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龐爺手開始抖了，喉頭滾動，艱難的強忍著哽咽。

  “謝謝……江爺……”

  這一聲江爺，發自肺腑，這是對江炎的崇高尊敬。

  那杯茶，江炎沒喝，畢竟嚴格來說，江炎不算答應幫忙，始終沒改變定下的規矩與原則。

  重新落座，江炎問：“走到今天這一步，後悔嗎？”

  龐爺搖頭：“無悔！”

  是啊，龐爺不過是街頭一個小混混，隻因為跟了趙家，才有今天的地位。

  這一生，什麽沒享受過。對一個混混來說，享受的早就夠本了。

  唐駿回來，提著一個極為簡單的袋子。

  真正的好茶，無需用太過高檔的包裝，這種茶，市麵上也很少能買的到。

  茶放在江炎身邊，但，江炎卻看都沒看一眼。

  笑嗬嗬道：“龐爺，這茶，有點貴啊。”

  龐爺，自然懂江炎話裏的滋味。

  站起身，與龐爺道個別，江炎向外走。

  龐爺道：“唐俊，你送送江先生吧。”

  唐駿又拎起那袋子茶葉，送江炎出門。

  老福始終守在外麵，很是恭敬問候：“江爺，你這是要走啊？”

  江炎點點頭，與之擦身而過。

  這個老福，給江炎一種詭異的感覺，說不上來哪裏不對，但總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江炎問：“這個老福，給龐爺做管家多少年了？”

  “能有十幾年了吧。”唐駿道：“外麵剛在省城打拚的時候，老福就跟著龐爺了。”

  江炎點點頭，心下明了。

  這個老福，怕是北方趙家的人，安插在龐爺身邊的一隻暗樁。

  混跡暗黑世界，江炎看人是何等毒辣，心裏存著壞心思，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江炎能看出來，每天朝夕相處的龐爺，又豈能毫不知情？

  這個人老成精的家夥，怕是故意留著這隻暗樁。

  有了老福，龐爺想給北方趙家傳遞什麽消息都行。即便說的是假的，也變成了真的。

  海東省，如同經曆一場地震一般，地下圈子的格局發生了巨變。

  幾家歡喜幾家愁。

  有的人因為與龐爺本來走的就近，這一次，非但沒什麽損失，反而猴子騎老虎，成大王了。

  而有的人，徹底落寞。

  江炎與龐爺坐到一起，海東省就成了一個整體，沒人敢忤逆。

  江炎也知道，那些被邊緣化的人，正是前段時間與東南翟家與霍家走的很近的人。

  這些人，對海東來說，是吃裏扒外，無論誰掌管大局，都不會留著這種人。

  至於北方。

  龐爺分析的不錯，如果北方形勢穩定，趙家，真要拿龐爺開刀了。

  對趙家，龐爺也完成了他的使命，遠遠超出趙家的預期。怕是趙家當初扶持龐爺時也沒想到，如今能坐擁一省之地。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江炎隨口一問。

  唐駿低頭不語，沉默了。

  “江爺……”

  “別叫我江爺，嗬嗬，我可當不起。”

  說著，江炎擺擺手上車。

  本想勸唐駿幾句的，可沒想到，他一張嘴江炎就知道要說什麽。

  龐爺與唐駿兩人，是在玩苦肉計嗎？唐駿，想讓江炎保龐爺。

  綠毛開車一絲不苟，挺胸昂首。

  江炎知道，這小子，是心裏不服氣。

  但，這世道，能打的確是好事，會動腦子，才能成為王者。

  綠毛道：“江先生，現在去酒店麽？”

  江炎說了個地址，綠毛方向一轉，狠狠踩著油門。

  步行街後麵的一條老街，房子是很古董的老建築。

  曾經，這裏也是富人聚集的地方，那個年代，能住上樓房的非富即貴。

  可，如今，這裏就是老破小，與周邊的現代化高樓大廈擺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雷爺的兒子，就在這裏。

  琿春超市，麵積不足五十平米，在這個雖然破舊但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算不錯。

  之前了解過，雷爺的兒子隨母姓，名叫朱琿春。

  十幾年來，雷爺都有一個習慣，到一條小巷子裏喝餛飩。

  一間又髒又破的小店，也隻賣蒸餃與餛飩。

  冥坤對江炎說過，雷爺不是喜歡這裏的餛飩，而是在這能看到他的兒子。

  餛飩店，正對麵便是琿春超市。

  “江先生，你來這有事？”綠毛皺著鼻子，跳躍著躲閃腳下的臭水溝。

  “吃碗餛飩。”

  “龐爺家裏那麽好的菜，你沒吃飽？”綠毛笑，呲著牙：“大人物規矩就是多，別人不動筷自己不能吃，啥子規矩都有。”

  “我們外麵，司機跟班啥的，吃的可好了。”

  “你是不知道，有個小子，抱著豬肘子就啃，差點讓兄弟幾個給收拾了。”

  綠毛喋喋不休，而江炎卻走進餛飩店。

  “老板，餛飩賣沒了……”

  一個老嫗，見有人進店，抬起頭，睡眼朦朧語氣有些不耐煩。

  江炎拿出幾張百元大鈔，輕輕放在桌上：“老板，幫我去對麵買箱啤酒，再買點花生米泡椒雞爪什麽的過來。”

  “剩下的錢，都是你的。”

  老嫗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真的？剩下的都是我的？”

  江炎笑，這種對錢癡迷的表情，很生活啊。

  “都是你的。”

  “江先生，怎麽在這吃……這外麵就是步行街，老多好東西了。”

  江炎擺擺手，示意綠毛坐下。

  老嫗怕江炎反悔似的，邁著小碎步，一路小跑衝向街對麵的琿春超市。

  沒一會，老嫗拎著一袋子東西，後麵跟了一個很邋遢的青年抱著啤酒。

  青年不修邊幅，頭發很長，身上散發著令人皺眉的咖喱味。

  屐著一雙拖鞋，藏滿油垢。

  走起路一條腿有些頓，顯得不是那麽協調。

  誰又能想到，雷爺的兒子，竟然是這幅模樣，先天長短腿。

  在朱琿春心裏，他的父親應該是早就死了吧。

  他也想不到，他的親爹，會時不時坐在餛飩店裏，吃著難以下咽的餛飩，就為了來看他一眼。

  真不知道，雷爺看到兒子這幅模樣，心裏會是什麽滋味。

  朱琿春沉著臉，誰都欠他錢似的，放下啤酒箱，一句話沒有轉身就走。

  “哎，朋友！”江炎叫住他。

  “跟你打聽個人。”

  朱琿春回過頭，白了江炎一眼，邁著有些別扭的步子走了。

  “哎呀我去，跟誰玩高冷呢？這小子是找……”綠毛騰一下站起來。

  江炎道：“由他去吧。”

  “老板，你來這是有事？”

  老嫗湊上來問。

  江炎點點頭：“朱慧娟你認識吧？”

  朱慧娟是朱琿春的小姨，母親過世之後，他一直與小姨相依為命，前兩年，他的小姨也病死了。

  這些，江炎都知道，故意想找個話題與朱琿春聊上幾句而已。

  “你找她？”老嫗的臉色有些古怪。

  “怎麽？”

  “沒什麽，隻是之前有個老板，看樣子可有派頭了，腦子有病似的，隔一段時間就來找這個朱慧娟。”

  “我都告訴他八百次了，這個人啊，死了好多年了。”

  “哎，對了，剛才這小夥子，就是朱慧娟的外甥。”

  “不過，搞了半天，人家找的人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朱慧娟。”

  江炎淡淡的笑，這個人不出意外就是雷爺。

  “剛才這個人，是朱慧娟的外甥？”

  “可不是麽，哎呀，年紀輕輕的，這不太好。”老嫗指著自己的腦袋。

  “看樣子挺好的。”江炎奇怪，冥坤沒說雷爺的兒子腦子有病。

  老嫗也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臉古怪的表情：“成天，不知道鼓搗些什麽東西，還忽悠了一個小娘們跟他睡。”

  “哎呀，現在的小姑娘啊……”

  “哎哎哎，你看，那小娘們來了……真是的，穿那麽短，騷狐子……”

  江炎看過去，一個打扮時尚，還有點妖豔的女人提著名牌包包，踩著高跟鞋，走著貓步，衣著涼快的很，波濤洶湧定理不好的會口幹舌燥。

  渾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風塵氣，一扭一扭的進了琿春超市。

  一個邋裏邋遢，一個豔麗時尚。

  這樣的一對滾床單，會是一種怎樣的視覺體驗。

  綠毛嘿嘿直樂：“江先生，這小娘們，比咱城東的那些還要騷一些呢。”

  沉默片刻，江炎起身離開。

  啤酒，桌上的吃食紋絲未動。

  “哎，老板，這些東西……”

  “送你了。”

  綠毛跟上，撓著腦袋想不明白：“江先生，你到底要做什麽？”

  “受人之托，盡人之事。”

  既然答應，江炎就要保證朱琿春的安全。

  不過，霍燕華損兵折將走了，更沒人知道朱琿春的身份。

  江炎答應的，也就到此為止了，以後如何，可管不著。

  沒多久，一個劍字門的人來到江炎麵前，這段時間，一直都是他在省城盯著，怕朱琿春出什麽意外。

  “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

  如果說兩人是情侶關係，江炎怎麽也不會信。

  難道還真有女人就喜歡男人又老又醜還不洗澡？

  “這個女人是雷爺的人安排的，這小子有點豔福。已經不是第一個了，搞得這小子迷之自信，以為自己惡心的模樣多吸引人似的。”

  江炎明白了，雷爺，也真是煞費苦心啊。

  就以他兒子這模樣氣質，撿破爛的都嫌他有味，怕是隻有風塵女，會為了錢忍著味提供服務。

  以前，雷爺為了保護這個兒子，不方便給他太多錢。隻好用其他方式，讓兒子深夜不感到寂寞。

  以後不同了。

  仙瑤集團馬上會上馬一個大項目，省城的棚戶改造。

  這一片老破小，即將成為曆史。

  雷爺留下的錢，江炎本要還給冥坤，而冥坤卻沒要，希望能用一個合理的方式交到朱琿春手上。

  不出意外，會有人忽悠著朱琿春成為釘子戶，而仙瑤集團不得不大出血賠付。

  江炎搖搖頭，雷爺的麵子，給足了。

  無聊的擺擺手。

  “走吧，去酒店，老婆那邊應該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