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成寶這麽晚把宋遲叫出來，是因為《母子客棧》製片人的那條朋友圈。

  玩笑過後，一群人正兒八經地開始討論後續的很多事情。

  首當其衝，怎麽麵對《母子客棧》的強行“對壘”。

  “操，說句不好聽的，他們《母子客棧》不就是個狗皮膏藥黏著我們，強行對壘蹭熱度嗎？”

  周雲看到一個留著及肩長發的男人把煙盒往桌上一扔，語氣很煩躁，“一個低成本喜劇，正兒八經地播也就這成績了，又不是電影，有那麽多以小博大的例子，十幾二十年了，真當喜劇題材的電視劇這麽好混出來呢。”

  “不就是不好混，所以才強行蹭我們的熱度嗎？”另一個人笑笑，帶著幾分諷刺，說：“洪城衛視一如既往的惡心人，為了收視率，什麽陰招損招都幹得出來，我們一定檔，他們也跟著定檔，沒話找話地把《母子客棧》跟《問心》掛上鉤。”

  “還不是看《問心》這部證據，所以專門拿了一部喜劇出來打擂台。”

  幾個人吐槽了一通。

  吳成寶敲了敲桌子，幾個人便收了聲，看向他。

  他說：“眼下這狀況呢，我們也心知肚明，我們這是被人給盯上了，其實也正常，《問心》這麽一部大戲，之前過審的時候就遭了不少人的黑手，好不容易定檔了，其他的平台不想看到我們一家獨大，想了個損招來強行蹭一波流量也正常，我們現在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罵個遍，過了嘴癮，說起來還是於事無補，關鍵在於，我們該怎麽樣才能把這個狗屁膏藥給甩了？”

  周雲聽了之前幾個人暴躁的發言，到吳成寶的時候，他說話卻平平靜靜的，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溫和有力，有一股安撫人的力量。

  而且，他說話總能抓到重點。

  現在罵人確實沒用，關鍵還是看如何去見招拆招。

  “不回應。”宋遲開口，“這種時候，不管我們回應什麽，都會被他們抓住一個話頭，進行第二波的營銷，我們就做好自己的宣傳，跟《母子客棧》有關的一個字都不要提，尤其是這段時間的媒體采訪，都提前打好招呼，不要提《母子客棧》，也不要回應任何他們的喊話。”

  “但我們什麽都不回應，任由他們引導輿論，潑髒水，到後麵的話，我們就失了先手了。”那個長發及肩的男人說。

  “我們自己的宣傳攻勢還是要加猛點。”吳成寶說，“在我看來，就做好自己的宣傳，宋遲說得沒錯，我們無論回應什麽，都是給《母子客棧》增加話題，我們不能夠把話題熱度拱手相讓，就讓他們自導自演吧，大家也都不是傻子，洪城衛視和海娛網搞這麽一出大戲，除非以後不打算跟我們合作了，否則也不會做得太過分。”

  周雲作為一個編外人員，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她隻是聽。

  那個長發及肩的男人又開口說：“那現在就是第二個問題，《問心》的宣傳該怎麽弄？我們定檔定得太倉促，蘇煙那邊檔期合不上，周雲這邊又馬上要進組拍戲了。”

  他看了周雲一眼。

  “需要藝人親自上陣的宣傳，都是最低級的宣傳。”說話的是剛才始終沒有開口的一個女人，她說，“話題營銷和宣傳這一塊，我來做方案，但關鍵在於，藝人們能夠接受的底線在哪裏，今天播出的前兩集，說實話，從宣傳和營銷的角度來說，可以操作的點不算好，周雲和蘇煙的出場篇幅都不多，焦點全在遲哥一個人身上，又都是男人戲，我這邊的人一直在追蹤各項數據，截至目前，各項話題的討論度是低於我們的預估的，今天播出的兩集內容不是這部戲的主要受眾喜歡看的內容。”

  “大家不是都在討論遲哥的演技嗎？”有人問。

  負責劇宣的女人直接明了地說：“遲哥的演技好，這是大家公認的，所以這個討論雖然熱烈，但不足以把路人盤拉到追劇的人中，這個轉化率很低，現在這個市場，很少有人會因為一個演員的演技好而去看一部戲。其實這半年來關於這部戲的一些前期討論，觀眾們最想看的內容還是遲哥跟蘇煙和周雲兩個人的愛情戲，今天很多的實時討論也是在期待這個。”

  “在這部劇的品質上做宣傳呢？”有人提議，“《問心》跟《母子客棧》可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戲，《母子客棧》我看了，還是那種低成本的古裝喜劇，服化道什麽的肉眼可見的粗糙，我們在這方麵做宣傳，應該能夠很好地跟《母子客棧》區別開來吧？”

  “這方麵的宣傳我們已經鋪開了，前麵兩集的幾個大調度我們都已經做成了物料，在各個平台上推了出去，反響確實不錯，但我還是那句話，在電視劇這一塊，隻有人設、劇情和題材三個方麵形成出圈的宣傳和推廣，才能讓觀眾轉化率實現指數提高，不然的話，再好的口碑也沒辦法把人吸引去追劇。”

  “我聽明白了，現在劇情上沒辦法做出有效的宣傳，隻能夠運營相關話題，讓這部劇的關注度和討論度不降。”吳成寶說。

  “沒錯，大家都很清楚，《問心》的故事其實是後程發力，越到後麵，爆發越強，我們前期應該做的不是形成大規模的宣傳，而是維持好一個基本盤就好。”

  “周雲和蘇煙兩個人的角色什麽時候才會進入主劇情？”有人開口問。

  “蘇煙要到第五集，周雲要到第七集。”

  “當時我就提出來過，她們兩個人不能夠出場這麽晚，但是薑導堅持要這麽剪。”

  “薑導這麽剪，也是為了讓何穆這個人物在前期立住，如果不在前期的故事裏把何穆這個從小受苦、性格隱忍、溫吞善良的性格給立住了，他在後麵劇情中在兩個女人之間糾纏不清就會直接變成渣男，故事也就不會那麽感動人。”

  宋遲看向周雲。

  周雲對他笑笑。

  宋遲深吸一口氣，敲了敲桌子。

  熱議的場麵安靜下來。

  宋遲沉吟片刻，說：“各位，首先非常謝謝大家這麽晚了還在這裏出謀劃策，討論怎麽讓《問心》的成績更好，但有一件事，因為當初我做《問心》這部戲的時候，在座各位中有部分並沒有參與，所以可能還不知道我為什麽想要做這部戲。”

  “如果我隻是想要拍一部很火的、數據很好的戲，我大可以去選擇一部故事更加跌宕起伏的狗血偶像劇，或者是去市麵上找更有趣的、更迎合觀眾愛好趣味的題材的故事，當時我想要拍《問心》，其實理由很簡單，我已經到了需要轉型的時候了，在這之前，我拍過很多戲，電影，電視劇，但那裏麵的我，都是少年，或者年輕人的形象，演技好嗎？我不敢自誇，但我確實都盡心盡力地演了。”

  “但拍了這麽多年，我明顯地感受到了一種局限性，我需要一個更加豐富的角色。所以，當時製作公司其實更想要另一位導演來執導這部戲，但我堅持要薑辛導演來執導。哪怕很多人都勸我，說薑導已經不適合這個講究快節奏的市場了，我不是說嚴肅的正劇一定就高人一等，但我總還是想要有一些突破的，不僅僅是突破，我也希望能夠給大家帶去一個讓人記憶深刻、哪怕十年之後再重新看，依然覺得好看、耐看的戲。《問心》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母子客棧》片方的做法確實讓人討厭，可我不希望它來打亂《問心》的節奏，《問心》有自己的節奏。”宋遲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看向周雲，“當初我們拍這部戲的時候，都是抱著認真、鑽研的態度去磨出來的這部戲，時至今日，我都仍然認為，我對這部戲付出了我的心血，我相信小雲也一樣。”

  周雲對大家點頭一笑。

  “所以，哪怕這已經不是一個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我仍然，仍然還是希望能夠有尊嚴地去獲得觀眾的喜歡和尊重。”宋遲說，“薑導已經完成了他的工作，在座各位都看過這部劇，我相信，毋庸置疑，這是一部很好的戲，甚至對我來說，是一部我可以認為成為我全新代表作的戲，所以，我不反對宣傳，也不反對營銷，但一切請以不傷害這部劇本身的品質和口碑為前提去進行，需要我做什麽，需要我們做什麽，各位發揮自己的專業能力，做好方案，我們會全力配合。”

  ……

  淩晨。

  周雲衝了一杯咖啡，端到宋遲麵前。

  “你先回去休息吧。”宋遲說，“我這邊一時半會兒還結束不了。”

  “沒事，我現在這個時候回去也睡不著。”周雲在宋遲身邊坐下來，摸了摸他的臉，說：“我明天上午也沒有工作，陪你一會兒，困了我就到你休息室沙發上睡一會兒，不用管我。”

  宋遲笑了起來，說：“辛苦你陪著我。”

  “我隻是無奈，我沒有辦法做些什麽。”周雲說，“這種狀況，如果我有解決的辦法就好了。”

  “這也不是你要去操心的，有專業的人去做這些事情。”宋遲說，“放心，我這裏的人，在各自的領域都是一把好手，我們已經把我們需要做的很好地完成了，接下來就看他們的了。”

  周雲說：“雖然我進組拍戲了，但隻要是我能夠做的宣傳活動，你都可以找我，直播也好，訪談也好，我都會配合的，和你一樣。”

  “我知道。”

  周雲將頭靠在宋遲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著窗外的城市夜景。

  已經是深更半夜，城市的燈景依然如繁星閃爍。

  “一部戲從製作到播出真不容易。”周雲輕聲感慨。

  宋遲說：“但仍然有很多人熱愛這個行業。”

  周雲點頭。

  一直到淩晨四點，各部門的方案做出來，大家再次開會，過了方案，宋遲才帶著周雲回家。

  白天，有另外的人按照這個方案去執行。

  周雲一覺睡到將近中午才醒過來，睜開眼睛時，宋遲竟然已經不在床上了。

  她下了床，走出臥室，聽到宋遲跟人講電話的聲音。

  他在陽台上。

  周雲沒去打擾，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

  過了一會兒，宋遲打完電話，轉身回來了。

  “中午吃什麽？”宋遲問。

  周雲搖頭，說：“沒時間吃了，我馬上就要出門了，我讓小句給我買了麵包，等會兒路上吃吧。”

  宋遲臉上閃過心疼之色。

  周雲連忙抬起手，“停停停，打住啊，我可不想聽到你說什麽心疼我的話，我一個年輕人熬個夜可不需要心疼。”

  宋遲要說的話沒說出口，無奈地一笑。

  “今天的情況怎麽樣？”周雲問。

  “挺好，按部就班地宣傳了薑導的執導功力，昨天晚上第一二集的大場麵調度。”宋遲說，“安排了一個專業技術人員偽裝成路人，對第一集和第二集的很多地方做了專業分析貼，上午的宣傳效果不錯。”

  周雲笑著說：“你那個劇宣小姐姐真有兩把刷子，這種刁鑽的營銷手段，她也能想出來。”

  如今大家的宣傳都是往簡單粗暴的方向走，因為越簡單粗暴，越容易出圈。

  昨天晚上最後定下來的宣傳方案卻反其道而行——既然《問心》拍得這麽牛，那Ok，就正兒八經地告訴觀眾，這部戲拍得牛在哪裏。

  果然，這種不明覺厲的技術貼意外地擊中了網絡的敏感點。

  “6666666！”

  “牛逼了，寶刀未老！”

  “果然是國家隊的薑導，這種片子，還得老一輩藝術家來操刀才拍得出來。”

  ……

  參與討論的人，十有八九沒看過這部戲，但是技術貼的本身就類似於一種劇透，看過技術分析貼，就給人一種看過劇的錯覺了，於是，參與討論的熱情蹭蹭高漲。

  周雲坐上車出發去工作的時候，這個技術貼不出意外地被營銷上了熱搜。

  周雲明白，這就是宋遲所說的，不能影響這部戲本身品質和口碑的營銷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