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嶽市某個舊小區的二居室內，因為此間主人不在，所以一個人也沒有。

  但擺在客廳一角香火櫃上的一個長條形小盒子，卻忽然自己打開。

  裏麵一張靈符無風自動，直接漂浮了起來。

  而後，在靈視界下，房間內的靈氣都在向這靈符匯聚，形成一片五彩靈光。

  最後，紅色壓製其他顏色，靈符開始自燃起來，完全消失在了房間內。

  陳闊師傅吳天道留下的最後一張靈符，其實就隻是一張“清心定氣”、“祛邪除靈”的靈符。

  這靈符，比一般的“清心符”要精妙不少，但精妙的程度也有限，哪怕在掌控陰陽之前的陳闊，憑他的煉器、製符能力，也已經能夠製出比這更精妙和高效的靈符。

  不過師傅留下的這隻靈符，並不是降妖除靈時用，而是陳闊受“至陽靈氣”反噬，用通常方法壓不住，快要危及性命的時候，來助他調動陰屬靈氣反向鎮壓，救命用的。

  所以它是一款“專用符”，雖然在降妖除靈上功效不突出，但在鎮壓陳闊的至陽靈氣反噬上，卻是有著專符專用的優勢。

  不過在師傅走後，陳闊就已經不需要用法術或靈符來壓製反噬了，後來更是已經掌控陰陽，徹底擺脫了至陽靈氣的反噬。

  這隻靈符，也就徹底成了師傅留下的一個“念想”。

  雖然他在從“七噬定蹤玄術”中窺見天地陰陽大道的真正運轉方式後，就已經隱隱約約地發現了明佳牽涉進他和朱璃的陰陽聯係，猜到了明佳可能在布的局。

  但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確定明佳的位置，也沒有確定自己要用什麽樣的方式解決這個可以說是自己和小朱兩人的“合並仇人”，當時按他的計劃，首先要做的，是找到師姐和師兄。

  在定蹤師兄位置，找到西北沙漠來後，陳闊知道了明佳在這，定下的第一方案，也並沒有用到師傅的這張靈符。

  所以從一開始，陳闊就沒有帶著師傅的靈符出門，是直到成功把明佳引出來，並且讓他“奪舍”了自己偽裝出來的陽屬造物後，才忽然冒出了新的想法。

  於是陳闊以他自身對師傅的聯係作為引子，直接通聯天地陰陽，將師傅留在世間的陰屬及陽屬痕跡匯聚而來，用家中師傅留下的靈符作為主體，在他的陰屬天地中將師傅顯現出來。

  這般顯現出來的師傅，當然不是真正的師傅，和那種死後留存的魂靈也不一樣，是一種純粹的靈氣結構體。

  但這樣的靈氣結構體，卻基本可以還原本人的真實反應，甚至遠比那種魂靈、陰靈對原主生前的還原還要大得多。

  人死後若有魂靈留下，基本都是最大的執念與意誌的殘留，更多的是體現一個人生前意識的一麵、一部分。

  而陳闊的這個陰陽顯化方式，卻是將一個人生前的陰陽模式全部重現，是更完整、多麵的展現，隻不過能夠支撐的時間很短。

  所以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當成是師傅——如果師傅在這裏，他會做的事、說的話，會非常相近。

  通過陳闊在現在顯化出的陰陽結構體師傅，甚至知道這段時間發生在他們家中的大部分事情、陳闊在靈符前說的所有話，根本用不著他再介紹，便對於現在發生的事情，對於小朱的身份，全都一清二楚。

  而且以那靈符作為陰陽顯化的構建主體，更是能讓“師傅”親自施法，自己報仇。

  當然，在陳闊構建的這方天地中，明佳本來就沒有一絲的機會——他所以為的掌握了陽屬靈氣的控製，也不過是陳闊讓他感覺到的而已，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陽屬靈氣。

  他將舍棄肉身，將陰神完全融入到早先準備的至陰靈氣中，其實就是為了完美地適配陳闊那股至陽靈氣，能夠在陳闊“成為陽神”後，毫無阻滯地直接進行快速地奪舍——在他的推演中，那和“九天銀華鎖”同出一源的至陰靈氣，應該就是掌控陳闊體內至陽靈氣的“鑰匙”。

  那怕他麵對的不是陳闊，麵對其他的真君高修或妖王之類，這種至陰靈氣的陰神，一樣十分強大、難纏，唯一的弱點可以說就是這地下堡壘作為載物無法逃跑了。

  但在陳闊這裏，這種純粹的靈體，不論是陰神還是普通的陰靈，都沒有兩樣，一旦被他帶進陰屬天地，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陳闊選擇讓“師傅”親手報仇，為的其實是他自己和師兄、師姐。

  師傅的死，毫無疑問是他們師兄姐弟三人最大的心結，也是很難放下的包袱。

  他們親手解決掉明佳這個仇人，或是用“天劫罰雷”的方式讓明佳自取滅亡、感受絕望，確實也能幫他們一定程度上放下。

  但是由師傅親自出手，對沒能見到師傅最後一麵的師兄姐弟三人而言，會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

  ……

  帶著師兄師姐從那地堡中出來，坐上越野車後，陳闊一路給師兄、師姐解釋剛剛發生的事，他做了什麽。

  然後再由朱璃和師姐再幫著給師兄解釋他離開家獨自調查後，陳闊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

  和師姐一樣，在知道陳闊現在的修為、實力已經達到什麽樣的程度，並且知道這一切的源頭竟然就是他體內那小時候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一直在想著怎麽壓製和消除的至陽靈氣後，師兄張緲的第一反應是有些懊惱。

  若是能早一步幫小師弟發現那至陽靈氣的應用方式，幫小師弟更早一步地掌控陰陽、發現天地陰陽大道的奧秘，那他們是不是就能提前阻止明佳、黃鼎等人對師傅下的毒手。

  不過他剛冒起這個念頭，甚至話都沒有說，就被他師妹給看出來了。

  “師兄，以前師傅就說過，我們其實總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修靈之人，有時候要不信命，要逆天而行，有時候麵對現實，也要知道天命難違。師兄，師傅的死，已經查清了，師傅的仇，也已經報了，我們應該放下，繼續往前看，幫小師弟重建靈修界、宗門界的秩序，將那些用惡法秘術竊得真君修為的人，都送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師姐的聲音很溫和，但說到後麵，殺氣卻是不受控製的流露出來。

  其實即便沒有小師弟的解釋，剛剛在那陰屬天地中，“師傅”說的那些話，也讓師姐瞬間就明白，那確實是師傅會說的話。

  所以從那一瞬間開始，她就重新整理了情緒，她要看好師兄和小師弟，要時刻提醒他們，不要讓他們犯渾——畢竟師傅說了，師兄和小師弟有時候傻乎乎的。

  師兄低頭看著自己的兩手，忍不住苦笑道：“這些年，我想過無數種屬於我的結局。但即便是最樂觀、最超現實的幻想，也是在死前能見到明佳遭報應。而我想到的最大可能，也隻是他自己用亂七八糟的秘術被反噬，或是直接引發天劫罰雷，被劈死。至於我自己，我就從來沒想過，我還有能恢複人形，能找回肉身的一刻。”

  他說著，又抬頭看向前麵開車的陳闊：“更不敢想……會有人能找到這裏，直接平推進來，然後正麵把明佳給解決掉，而且還是秒殺……而那個人，還是我小師弟。更不敢想，我能再次親眼看到師傅，師傅還親自出手把明佳幹掉了……師妹啊師妹，這一切真的不是夢嗎？”

  陳闊在加油站停下加油，然後讓老板準備了羊肉和一些熱菜，先停下來簡單地吃頓飯。

  吃飯的時候，陳闊自然還是用自己的碗，幹飯妞一出來，看到師兄後也是歡呼雀躍，嗷嗷大喊，雖然和師兄沒有像師姐那麽親，但都是親人，都是從小看著幹飯妞從一小破碗到一小破碗妖的，沒少一起吵鬧、吃飯。

  幹飯妞還有些埋怨陳闊沒有早點把她喚出來，不過等羊肉端上來後，她就顧不得其他了，將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吃的上麵。

  但吃著吃著，她聽到師姐和小朱聊起當初親生父母和兄姐被害的事，聊起剛剛師傅出現，替他們報仇的情形，她不由得一愣，詫異道：

  “老道士在哪裏？老道士不是已經被人害死了嗎？老道士又回來了？”

  “不是回來，是我控製陰陽，用師傅留下的那道靈符，在陰屬天地裏顯形，讓師傅親手滅了明佳，同時給了我和師兄、師姐一個跟師傅告別的機會。”陳闊簡單地解釋道。

  本以為幹飯妞就是好奇問一下，但沒想到，問完後的幹飯妞並沒有繼續吃飯，而是瞪大眼睛看他，問道：“那我呢？”

  “啊？”

  “那我呢？我也沒有跟老道士告別呀！”

  陳闊安慰道：“當時……我是臨時想起用這個方法的，所以沒有考慮那麽多，嗯，沒事，我已經替你和師傅一起告別了。他告訴我四個字，‘守正隨心’，同樣也是告訴你的。”

  幹飯妞嘴一癟：“你忽悠我！”

  “沒有，真沒有。你是我的碗，我守正隨心，那肯定就是你守正隨心啊？吃飯吃飯，繼續吃飯哈，羊肉要趁熱吃，嗯，我們在這吃完晚飯，立刻趕路，十二點前應該可以到縣裏，那會再吃頓夜宵，你一會查一下，縣裏有哪些好吃的店……”

  陳闊說著，埋頭大吃了幾口羊肉，但吃著吃著卻發現，靈視界下，坐在師姐和朱璃中間的幹飯妞，一手扶著碗，一手拿著勺子，卻並沒有像正常情況一樣跟著他一起大吃特吃，而是瞪大眼睛，癟著嘴，委屈巴巴地看著他，眼裏甚至有淚水在氤氳。

  完球了……

  陳闊有點頭大。

  師兄現在和師姐一樣，都已經被陳闊賦予了幾乎永久的“天眼”，所以不用專門施法，就能直接看到幹飯妞。

  他正準備出言安慰一下師弟創造的這個小碗妖，老實說，幹飯妞這番表現，讓他也有些感動，誰說妖物無情的？這小碗妖，可是重情重義的很。

  但剛想開口，靈視界下，忽然一個長著一對狐狸大耳的小女孩坐在幹飯妞邊上，伸手揉著她的腦袋，在輕聲安慰著，把師兄給嚇了一跳。

  愣了好一會，他才在想起剛剛在車上，師妹和小朱就說過，小朱當初也是被移靈到了狐妖身上。

  於是他忍不住琢磨，那這樣的話……他自己的靈相，難道是個直立行走的Q版老虎人的模樣？

  “這次是我不對，忘了你也沒有和師傅道別了，下次……下次一定補上，好吧？三頓，不，十頓，你指定十頓大餐好吧？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陳闊也是放下碗筷，出聲安慰道。

  幹飯妞瞪著眼睛流眼淚，鼻涕泡也開始冒起來：“老道士的靈符隻有一張，你都用掉了！你都說是最後的告別了，還有什麽下一次，你還有第二張老道士的靈符嗎？”

  “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幹飯妞和他認識師傅、師兄、師姐的時間其實差不太多，而且這小碗妖很明顯和其他的妖靈不一樣，除了貪吃外，也是很重感情的。而且很明顯，貪吃是本能，但感情是可以大過本能的。正因此，陳闊沒有讓幹飯妞和師傅道別，這會也確實是有些愧疚。

  於是好說歹說，一通安慰後，陳闊才算是安撫好了幹飯妞：“消耗掉靈符主要是可以讓師傅自己使用法術，在陰屬天地裏親手幹掉明佳。但這天地間，師傅留下的陰、陽層麵的痕跡，並沒有完全消耗殆盡。這樣，我會進一步收集師傅的陰陽痕跡，然後讓你也有機會跟師傅道別一次，怎麽樣……”

  “那……那什麽時候？阿闊你要給我個準信呀！你不能忽悠我！我不是辣麽好糊弄的！”幹飯妞淚眼汪汪地說道。

  陳闊真是第一次見她哭得這麽慘，妖靈也能哭成這樣，他是真沒想到的。

  “在你凝煉成陽神的時候好吧？這樣的話，你跟師傅道別的時候，還能吹牛，你都是陽神，不是碗妖，是碗仙了，對吧？”

  幹飯妞吸了下鼻涕，想了想，點頭：“嗯，有道理。”

  “好了，吃飯吃飯，吃完飯我們還要趕路呢。”陳闊說罷，一邊繼續吃羊肉，一邊偷偷看幹飯妞，看到這小碗妖也跟著繼續吃東西了，總算是鬆了口氣。不過幹飯妞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的，陳闊也就沒了什麽胃口，沒一會，見其他人也都吃不下的樣子，就結賬離開了加油站。

  車上，坐在副駕駛朱璃腿上的幹飯妞呆呆地看了會窗外後，忽然回頭，對開車陳闊說道：“阿闊，你說好要聽我指揮，吃三十頓大餐，我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的吧？”

  陳闊一怔：“三十頓？怎麽就三十頓了？十頓，十頓的呀！”

  “三十！”幹飯妞大聲。

  “行行，我補你十頓，你想吃什麽就跟我說，我拉著狗哥一起去！”朱璃笑著安慰道，看到幹飯妞剛剛哭的那麽慘，她都挺心疼的。

  坐後座的師兄和師姐也笑道：“我們也一人請十頓。”

  “嗯嗯！還是小朱好！還是師兄好！還是師姐好！那這樣……”幹飯妞掰著小胖手算著：“那這樣就是六十頓了一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