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六公主似乎興致頗高, 帶著衛步去了後花園, 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衛步偶爾附和兩聲。

  “待會帶你去看我的小花, 可好看了！”這段時日聽她念叨了不少, 關於她親手在禦花園種下的幾簇花。

  彎彎繞繞的院子, 輕音出奇得記得十分清楚, 沒一會就把衛步帶到了一處角落。

  不遠處嘻嘻哈哈的笑聲傳到了耳邊。

  七皇子正騎在一個小太監身上，手裏拿著馬鞭在太監身上揮舞著。

  “駕！駕！”七皇子的屁股聳動著，手裏的動作也不落下, 用力地拍著身下地太監，像是在拍馬背似的，嘴裏還不住埋怨著：“你這個死太監, 跑得這麽慢, 當心本皇子要了你的腦袋！”

  被他騎在身下的太監敢怒不敢言，隻能認命地更加賣力馱著七皇子在院子裏爬行著。

  這麽一對比, 衛步發現自己伺候的這個公主已經算是性子和順的了, 起碼不像園內的這個皇子一般, 輕賤宮人, 拿人命當兒戲, 動不動就是掉腦袋的事。

  收回目光，就看到自己身旁的六公主圓圓地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對麵。

  有些好奇, 有些羨慕。

  七皇子已經驅使著太監來到了輕音的身邊，隻是並沒有從太監身上下來。

  “我當是哪來的小宮女擋在這裏礙事, 原來是小六啊！”七皇子一雙還未成型的桃花眼笑眯眯地看著輕音。

  輕音一向與這個七皇子玩不到一起去, 因而隻是哼了一聲，並未理睬。

  低頭去看自己種的花，伸手拽了拽衛步的衣袖，眼睛亮亮的，似乎在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衛步看了一眼那幾朵小花，點點頭：“公主種的花很好看。”

  輕音滿意地笑了笑。

  七皇子看著兩人的互動，轉了轉眼珠子，指著衛步不懷好意地道：“小六，不然咱們比試比試吧，你要是能贏了我我就把父皇送我的五彩琉璃燈送你。”

  輕音眨眼看他，那盞花燈她眼饞了好久，可聽說皇宮內僅有一對，父皇送了淑妃一盞，送了七皇兄一盞。

  “比什麽？”輕音突然開口問道，顯然是上了心，有意要那盞燈。

  七皇子朝衛步拍了拍自己身下太監的背：“比騎馬啊，誰騎得快誰就贏了。”

  輕音想著那盞自己碰都沒碰過的花燈，急切地點頭：“好，不可不許耍賴。”

  “我自然不會耍賴，”七皇子不疾不徐地說道：“但是你輸了怎麽辦？”

  “我不會輸的！”

  小小的人口氣倒不小。

  “輸了就把你的馬讓我騎一圈，怎麽樣？”七皇子本來是想說讓輕音馱著自己在禦花園裏溜達一圈，可是想想還是作罷。

  這麽瘦，肯定背不動他。還是她身旁的太監有點意思。

  輕音眼睛裏帶了點遲疑，從衛步身上一掃而過，掐著他的袖子承諾道：“我不會輸的！”

  衛步微笑著點點頭，俯身趴在了地上。背上突然一沉，一個軟乎乎地身體就翻了上來，不算重，但是對於十一歲的少年來說，也有些吃力。

  皇宮之中，隻有尊卑，沒有廉恥。衛步勾了勾唇，朝一旁馱著七皇子的太監看過去，緩緩低下了頭。

  旁邊自有伺候七皇子的宮人做裁判，一聲顫顫巍巍的開始，七皇子立馬熟練地拿著小皮鞭啪啪啪地甩在了太監的身上。

  太監負重又受著鞭策，不得不拚勁全力地往前爬行。

  相比於七皇子身下一腦門汗的太監，衛步顯得輕鬆很多，雙手撐地，摩擦著綠茵指甲縫裏嵌著春泥，配合著膝蓋穩穩地前行。

  本來七皇子領先，沒過一會兩人的差距就慢慢縮小，衛步趕了上來。

  七皇子年長輕音兩歲，又是男孩子，自然要比輕音重得多，況且方才那名太監已經馱著他逛了大半個上午，體力已然吃不消。

  衛步沒費多大勁就趕了上去，兩人的差距又慢慢拉大，隻不過這回衛步在前頭。

  衛步身上趴著的輕音仿佛感覺到了這項遊戲的樂趣，顛著小屁股一聳一聳的：“衛步快點，快點！我要燈！”

  衛步被她的話從勝負欲中覺醒過來，不知為何，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照理說，若是七皇子身下的太監堅持住，爭氣些，必然能超過衛步。

  可就在緊要關頭，七皇子從太監身上一躍而下，一腳踹在太監的腰側。

  “沒用的狗東西！”

  輕音翹起了嘴角，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我贏了，給我燈！”

  說完見樣學樣地從衛步身上下來，一路小跑著往七皇子跟前去，以為他會帶自己過去拿燈。

  “比賽又沒有結束，你沒贏，憑什麽我要把燈給你？”七皇子昂著下巴耍賴道。

  “你怎麽這樣！”輕音生氣了，伸手就扯著七皇子的袖子想要和他理論，一旁伺候七皇子的宮人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忙走了過來拉開爭執不休的兩人。

  當然護著的是七皇子，推搡中輕音的胳膊不知被誰掐了幾下。

  淚水凝在眼眶裏，憋紅了眼，扭頭看衛步。

  那意思衛步明確得很，是要他教訓這群欺負她的壞人。

  衛步還以剛才地姿勢跪在原地，半低著頭。

  七皇子也被輕音弄得來了氣，掙脫宮女地手，跑到花園的一角，朝著幾簇剛剛盛開的花，朝著根莖狠狠地踩了下去。

  那是輕音種下了的花。

  輕音當然不會坐視不理，當即想要跑過去製止，可那幫宮人又豈是吃素地，一人抓著輕音的一隻胳膊，拖住了她不讓動彈，直到七皇子泄憤般把那幾多花全部采摘下扔到地上，狠狠踐上幾腳。

  宮人們這才鬆開了對輕音的桎梏，不過七皇子那邊也有太監保護著，她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可是輕音還是一往無前地衝了過去，七皇子亮出兩顆白牙，得意洋洋地炫耀著。

  輕音舉著小拳頭怎麽也衝不破那群太監的包圍圈，衛步在外麵靜靜地看著。

  忽然，太監高唱的一聲“皇上駕到”，園子裏立馬安靜了下來。

  “奴才（奴婢）恭迎皇上！”

  輕音還有點發愣，這是她幾個月一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皇，不免就比一旁的七皇子慢了一拍。

  “父皇！”七皇子仰著臉親熱地喊了一聲。魏皇立馬招手將七皇子喚了過去，寬厚的掌心拍了拍七皇子的背，向來威嚴地麵上也不僅露出一絲慈愛的笑。

  輕音反應過來，同樣昂著小腦袋，試探地叫了一聲父皇。

  魏皇這才朝瘦弱的輕音看了過來，“嗯”，從嗓子裏蹦出來地應答沒有絲毫意義，眼神也沒再輕音身上過多停留。

  看到滿園地狼藉，魏皇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七皇子縮在魏皇麵前沒有說話，眼睛卻警告性地看向周圍的太監宮女。

  誰都不是個傻子，麵對魏皇明顯偏向於七皇子的言行，宮人們也識趣地走上來言明“真相”。

  “回皇上地話，方才七皇子和六公主在園內玩耍，嬉笑間七皇子不慎踩壞了幾株花草，哪曉得六公主便一個勁地拉扯七皇子，言語頗有些犀利。”

  輕音睜大了眼睛看說話的那名宮女。

  其他宮女太監也跟著附和。

  七皇子搖搖魏皇的龍袍衣袖，不甘道：“父皇，小六妹妹還推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跟在魏皇身後的太監同情地看了小小的六公主一眼，欺負了七皇子，六公主怕是沒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魏皇眼睛一轉到輕音身上就變了神色，原本輕音還有些期待，見此，落寞地垂下了腦袋，再沒有方才與七皇子爭辯時地神采。

  活脫脫像個被遺棄地小貓崽。

  “小小年紀就如此不知輕重，七皇子是你地皇兄你竟是連兄妹情分都不顧了，還不趕緊道歉。”魏皇地口吻不容拒絕。

  衛步伏在地上，眼睛朝輕音看去。

  果然看到她眼裏蒙了一層霧氣，要哭不哭的樣子，沒多久就抬起了頭。

  “七皇兄，對不起，是小六錯了，小六做的不對。”說著自己不對，手卻攥成拳頭捏得很緊。

  衛步心道她也並非是個不知世事的小女孩，起碼如今懂得自保，懂得忍辱負重。

  可再一瞧，便知他想錯了，便知她為何如此為之了。

  小小的人兒忍著委屈道完歉，眼睛卻是帶著期待看向麵前高大威嚴的男人。

  穿著明黃色繡金龍袍的男人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牽著一旁的小男孩從容離去。

  整齊的腳步聲消失，隻剩下一個小女娃和跪著地小太監停在原地。

  滿園的春色，隻有一隅蕭瑟。

  “公主可要回去？”縱然春泥柔軟，跪得久了，也會覺得膝蓋酸痛，仿佛有股寒氣直直地鑽入體內。

  被問話地六公主揉了揉眼睛，跑過來學著方才七皇子的樣子，一腳踹在衛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