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者，蓄著長長的白胡子，光看外表就有副哲人的風範。

  他微笑道：“我們已經接到通知，下個月我們組就要解散了。

  “作為第一個被解散的項目組，我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羞恥。”

  薑宇道：“不管怎麽說，你們都為人類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起碼人類世界在一定程度上又有秘密了，這一點很關鍵。”

  埃文做了個請的手勢：“這應該是我們最高的成就了。”

  他請薑宇來到一間什麽也沒有，隻有兩排蒲團的房間。

  房間裏還有幾名老者，都是“欺詐計劃”的成員。

  埃文道：“抱歉，因為我們要做最純粹的思考，所以把裝潢都拆了，把所有的辦公用品也都搬了出去。

  “在這方麵我們也像是麵壁者，隻不過我們考慮的是陽謀。”

  說著話，眾人在蒲團上落座。

  薑宇問：“我很希望知道，諸位在這五年來取得的成績。”

  埃文回答道：“我們最大的成績，可能就是證明了，陽謀對三體星人無效。

  “我們分析了三體星人公布了自己的存在，對地球帶來的災難，發現這是地球文明無法複製的手段。

  “必須是我方存在一定的優勢，或一定的威懾，這樣的手段才有效。

  “而現實的情況卻是，地球處於絕對的劣勢，我們根本威懾不到對方。”

  薑宇緩緩點頭，這個思路其實已經道出了重點，在地球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隻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是逃亡，一條是威懾。

  就好像是當年的核威懾一樣，大家都有了同歸於盡的武器，就能維持一段脆弱的平衡。

  隻不過埃文他們想不出，有什麽能威懾到三體星人。

  雷迪亞茲走的也是威懾的路子，隻不過人類根本沒有這個決心。

  不得不說，“黑暗森林”法則的出現，帶有非常強的偶然性。

  符合了許多觸發條件，才得以成型。

  比如葉文潔長久以來對地外文明的思考，對世界和宇宙的冷漠心態。

  比如羅輯特殊的思維方式等等。

  這些東西在機緣巧合下湊在了一起，才最終形成了“黑暗森林”法則。

  而常人就算是往這個方向想過，也不會認為這一點能威懾到三體星人。

  薑宇深吸了口氣：“那麽‘欺詐計劃’就將要止步於此麽？”

  埃文微笑道：“這就是我將要說的第二個成果，根據我們的思考，現在對付三體星人的計謀，就是最智慧、最有效的計謀和方針。

  “因為現在對計謀和方針的思考，已經發揮了人類智慧的極致。

  “框架已經建好，隻剩下去填充一些細節。

  “除非人類的智慧上升到新的層次，我們才可能找到更好的方法。

  “而‘欺詐計劃’也隻能止步於此了，因為就現在而言，人類的視野就這麽狹隘。

  “等我們真正的達到了‘太陽國’的水平，我們的視野開闊了，或許我們的智慧才會有新的突破。

  “那時候再繼續這個計劃，也未嚐不可。”

  薑宇點了點頭，“欺詐計劃”的成果，跟三十六對人類智慧方麵的思考不謀而合了。

  埃文又道：“我們到是想到了一個方向，或許我們的文化會對三體星人帶來足夠的衝擊。

  “但問題是，我們沒辦法把自己的文化，傳達到每個三體星人那裏。

  “利用智子為中轉的話是不現實的，起碼我們沒有想到如何騙過智子和三體星人的監控員，把我們的文化傳遞再四萬光年外傳遞開來。”

  埃文歎了口氣：“這個距離對我們來說太遠了，我們之前又是發現了這個星係，又是發現了那個恒星係。

  “就像囫圇吞棗一樣，把目光放得太遠。

  “在我們腳下的幾大行星，卻都還知之甚少。

  “有很多人不想承認，可是我們必須要承認，我們是個連搖籃都沒走出去的嬰兒。

  “如果把太陽係看做是我們的家的話，我們連搖籃都沒出去過，更別說走出家門，甚至都沒有清晰地看一看外麵的世界。

  “我們對整個太陽係，銀河係，宇宙，都是一種懵懂無知的狀態！”

  薑宇點了點頭：“我始終認為，就算是有三體星人的威脅在，我們也好踏踏實實地走出去，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埃文欣慰地道：“應該發揚一下您這種踏實的思維。

  “如今的我們，麵對威脅像個嬰兒一樣手足無措，四個世紀的時間，是足夠讓我們完成一定的成長的。”

  薑宇突然換了個話題：“如果我願意繼續資助‘欺詐計劃’，你們願不願意繼續工作？

  “當然不是再思考陽謀，而是去模擬三體星人的思維方式，替我思考一些問題。”

  埃文想了幾秒鍾才搖了搖頭：“我們對對手的了解太少了，一點細節也不知道。

  “思維方式來自於生存環境，就像西方人，因為愛琴海島嶼上的土地太貧瘠，他們隻好早早地經商，用其他地方沒有的產品換取生存下去的糧食。

  “所以西方人就不像東方人那樣，對家園和腳下的土地那麽看重。

  “因為家園沒有給他們富足的生活，漂泊經商才能讓他們富足。

  “現在我們對三體星人生存環境的了解，完全來自《三體》遊戲，甚至連三體星人長什麽樣，吃什麽樣的食物都不知道。

  “這樣的模擬，隻能在一些底層邏輯上模擬，很難形成實質性的結論和參考。”

  薑宇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結束了對項目組的訪問，薑宇上車後，看到埃文站在門口，一陣風掠動他胸前的白色胡須。

  薑宇突然感受到了埃文他們的無奈，人類的智慧不應該就止步於此，人類也不應該就止步於此。

  可是他們真的盡力了，卻沒有為人類找到出路。

  回到酒店，薑宇叫來了自己的聯絡人科林，詢問以‘毒蘋果計劃’的技術為線索，對ETO的調查結果。

  這是他來聯合國的最後一件事，明天他就準備回國。

  哪知道科林卻說，經過PDC細致地調查，這個事件裏並沒有發現ETO的影子。

  薑宇氣得把手裏的水杯都摔得稀爛，再仔細了解，才知道PDC根本就沒把他的提醒太當回事。

  在薑宇提醒了兩天後，PDC才成了一個五人組成的調查小組。

  這麽拖拖拉拉，人又這麽少，能調查出什麽東西來才有鬼！

  薑宇在客廳裏來回走了好幾遍，才漸漸消了氣。

  他突然有點懷念大史還在的日子了。

  接著薑宇對建立自己勢力的決心更加堅定了，這些效率低下的官僚，就是些豬隊友，一點兒也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