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皇帝肩輿離開
作者:小二甜      更新:2021-09-08 12:59      字數:3455
  宮門就在眼前。

  他大爺的,就差一點點了啊!

  小太監們互遞眼色,以合圍之勢,步步逼近,“許美人,咱們娘娘有旨,您的宮儀還沒學完,可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是呀!您還是別為難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回去便好。咱們也省得動粗,傷了貴人您的顏麵。”

  “許美人,請!”

  三人說得客氣,動作可一點兒不客氣,上前就把曉菊和小李子攘開了。

  許依諾突然瞪向大門處,“呀,陛下!”

  靠前的兩個同時轉頭,她趁機衝了過去,可惜一身繁瑣衣裙被人踏住,害她差點兒踉蹌撲地,她氣得回頭揚手就朝那人打去,那人倒還有些練家子竟然一手格擋,她抬腳就踢,正中下懷。

  “啊……”

  慘叫聲裏,小太監抱著大腿根兒跳腳,看著許依諾跑出了大門,嘶聲大叫“給我追啊”!

  不想許依諾就站在大門前,沒再跑了。

  另兩小太監出來後要拿人,就被一聲沉喝嚇住了。

  “大膽!你們要對許美人做什麽?”

  門外正立著一個著紅領圓袍高等太監服的胖太監,他胖歸胖,一張麵容端正嚴肅,眼神清明,一身氣派不怒自威,正是李寶瑞。

  李寶瑞揮了下雪白拂塵,道,“下官奉了陛下之命,來宣旨,許美人日前私製牛肉為食,犯了濫用耕牛的律法,陛下念在不知者無罪,罰許美人至禦膳房思過。許美人,請吧!”

  哧,這傳的什麽爛旨意,存心看她笑話的吧!

  不過李寶瑞的拂塵朝宮道旁一指,許依諾板起的小臉瞬間放了晴。

  一頂明晃晃的肩輿啊!

  她提起裙擺就衝了上去,端端坐好,“走走走,快點離開這兒,這兒邪祟太嚇人了!李公公,你可不知道剛才有多驚險……”

  鹹池殿的人隻能看著李寶瑞將人風風光光接走了,是個傻子也能聽出那話說是“懲罰”,倒不如說是另一種回護。

  一路上,許依諾言簡意駭、重點突出地把之前經曆的“邪口逃生”事件描述了一遍,這說得叫一個惟妙惟肖、生動盎然,聽得見慣了世麵的李寶瑞也是一愣愣的,心下著實佩服了一把。

  直到了禦膳房前,許依諾沒啥形象地跳下轎子,向李寶瑞致謝,又故意壓低了聲兒,求道,“公公啊,跟你說說我心裏可舒服多了。不過,你可別把這些丟臉的事兒都告訴陛下了,說的時候給我留一點點麵子,好不好?”

  李寶瑞愣了下,這麽直白,他還是第一次碰到,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許依諾很上道的塞來一瓶神藥,嘿嘿一笑,“謝謝啦,小瑞子,你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噠。回頭見!”

  李寶瑞不知該笑該惱。但見女子大喇喇揮揮手,精力十足地跑走的樣子,不由失笑。

  他突然覺得,這樣活潑鮮麗的女子陪著皇帝,許是皇帝的一種幸運吧!畢竟,宮裏已經尋不著如此真性情、還懂得自保的女子。至少,能多樂一時,算一時也好。

  “娘娘,您這樣恐怕……”李寶瑞指指那煙熏妝。

  “哦,曉菊,卸妝。”

  ==

  鹹池殿

  “沒攔下?!!!”

  盧昭儀陡然拔高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中,嚇得底下排排跪的宮婢太監瑟縮發抖。

  “一個女人都攔不住,還留著你們這些奴才有什麽用。”

  盧永洪斥吼一聲,就要把人拖出去杖斃。

  “都閉嘴!”盧勉已經被氣得老臉微白,他此時心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後悔,不該一時耳軟聽了正室的話把兒子帶進宮見女兒,橫生枝節,更置自己等人於不利之境。

  “眼下最重要的是這人已經跑了,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應對?若是這許依諾把事情抖出去,說咱們意圖刺殺她,該如何解釋?若此引起皇帝的猜疑,日後咱們盧家在朝堂上的走動也要受限。”

  雖說皇帝沒多少實權,但上了早朝那影響力不是蓋的,一言一行都能牽動全朝官員的心把子。他們盧家沒有許家的強大背景和底氣,入朝也不過兩代,根基尚淺,若是讓皇帝知道他們在他的後宮動刀子,絕不會輕饒了去。

  也不是說皇帝給盧綺封了二品位份,就是多麽寵幸她了。主要是前不久才出了樂貴妃的事兒,這會兒又鬧,皇帝遷怒起來,樂貴妃再幫許美人說幾句,盧昭儀恐怕也很難招架得住。

  還是那句話,國有國法,宮有宮規。要置一個人於死地,不僅是動嘴皮下刀子那麽簡單,還得按規矩來。這次盧家人自己內部心不齊,本是想借著驅邪抹黑許依諾,拉許家下馬,沒想事與願違,還拉下這麽大個麻煩後續。

  然而,這時候一個小太監哆哆嗦嗦要開口,就被旁邊的人阻止,拉扯之間鬧了出來。

  “娘,娘娘,大人,其實小的們方才追出去時,是,是攔住了那許美人的。隻是……”本來三人商量不說的,但這人見主子還是要嚴懲他們,想著冒頭說了也好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才不顧左右阻攔說了出來,“隻是我們追出去時,寶瑞公公就在門前等著接許美人,還傳了聖旨。”

  “什麽?”盧昭儀一聽,整個人都攤了下去。

  旁邊的盧永洪更是怒目狂張,衝上前一把提起小太監,喝問,“這麽重要的事,你們竟敢隱瞞至此。快說,那李寶瑞傳的什麽聖旨?”

  小太監瞬間嚇尿了,“李公公說,說許美人犯了錯吃耕牛的過,要罰許美人去禦膳房幫廚。然後,許美人就,就坐上肩輿走了。”

  許勉愕然,“去受罰,還坐著肩輿走的?!”就是傻子也能聽出這裏麵的不對勁兒了。

  皇帝落罪,不是白刀子進就是紅刀子出,幾時罰人還要用轎子相請的?李寶瑞名義上是小內侍,幹爹可是服伺了兩朝天子的大內侍李延福。不說他一定會繼承幹爹大內總管的職務,皇帝現在對他的寵幸就不小,他還有一半時間還在蓬萊殿當差,那裏住的是皇帝寶貝得不得了的貴妃。現在他又來親迎許美人……深思下去,他們之前想對許美人不利的計劃,當真是愚不可及,自掘墳墓啊!

  “爹,爹,我現在該怎麽辦啊?!”

  盧昭儀一下慌了,她到底是個還未滿20歲的姑娘,入宮五年受家族庇護,一直養尊處優,也沒受什麽大罪。宮鬥什麽的,常是看底下的那些婕妤、才人等等跳騰,她有皇後庇佑,位份也不低,宮裏人都要敬讓她三分,幾時落到這等進退維穀的境地。

  這樣的糟糕局麵,還是一個從頭到尾都不被她看在眼裏,不具備威脅性的小小美人所致?

  一時想來覺得荒謬,偏偏就是事實。

  盧勉越想臉色越難堪,突然拍桌而起,道,“去見皇後。”

  盧昭儀一聽,隻是打顫兒,“爹,我怕……早前皇後吩咐這事時,讓我自己拿捏好分寸。現在我卻辦成這樣,她肯定會……”

  盧昭儀很清楚皇後性子,對於愚蠢壞事的人尤其沒有容忍度,為了息事寧人會毫不猶豫放棄棋子的性命,就如同那晚一般,那些被殺掉的宮婢、太監,還有那位跟了皇帝五年的大統領,都是如此。

  盧勉道,“皇後若不喜,但她也必須幫咱們。若是她不幫,讓許家女坐大,你之前說許家女與樂貴妃關係變好,這兩女聯合在一起,皇後若沒有個得力的幫手,想要拿下子嗣一事隻會更難。”

  聽父親這般分析,盧家兄妹的臉色都緩和了幾分。

  盧昭儀立即起身,“那爹,咱們現在就去承元殿,求見皇後吧?”

  盧永洪也起了身,便要吩咐下人做準備。

  “慢著,再等等。”盧勉突然舉手止住兒女動作,他沉壓的眉眼深處睿色閃動,打滿褶子額頭舒展又皺緊,在他宦海沉浮兩代君王的人生裏,遇到這樣的事情並不算最嚴重,最糟糕的。

  “讓我再想想……綺兒,你之前來信說,自打那晚皇帝血洗後宮,又清洗掉一批宮人時,許家千金當晚的反應很不同尋常……具體是怎樣的,你再與爹說說?”

  ==

  話說許依諾坐著軟轎,舒舒服服地到了禦膳房,遠遠地就聞到房中香氣繚繚,才鬆了口氣。

  李寶瑞回去複命了,許依諾才想起安全問題,問曉菊,“那鹹池殿的人不會把手伸到禦膳房來吧?”

  曉菊驚訝,“娘娘,您現在才想起擔心這個呀?”

  小李子忙道,“娘娘且安心。早些年不敢說絕對安全,但近幾年陛下在這方麵的防範最嚴密,前後清洗了好幾次,這裏裏外外所有人,早換成他自己的心腹了。不說吃食,門禁絕對是最最嚴格的,沒有陛下親口禦令,寶瑞公公親自帶咱們來,咱們要往這兒一站,就會被旁邊的禦林軍抓起來問個大罪。”

  許依諾咽了口唾沫,“那麽,嚴厲的嗎?”

  小李子點頭,一臉慎重,“娘娘,你可不知當初鬧了幾次投毒事件,死了多少人。總之,聽說半個皇宮的人都換掉了。至於被換掉的人去了哪裏,沒人說得清。據說,那時夜裏總有板車被拉出宮,車上壘著的全是一車車的……”

  曉菊揚手一巴掌打在小李子額頭上,“閉嘴!別胡說八道了,嚇著娘娘。”

  小李子嘿嘿一笑,縮回頭,卻悄悄朝許依諾眨了個眼兒。

  許依諾現在發現小李子有包打聽的體質,決定回頭支開了曉菊,好好聽個通透。

  三人正嘀咕著,便有一個白麵褶子臉的中年老太監走了過來,褶子臉連眼皮都打了褶子,隻有縫兒,看不到眼兒,雙手袖在籠中,下視地看著他們,隻虛虛地朝許依諾行了一禮,出口的聲音像掐著脖子的公鴨子。

  “廚房重地,亦有章程法度,本不意讓外人隨意涉足。但許美人即是陛下親口諭令前來見習,老奴不敢怠慢,請娘娘隨老奴來。”他抬手示意,又對想要跟上的另兩隻道,“你們二人就留在這裏罷!”

  傲慢,不屑,派頭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