太後莫要開兒臣的玩笑了,這,這要讓皇後聽到,怕又要生出事端來。早前……”

  玉太後冷笑一聲,“哼,哀家想誇誰便誇誰,白家的女人算得了什麽。放心,日後你便有哀家撐腰,皇後不敢欺你。你隻需得早日為陛下誕下龍子,我請旨讓陛下立此為儲君。”

  呃?

  “聽說你還與樂貴妃走得近?日後莫要與那妖孽來往,記住了。”

  許依諾未應,玉太後手下一緊,疼得她連忙應了是。

  “還有,小心白家的人。都記住了?”

  “是,兒臣都記住了。”

  “嗯,好孩子,跪安吧!”

  許依諾離開了,宮人也隨之退出,殿內隻餘下玉太後和鳳姑姑。

  鳳姑姑道,“娘娘,婢子瞧著,這許家的千金對陛下全不似尋常嬪妃。她在紫宸殿住了半月有餘,並未有被陛下所迷的征兆。她不會是……”

  皇帝遺傳了玉太後的巫族之血,亦有魅惑天賦。尤其在月圓之夜,身體會散發出特異的藤香,聞之者必迷失心智,欲與之相交,否則必身心大創,重者瘋巔入魔。隻有同為巫族的人,才不易受盅惑,也不會產生過於嚴重的後遺症。

  玉太後似乎並不驚奇,道,“這便是天賦。她是胡宗元發現的天府後星之女,天道陰陽,相生相克。她不受藤香盅惑,便是真正的後星。此等尊貴,豈是白家那些賤人可比的。當年,若非她年紀太幼,許家保護,太上皇早便賜婚於許家,她便是燁兒命中注定的皇後,能護燁兒一世安泰。隻可惜太上皇走得太快……”

  聲音嘎然而止,玉太後身形微微一顫,嬌美的麵容乍然變色,高貴凜然的姿態消失無蹤,她渾身顫抖倒地不起,濃烈的藤香四溢,一道道青灰色的紋路倏然爬出她雪白的胸口,布滿了長長的脖頸,那雙鳳眸中似乎也被詭異的黑色絲網侵染,模樣駭然。

  鳳姑一把將人抱起,送入內寢,情急之下從窗口跳出,呼喝道,“內侍在哪裏,立即過來。”

  聞聲跑來的便是一個身形高大的宮女,若許依諾在此定會驚訝,這個長了喉結的宮女正是她之前不小心瞧見的。那宮女進了內寢,剛至榻前,就被一隻爬滿了青藤的纖臂攥了進去,餘下便是不可言說的呻一吟一撞一擊。

  ……

  許依諾出了壽康宮,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她逃也似地回了安仁殿,玉太後的話,實在是驚到她了。她滿腹疑惑,又不敢隨口去問,為啥太後要讓她給皇帝生孩子。難道每個去請安的妃子,都有這待遇?

  許依諾暗自惶惶了一日,盧昭儀來詢問她情況,她借著打趣兒提了一嘴,就被盧昭儀嘲笑了。

  “玉太後當年寵冠後宮,據說害得先帝逼死了發妻,立之為後。滿朝文武反對,也無用。她從來不管後宮之事,會催宮妃生孩子,這更是從來沒聽說過的。要真是如此,皇後估計得高興死了,可惜……太後就不是尋常的女人。”

  許依諾心下更不安了,琢磨一夜打定主意做任務升級,趕緊回家。她帶著孟婉把能逛的皇家內菀都溜了個遍。每日刷小嬪妃的怒值也刷得很爽,導致每每出遊時撞上人,對方都是溜得最快的那一波。

  許依諾覺得這也不是個事兒,人都見不著了,她還怎麽做每日任務啊!於是又重新把棋牌遊戲三國殺搞了起來,好在皇帝沒有明文禁令,很快整個西宮開起了“遊戲大賽”。

  盧昭儀為此還主動找到許依諾,商談將這些遊戲推廣到宮外賭場青樓之中,大賺利勢,各有分帳。

  許依諾聽到賺錢的事兒,就很來勁兒。想當年父母哥哥為了賺她的醫藥費,還全家一起糊過紙盒子,做過各種各樣的手工,這才培養出她身為手作小觸的能耐,放到古代世界便水漲船高成了個大觸。

  “我這是技術入股,沒有我這技術就沒了你們的排麵兒。再說了,除了你看到的這幾個小玩藝兒,本宮會的還很多。每月給你搞一個,都夠三年不重複的。分你四成,已經是你燒高香都不定求得來的財運!”

  盧綺:45

  盧綺:60

  盧綺:74

  “好,說定了,就你六我四。”盧綺應得咬牙切齒,實在是她並不擅長這等買賣營生之事,身為吏部侍郎的女兒,常年養在深閨,等級意識很強,根本看不起商人這個行當。但這事兒是她父親盧勉聽說了宮內的情況後,讓她代為行事的。沒想到一頓生意談下來,她也被許依諾壓著磨、笑著打,最後隻能按照對方的要求辦。

  盧綺自也想不通這事兒,盧勉告訴女兒,之前朝堂上皇帝第一次與許丞相聯手狠狠削了白家一輪,再看眼下皇後勢力被徹底剪,宮裏而今能入得皇帝眼的怕就是這位許美人了。皇帝沒有晉升許美人的位份,但允下的那些恩寵也早就越過了美人的位份,就連她來安仁殿時都發現附近新增了一隊禦林軍巡邏隊,這可是以前從來都沒有的。以前,隻有皇後宮殿那邊才有如此嚴整的軍隊。

  如此種種,都顯示著而今的後宮已經變得跟以前大不一樣了。皇後一手遮天的局麵,悄然瓦解。盧綺和父親交涉完後,聽了父親的分析和主意,心思也慢慢的偏了。

  其實這裏的道理也很簡單,在皇後麵前,那是絕對的低人一等,幾乎沒有什麽話語權,全然匍匐被利用、利用完了還可能被拋棄的下場。但在許依諾這裏,怎麽說她位份都高於美人兩階,交涉時大家也是你來我往、勢均力敵、各有輸贏得失。最重要的是,即算是撕破個臉啥的,也不會立馬擔心自己的小命會不保。

  相較於手握兵權的皇後白家,一介文臣清廉出世的許丞相府,後者更好相與。以前覺得許家出來的女兒,當真是胡攪蠻纏,打嘴炮她們整個西宮的女人都贏不了,可惡極了;但現在交往下來,除了那張小嘴兒損人不利己以外,對她們倒也真沒什麽損失。

  有意思的是,時間長了,一眾女人還砸磨出了許依諾的一些好處。許依諾見麵就愛懟人,嘲諷挖苦從來不亞於人,但鬧完之後,又會給人一顆甜棗兒。但凡是參加過安仁殿裏聚餐的宮妃,無不對許依諾備製的美食大餐豎一豎大拇指。吃飽喝足之後,不是再閑嗑牙打嘴仗了,許依諾弄出那許多有趣的玩藝兒,比起她們早就玩膩乎的投壺,撲蝶,刺繡,可有趣多了。一輪下來,玩得眾女香漢淋漓,形象受損是有,但運動之後產生的多巴胺也讓女人們開始食髓知味兒,每日結束後,都開始巴望著隔日的娛樂節目了。

  如此迎來送往,後宮的日子似乎也沒那麽無聊可怕了。

  盧綺這日離開時,把第一期的宮外分帳塞給了許依諾,還道,“有個事兒,我那個神藥……”

  許依諾隨手就塞去一瓶,眼睛還盯著手上的百兩銀票直放光,嘴上不讓地,“嘖,就這麽點兒銀子,隻能免費贈你一瓶了。下次再接再勵啊!對了,你們這是如何推銷遊戲的?哎,這推銷也是要講技巧的,你聽我說……”

  看著漸漸冷清下來的殿宇,孟婉清看許依諾的眼神變得愈加複雜了。她已經確信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照顧了五年的姑娘。那麽,原來的諾諾去了哪裏?這麽久了,會不會已經……

  她不敢深想,可是每日見著這個姑娘又禁不住地想,她護了這麽多年,從宮外到宮內,整整13年,教她如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