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起吃完午飯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

  周雲正要起身去買單，手機忽然響了。

  是宋遲打來的電話。

  她的手機放在飯桌上，電話鈴響後，衛河昀瞄了一眼屏幕，說：“你老公打來的。”

  這個稱呼傳到周雲耳中，讓她耳垂莫名發熱。

  有種羞恥的感覺。

  周雲心想，有什麽好羞恥的，衛河昀說話葷素不忌罷了。

  她仍然瞪了衛河昀一眼，才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喂？”

  “還在酒店嗎？”宋遲問。

  “沒，出來吃飯了。”周雲說。

  “一個人啊？”宋遲問。

  “不是，還有衛河昀。”周雲看了一眼在她對麵擠眉弄眼的人，無語地挪開目光，看向另一端，“他來找我。”

  宋遲驚訝地問：“他怎麽突然來了？”

  周雲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索性拿了衛河昀剛才說過的話，說：“他說他想要跟你做哥們兒。”

  “啊？”宋遲的聲音聽上去要多詫異有多詫異，這種感覺周雲也能想象。

  隻見衛河昀忽然把他整個上半身都傾入她的視線中，用右手對她比了一個中指。

  周雲用中指比了回去。

  “具體的等他自己跟你說吧，我跟不上他的思路。”周雲說，“你呢？吃午飯了嗎？”

  “剛收工，在去小食堂的路上。”宋遲說，“今天劇組很多人都在問我，你是不是來見我的。”

  周雲驚訝地問：“他們怎麽知道我來了？你告訴他們的？”

  “不是，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你被人拍到了，這個消息就是劇組裏的人告訴我的，他們私下傳開了。”宋遲說，“他們都在懷疑我們偷偷談戀愛。”

  “讓他們懷疑去吧。”周雲說。

  “他們也知道，你住在我住的酒店。”宋遲說。

  周雲：“他們怎麽這麽八卦呢？”

  “這倒是真的，他們平時確實也很八卦。”宋遲笑。

  周雲想了想，問：“那要不要我去你劇組探個班，名正言順的，以朋友的名義。”

  宋遲的語氣一下就變了，有點激昂了起來，“行啊。”

  “那你看哪天合適，我給你送個應援車。”周雲說，“學一學別人。”

  宋遲說：“應援車就算了，沒必要，你人來就行了。”

  “兩手空空去探班，也太沒誠意了。”周雲說，“我可不想給你劇組的人留下小氣的印象。”

  “那好吧。”

  “嗯，我先掛了啊，我去買單了。”周雲說。

  宋遲驚訝地問：“衛河昀跟你一起吃飯，還要你買單？”

  周雲說：“我沒打算跟他一起吃飯，他自己非跟著來的，菜也是我點的，我也懶得讓他買單。”

  “也好。”

  掛了電話，周雲一轉頭，卻發現衛河昀已經不在帳篷包廂裏了。

  人呢？

  跑哪去了？

  周雲掀開簾子出去，正好碰到衛河昀走過來。

  “你幹嘛去了？”周雲問。

  衛河昀說：“買單啊。”

  周雲驚訝地揚眉，“真的假的，這麽自覺？”

  衛河昀一臉理直氣壯，說：“你以為我吃白食的呢。”

  周雲：“那AA？”

  “你A宋遲去吧，我衛河昀從來不搞這一套。”衛河昀說。

  周雲：“那你現在準備去哪？”

  “你去哪？”衛河昀問。

  周雲說：“我打算去酒店睡個午覺。”

  衛河昀聳聳肩膀，說：“那我也去那家酒店開個房囉。”

  周雲匪夷所思地看著衛河昀，後者真是一臉理直氣壯，半點沒覺得不妥。

  “你在這裏開房幹什麽？你不回去嗎？”

  “懶得回去，在家裏被關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出來，得透透氣。”衛河昀說，“你別管我了，走吧。”

  然後，衛河昀真的在酒店開了個房。

  周雲欲言又止。

  她回到房間，睡了個午覺。

  一覺朦朦朧朧醒來，腦袋還暈暈沉沉，有點懵。

  午後的陽光很好，從窗外照進來，整個房間都像是灑上了一層金燦燦的、毛茸茸的東西。

  周雲伸了一個懶腰，轉身去拿手機。

  打開屏幕，她看到宋遲發來的消息，問：現在在幹嘛？

  消息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發來的了。

  周雲回：在午睡，剛睡醒。

  宋遲許久沒回，應該正在拍戲。

  周雲放下手機，下床去洗漱間。

  還在洗臉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來。

  她還以為是宋遲打來的，匆匆忙忙地用毛巾擦幹淨臉，去接電話。

  結果竟然是衛河昀。

  “你醒了沒？”他開口第一句話問。

  周雲：“你一個電話打過來，我沒醒也要醒了啊。”

  衛河昀嘿嘿笑了一下，說：“晚上跟我一起出去吃飯吧。”

  “吃飯？吃什麽飯？”周雲說，“我晚上等宋遲吃飯。”

  衛河昀說：“宋遲不是要拍戲嗎？他有時間陪你吃飯？”

  “說不定有時間。”周雲說，“你自己去吧。”

  “不行，我都跟他們說了我會帶你過去的。”衛河昀說，“都是我的一些朋友。”

  “你那些狐朋狗友的局，別拉我參加啊，我可沒有答應你，誰讓你先答應了他們。”周雲說，“我好不容易放個假，你不要來打擾我的假期。”

  衛河昀說：“你可真不識好歹，我可是把幾個從事影視這一行的朋友都叫過來了。”

  周雲說：“你有沒有聽明白，我在休假。”

  衛河昀：“……行吧行吧。”

  周雲掛了電話，想了想，又給宋遲發了條消息，問他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飯。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宋遲才打來電話。

  “剛才在拍攝。”

  “猜到了。”周雲躺在床上，問：“今天什麽時候能結束？晚上能一起吃飯嗎？”

  宋遲充滿歉意地說：“今天不行，晚上還有一場戲，得晚點才能收工。”

  “好吧。”周雲不無失望。

  但她自己也是演員，能理解宋遲作為一名職業的演員，尤其是主角，對劇組的安排要盡可能地滿足和執行。

  宋遲不是一個配角，有事不能拍了，能臨時協調其他的場次來填空。

  他的戲如果不能按照計劃拍，會影響劇組各個部門的工作。

  周雲說：“那我晚上跟衛河昀出去吃飯了。”

  宋遲驚訝地問：“他還在？”

  “他在酒店開了間房，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周雲說，“他好像就覺得我能夠幫他追到於思甜，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宋遲那邊沉默了一下，說：“他晚上叫你吃飯嗎？”

  “說是約了幾個他的朋友，我之前拒絕了他，不過如果他真的已經約好了，我還是打算去一下算了。”

  宋遲又沉默了一下，問：“能不能不去？”

  周雲一愣。

  她沒想到宋遲竟然會這麽說。

  宋遲不想讓她嗎？

  為什麽？

  周雲很快反應過來，難道宋遲是吃衛河昀的醋了？很有這個可能。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好了。”周雲有些得意地翹起嘴角，“我知道了，我會在酒店等你回來的。”

  宋遲似乎沒有想到周雲竟然這麽幹脆就答應了。

  他問：“你怎麽一點不為難就答應了？”

  周雲說：“我本來也沒有答應他要去，這不是要顧及到一個默默地開始吃醋的男人嘛。”

  宋遲：“……導演喊我了。”

  “哦，那你快去吧，可別讓導演久等了。”周雲笑，“別讓導演吃我的醋。”

  宋遲惱羞成怒地掛了電話。

  周雲笑得不能自已。

  -

  晚上九點，宋遲終於收了工。

  他上車回酒店。

  劇組裏的其他演員都用一種八卦的眼神打量他的背影。

  他不是沒有察覺到，隻不過他隻當沒看見。

  很多人對他有那麽想法，他知道。

  “劇組夫妻”的情況並不算少。

  但他從來不玩這一套，一直獨來獨往，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張聰已經知道周雲過來的事情，他問：“遲哥，既然小雲姐來了，那我要不要幫你跟劇組溝通一下，給你放一兩天假？”

  宋遲說：“你讓統籌盡可能地把我晚上的戲挪到後麵去拍吧，實在挪不動的就算了。”

  張聰欲言又止。

  他其實想說，即使跟劇組請個一兩天也沒有關係的。

  但是他也知道，宋遲不是那種會因為自己的私事去跟劇組請假的。除非是那種非請不可的情況。

  猶豫了一下，張聰說：“好，我去跟他們說。”

  到了酒店，宋遲先下車，張聰陪他進去。

  正等著電梯，後麵忽然有一個人冒出來，一隻手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

  “宋遲！”

  宋遲愣了一下。

  張聰反應過來，以為是行為狂放的粉絲。

  “你幹什麽？放手！”張聰馬上要動手把人拉開。

  這人卻態度囂張地罵罵咧咧：“你再動我一下試試！”

  宋遲認了出來，這個喝醉了酒的人是衛河昀。

  他對張聰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用再管了，是個熟人。

  張聰這才鬆開手。

  衛河昀勾著宋遲的脖子，給張聰翻了個白眼，說：“真是沒眼色，我跟你家老板可是好哥們兒！”

  張聰：“？？？”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人竟然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好哥們兒？

  真的假的？他怎麽不知道他家老板有這麽一個好哥們兒？

  宋遲麵無表情地看著衛河昀那張醉意明顯的臉，想起了白天周雲跟他說過的話。

  周雲告訴他，衛河昀要跟他做好哥們兒。

  “……”所以，還真是師出有名？

  宋遲一時半會沒摸清楚衛河昀到底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衛河昀是在發哪門子瘋，猶豫半晌，說：“你一個人喝酒去了？”

  “哪能呢，跟朋友們喝去了。”衛河昀忽然來了脾氣，“好說呢，都怪你媳婦，讓她陪我去吃個晚飯，非說跟你約了，嗬，一點都不講義氣！枉我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女人！”

  這人說話直接，宋遲眼看周圍已經有人圍聚過來，他隻能抬起一隻手，扛住衛河昀。

  “咱們就別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耍猴戲給人看了，上去說吧。”

  衛河昀不無不可。

  電梯門正好來到了一樓，門打開。

  張聰立即去給他們擋住電梯門。

  宋遲說：“你休息吧，不用陪我上去了。”

  張聰心想，他的房間也在上麵啊，隨後明白了，宋遲這是有些話要單獨跟衛河昀說了。

  電梯門合上。

  宋遲問：“你住哪一層？”

  衛河昀擠起眉頭，瞪著宋遲，問：“你小子怎麽這麽幸運呢？”

  “哦？”宋遲問，“我哪幸運了？”

  衛河昀嗬了一聲，說：“沒見過你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周雲都跟你在一起了，還不幸運？喜歡的人能夠跟你在一起。”

  他神色忽然有些落寞。

  宋遲詫異了一下，微微蹙起眉。

  衛河昀問：“你怎麽把周雲追到手的？”

  他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晃著宋遲的眼睛。

  宋遲沉吟片刻，說：“你今天喝得有點多，還是先睡覺吧。”

  衛河昀：“你怎麽逃避我問題呢？”

  宋遲笑了，說：“你是真醉了還是裝醉？”

  衛河昀忽然就直起了身，一掃醉態，往電梯後靠板上一靠，“果然不是專業演員，演技太差了。”

  電梯門這個時候開了。

  衛河昀問：“這是哪？周雲不住這一層吧？”

  “我住這一層。”宋遲笑，伸出一隻手擋住電梯門，“如果你一直不回答我你的房間號是什麽，我就準備把你送我房間睡去。”

  衛河昀吃驚地瞪大眼睛。

  “既然你已經酒醒了，那走好不送。”宋遲擺擺手，走出了電梯。

  衛河昀追出去，說：“我靠，你跟周雲還真是同一個鼻孔出氣啊，討厭的點都這麽一模一樣。”

  宋遲：“你難道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

  衛河昀皺眉，問：“我靠，我千裏迢迢跑過來找周雲，你不會沒有一點想法吧？”

  “你希望我要有什麽想法？把你當情敵對待？”宋遲直接點破了衛河昀那點拱火的小心思，“倒不至於。”

  衛河昀倒吸一口冷氣。

  “我靠，我看著就這麽沒有威脅感？”

  宋遲說：“周雲不可能喜歡上你。”

  “為什麽？”衛河昀的好勝心瞬間起來了。

  宋遲說：“因為她喜歡我。”

  衛河昀瞪大了眼睛，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算個毛的因為啊？！

  -

  周雲也沒有想到，她接到宋遲的電話，滿心期待地出門去電梯口跟他會合，結果會在宋遲的身邊看到因為喝酒而臉頰泛紅的衛河昀。

  周雲更沒有想到，衛河昀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氣急敗壞地問她：“周雲，你說實話！我比宋遲差哪了？”

  那一聲擲地有聲的質問，就好像那個始終不搭理衛河昀的人是她周雲。

  周雲索性無視他，看向宋遲。

  “這是什麽情況？”

  宋遲嘴角含著笑意，說：“不是你跟我說的？他要跟我做哥們兒？我一回來他就堵著我，聽到我要帶你去吃點東西，他威脅我，如果不捎上他，他就今晚開直播曝光我們的關係。”

  周雲嫌棄十足地看了衛河昀一眼，說：“真夠神經病的。”

  衛河昀攤開雙手，擺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周雲：“……”

  她能說什麽呢？什麽都不能說。

  她走到宋遲身邊，問：“吃什麽？”

  宋遲問：“你想吃什麽？”

  周雲說：“吃一點清淡的吧，太晚了，我怕明天長痘。”

  宋遲點頭，說：“走。”

  衛河昀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兩個，問：“你們倆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走？”

  “嗯。”

  “不怕被人發現你們孤男寡女從一個酒店出去？”衛河昀更震驚了。

  宋遲微笑。

  “什麽孤男寡女？不是還有我的好哥們兒，你？”

  衛河昀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

  周雲明白了宋遲的用意，爆發出一陣大笑。

  “靠！”衛河昀罵了一聲。

  ……

  狗情侶太容易閃瞎眼睛。

  衛河昀第二天再也待不下去了，頭也不回地跑了。

  周雲大笑。

  宋遲上午沒有戲，不用去片場。

  於是，兩個人難得地在白天有了相處的時間。

  周雲問宋遲：“你這部戲什麽時候拍完啊？”

  宋遲說：“要拍到十二月。”

  “唉，那個時候我要去拍《落葉之語》了，完美錯過。”周雲說。

  宋遲：“沒事，到時候我去探你的班。”

  周雲說：“也挺麻煩了，探班還不能夠大大方方地探。”

  “其實就是大大方方的也沒什麽，你想要我去嗎？”宋遲問。

  “當然想要你去了。”周雲說。

  兩個人一起去電影院看了一部剛上映的電影，然後一起去吃午飯。

  這座小城，人不是很多。

  他們都戴著口罩和墨鏡，還好，路上並沒有人認出他們來。

  周雲端一杯咖啡在手上，對麵迎麵走過來一對情侶。

  他們牽著手走。

  手還一起晃啊晃的。

  周雲給這對牽著手的情侶讓開了空間。

  她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人。

  那對情侶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他們有些眼熟，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周雲立即回頭。

  就在這時，宋遲忽然就牽住了周雲的手。

  大庭廣眾之下，周雲嚇了一跳。

  她有些錯愕地看向宋遲。

  宋遲卻沒有回複她的眼神，隻是堅定地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手掌很有力。

  忽然間，那一刻，周雲聽到自己心跳加速跳動的聲音，砰砰，砰砰，緊張，同時又感到興奮的幸福之意。

  這一刻的幸福是，宋遲聽出了她心裏麵的聲音。

  他聽出來了她在想什麽，羨慕什麽。

  這一刻，周雲忽然滿足於這簡單的牽手動作。

  跟象征什麽的沒有任何關係，就隻是被這個人牽引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