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後的那個下午, 比往年的任何一天都要炎熱。

  考場裏的風扇也不準開。輕音坐在五樓最靠窗的位置, 陽光透過玻璃窗印照到桌子上, 試卷都是明晃晃的一片, 這個考場設施落後, 連一片能用來遮陽的窗簾都沒有。

  輕音是個不愛出汗的, 但是頭頂著這樣難耐的溫度, 臉也被曬得紅透。

  她的頭發烏黑，聽說黑色最能吸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覺自己自己的腦袋快要燒起來了。

  因為熱，精力難以集中，就連聽力都有兩個沒有聽清楚。

  渾渾噩噩選了兩個“C”選項。

  考場內, 前麵有兩個監考的老師, 看到被烈日眷顧的座位一角，也很無奈。

  沒有特殊情況, 他們是不能多說話的, 隻能在心裏默默同情著那個坐在窗邊的女孩。

  終於熬到了考試結束。

  “同學們請停筆, 全部起立, 等收完試卷才可以離開。”

  輕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揉了揉手腕，感覺雙腿都有些發虛。

  透過右側的這扇窗戶, 可以看到校外被保安團團圍起來的人群，校門口拉著警戒線, 不準無關人員進入。

  收完了試卷, 挨個走出考場，外麵鬧哄哄的一片，學校廣播裏已經開始播放各種勵誌的音樂。

  走出了學校的小西門，輕音有點迷茫，麵對著烏壓壓的人群，熙熙攘攘無處下腳。

  突然手腕就被人拉住。

  “傻站在這裏幹什麽？”程序順著她的手腕往下滑，極快地牽住了她的手。

  “別走丟了，”振振有詞的。輕音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任由他為自己開路。

  校門口堵著的大多是來接考生的家長，眼睛隻顧在人群裏尋找自己的孩子，那顧得上在意這兩個不認識的小孩？

  可還是有些人注意到了，眼神在程序牽著的那隻手上打轉，說不上惡劣，但也絕對不能稱之為善意。

  “看到了沒，像這種早戀的肯定考不好，說不定連專科都考不上！”一個中年婦女接到了自己的孩子，從他手上接過書包拎在手裏。

  “是啊，做學生就要有做學生的樣子，在學校都這樣，出了校門那還了得？也不知道家長知不知道，這要是我家的孩子啊，屁股早就被打成三瓣了！”旁邊一個女人似乎是相識，這樣說道。

  程序拉著輕音走到陰涼處，這才注意到輕音紅得不正常的臉。

  “怎麽了？”程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燙得很：“不用管她們說了什麽，要是生氣了我去揍他們一頓！”

  輕音趕緊按住他的手。

  “我沒有生氣，”聲音低了下來：“好熱。”

  嘴長在別人身上她才不管他們說什麽呢。

  好熱啊，程序在心裏念叨著，眼睛看了看四周。

  正好前麵有一家冷飲店，程序拉著輕音走了進去。

  一進去撲身的冷氣驅散了不少酷熱，程序找了個裏麵的位置，給輕音點了一杯藍莓雙皮奶。

  端上來程序碰了碰，有點冰。

  “太涼了，少吃點。”不放心地囑咐道。

  輕音點點頭，最後自己隻吃了半份，程序把一整杯的雙皮奶都吃完了，看來他也挺熱的。

  “你怎麽來了啊？”輕音怕自己忍不住把另外半份雙皮奶也吃了，默默把它推到一邊。

  程序吃了一勺藍莓，“阿姨有事情要忙，男朋友來接你不是很正常嗎？”

  程序高二高三接連拿了好幾次全國競賽一等獎，早就把高一的空缺彌補過來了，以優異的競賽成績直接被A大免試錄取。

  是正常，可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輕音偷偷看他一眼，難怪這麽熱，在外麵站著等自己，多曬啊。

  “考完有什麽安排嗎？”程序眼神灼灼地看向她。

  輕音想了想：“魏雪說讓我明天陪她一起買衣服，後天要去外婆家住一段時間......”

  程序眼神漆黑地看向她，輕音越說聲音越低。

  “明天很熱，別出去逛街了小心中暑，在家裏待著不是挺好的嗎？”

  輕音搖擺不定，她其實很宅，並不想出去，客戶已經答應了魏雪，又不好意思反悔。

  程序看出她的猶豫，薄唇緊抿。

  “算了算了，你去吧。”

  反正心裏沒有他這個男朋友。

  誰知道第二天輕音就發了燒，不知道是昨天太熱中了暑，還是貪涼吃了太多的雙皮奶。

  輕音沒敢和媽媽說自己吃了雙皮奶，一聲不吭地在醫院裏打點滴。

  輕音媽媽想著輕音也不小了，一個人在醫院沒問題，加上手頭還有工作，囑咐了輕音幾句就開車離開。

  輕音媽媽前腳剛走，程序後腳就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保溫杯。

  “怎麽又發燒了？”空出一隻手探了探輕音的額頭，還是有些燙。把手裏的保溫杯擰開，彎著腰遞到輕音的嘴邊。

  “喝點水。”

  輕音就著杯子喝了幾口，水溫剛好合適，也不燙。

  “是不是昨天吃了雙皮奶，太冰了所以發燒了？”程序有些自責，就不應該因為看她太熱，讓她吃了大半份的雙皮奶。

  “不是的，”輕音趕緊搖頭，生怕程序自責：“醫生說是中暑了。”

  程序擰上瓶蓋，看了看化驗單。

  “下次傍晚的時候繼續和我跑步。”

  “哦，”輕音低著頭，不情願地小聲答應了下來。

  魏雪那邊是去不了了，打了幾天點滴，程序寫好了輕音的鍛煉計劃，躍躍欲試，輕音就告訴他，她要去外婆家住一段時間了。

  “一段時間是多久？”

  輕音發微信和他說了要去外婆家的事，程序當即問道：“阿姨在家嗎？”

  輕音說不在。沒過一分鍾就聽見嘟嘟嘟的敲門聲。

  開了門，她被程序抵在門後麵。

  “一個月吧......”輕音也不確定。

  “一個月？”程序輕輕嘟囔了兩句：“暑假一共就兩個月，你一去就是一個月。”

  沒有下文了，輕音瞄了瞄撐在自己耳邊的手臂，迅速地低下了頭。

  多少次程序都是被她這副膽小柔弱的樣子弄得沒脾氣。

  這次實在是忍無可忍。

  好不容易熬到她高考結束，又要再分開一個月，一個月一麵都見不上，撓心撓肺地忍不了。

  “你就一點都不會想我嗎？”程序手臂折成一個銳角，低頭湊近了輕音的麵龐，不甘心地問道。

  “我、、我......”

  退燒了，可還是臉頰通紅，程序湊得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憋著的霧氣。

  唇湊過去親了一口，碰到撲閃的睫毛，撓的他的嘴巴有些癢。

  張開眼，更是濕漉漉的。

  程序停在她的臉頰前兩厘米處，沒有動，呼出的熱氣與輕音的氣息交融。

  “算了，你去吧。”

  輕音鬆了口氣，程序明顯感受到了。壞笑地勾起唇角。

  “親我一下，就原諒你。”

  輕音一下子愣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頭，耳尖染了胭脂般鮮豔的紅色。

  少年變聲過後的聲音低沉生動，像一顆醇厚的黑巧克力在她的耳邊融化。

  “輕音，我給你補習了三年的數學，天天早上陪你跑步，陪你上學放學，生病了我在你的身邊守著......”

  程序不停地說，輕音以為他這是在為他對她的好索要報酬來了。

  一狠心，踮著腳就親上了他的下巴。

  程序伸手摸了摸被撞得有些疼地下巴，捧著她的臉親了上去。

  半晌才在她的耳邊緩緩道：

  “所以沒有陪著你的日子，一天我都受不了。”

  ~

  暑假有些無聊，同學約了打球程序也拒絕，怕等輕音回來自己就曬黑了。整天待在房間裏，難得這麽熱愛學習，大一到大二的專業書他都快倒背如流了，一個月，的確在家憋得白了幾分。

  輕音也回來了，前一天晚上給他發的信息，上午九點下車。一大早程序就到了車站，大廳裏掐著時間搜尋來往的人群裏那個熟悉的身影。

  輕音隻背了一個書包，衣服什麽的都放在了外婆家沒有帶回來，因而也算得上一身輕鬆，看到程序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程序拉著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

  “黑了。”

  也瘦了。

  輕音靦腆地笑著，老老實實跟在程序的後麵。

  忽然程序的手被輕輕地撓了撓。

  “程序，你想不想出去玩，去A市好嗎？”聽說那裏四季如春，夏天也不熱，而且那裏也是程序大學在的地方，她想去看看。

  “怎麽突然問這個？你想去？”程序回頭看了她一眼，繼續拉著手往前走。

  輕音點點頭，見程序看不到，又補充道：“我想去看看你的學校，我攢了兩千塊錢不到，夠了嗎？”

  輕音問道。

  程序轉過身看她：“你從哪來的錢？”就是她媽媽也不會給她這麽多零花錢的吧？

  輕音小聲地解釋道：“我在外婆家那裏幫兩個小學生輔導英語。”

  難怪瘦了。

  程序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你去外婆家就是為了幫別人輔導英語？”

  輕音點點頭又小幅度地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全是。”

  說完有些忐忑不安：“不夠嗎？”

  程序陡然間貼近了她，低低的笑聲蔓延開來。

  “夠了。”怎麽會不夠呢，

  我的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