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麵麵相覷。

  周雲既然這麽問，她的意向其實有些明確了。

  她對今天來的這些人都不是很滿意，她選擇的是於支陽。

  鄭曉雯說：“小雲，既然他都已經放棄了，說明他根本不重視咱們這部戲，還有必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在鄭曉雯看來，既然這這個叫於支陽的人放棄了，就說明他不準備來了。

  她雖然是一個設計師，但能夠年紀輕輕地把VX做到今天這個地步，其實很大程度上也因為她有她的冷酷性。相比起許多人會以為的感性，鄭曉雯往往把這種個人的情緒僅留在自己身上，以及她需要交好的人身上，比如周雲。

  像於支陽這樣籍籍無名的人，不應該是她給他機會，而應該是他自己把握住每一個機會。

  周雲平時的態度跟鄭曉雯其實不無不同。從那天她說的那句“雙方你情我願”就可以看出來，她其實也是那種秉持“人應該對自己負責”的人生態度的人。

  機會給你了，你自己沒有把握，怪不了任何人。

  可是於支陽又不太一樣。

  於支陽對自己的事情能有決定權嗎？

  周雲正是因為對這件事存有疑慮，有了和平時不一樣的態度。

  她心中有個聲音非常明確地告訴她，不能就讓於支陽這麽無疾而終了。

  挺奇怪的想法，但很確定。

  晚上，她和周覽、何勇一起吃晚飯。

  何勇說有事情要跟她們聊一下。周雲想，應該是要聊於支陽的事情。

  果然，何勇一開口就問：“小雲，那個於支陽身上哪點那麽吸引你了？”

  周雲自然隻說：“沒有啊，我隻是比較欣賞他。”

  周覽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說道：“何總，不是其他人不好，不過今天來參加麵試的這些人，身上都有很嚴重的痕跡感，怎麽笑，怎麽說話，怎麽樣控製自己的動作和姿態，氣質也很千篇一律，我不知道何總你明不明白我說的意思，於支陽身上的氣質不太一樣，他就是那種你可以在校園裏看到的男生，有原生的氣息，沒有雕琢過的自然感。之前周雲跟他一起拍了一個廣告片，我也在現場，他確實是好，跟周雲站在一起，鏡頭感很強。”

  何勇問：“周劍鋒一定不行嗎？”

  周覽沒有說話了。

  這個問題隻能由周雲自己來回答。

  周雲對何勇說：“何總，周劍鋒也麵試了兩次了，他有任何一次直視過我的眼睛嗎？”

  何勇一愣。

  周雲說：“你知道我今天坐在那個地方，有一種特別的感受，就是，我並不是他們真的會喜歡的人，在他們的眼裏，我隻能看到尊敬、仰望這種態度，我知道，我不應該糾結這些東西，但是我需要的是一個能夠正常地把我當一個普通人對待的男主角，演出來的那種東西，打動不了觀眾的。”

  何勇聽後，歎了口氣，說：“你的意思是，你就看中於支陽了？”

  周雲說：“目前來說，是這樣，除非出現一個比他更合適的人選。”

  何勇說：“那行吧，我看看能不能把他給挖過來，如果挖不過來，估計他公司是不會放人的，周覽已經把他的情況跟我說了，這有點複雜，不好弄，如果是正常的市場交易也就罷了，人家擺明了就是不想於支陽紅起來，簽於支陽也不是為了賺錢，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弄。”

  周覽說：“其實倒不是沒有突破口，於支陽的簡曆之所以會送到我們這裏來，就是他經紀人把他的簡曆送過來的，他經紀人應該也是不想看到他被耽誤十年，還是在幫他尋找一些機會，羅恒章那邊就是他經紀人打的招呼。不過於支陽今天之所以沒來，我打聽過了，是因為他老板不想讓他演這部戲。”

  “因為不想讓他紅嗎？”周雲問。

  “不是。”周覽搖頭，看著周雲，說：“她是不想讓於支陽跟你演情侶。”

  “啊？”周雲露出詫異之色。

  周覽說：“我知道你很驚訝，我也很驚訝，不過想想也理解，她嫉妒。”

  “嫉妒？”

  “她看了你和於支陽拍的廣告片。”周覽說，“她甚至跟品牌那邊提出，把於支陽的鏡頭給刪去，不拍了，要求他們重新找人拍。”

  周雲感到匪夷所思，問：“她是不是瘋了？”

  周覽聳聳肩，說：“這要求很無理，品牌方那邊都直接拒絕了，不過就這麽件事你也可以看出來，那個女人嫉妒心有多強了。”

  “這不就是強買強賣嗎？”周雲惱火地說。

  何勇說：“當初於支陽自己簽的合同。”

  周雲咬住嘴唇。

  她對周覽說：“覽姐，你有聯係方式私下把於支陽約出來見一麵嗎？我想問問他自己的意見。”

  周覽說：“我不建議你這麽做，風險太高了，如果於支陽心性不好，見你主動找他，反而想要借助你的力量脫身，說不定會坑你。”

  周覽的提醒不無道理。

  誰也不知道這個陌生的男生會不會是一頭白眼狼。

  周雲的身份特殊，不能冒險。

  何勇見狀，可不想周雲為了這個於支陽冒風險，連忙說：“你們先別去找他了，交給我吧，我先去聯係一下，強扭的瓜不甜，看看能不能想個辦法讓那個富婆主動跟於支陽解約。”

  ……

  三個人討論的主角於支陽並不知道此時此刻有人正在想辦法幫他脫身。

  他今天一整天都被關在宿舍裏。

  公司不讓他出去。

  因為那個人不希望看到他跑去參加周雲那部戲的第二輪麵試。

  這個宿舍也是那個人安排的，一個三十多平米的單身公寓，環境很簡陋。

  於支陽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屋子裏安靜得很，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這裏就像一個囚籠。

  之前接到第二輪麵試通知的時候，他很高興，欣喜不已。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誰知道一盆冷水澆下來，因為那個人的吩咐，公司直接回絕了第二輪麵試，讓他放棄了。

  於支陽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她想讓他屈服。

  就像她一直在說的，隻要他願意，他可以馬上過上另一種生活，他不用再像現在這樣在各個地方打轉。

  但是他不願意。

  -

  因為工作暫時結束，周雲按照之前說好的，給曹軍和鄭小句都放了一個假，自己也訂了機票。

  “你確定你要一個人過去嗎？”周覽驚訝地問，“劇組裏麵人多眼雜的，你一個人跑過去，不怕被人發現啊？”

  周雲說：“發現就發現了唄，就說我去探班了。”

  周覽：“你現在是抱著大不了公開的心態有恃無恐是吧？”

  周雲笑了起來，說：“這不是你說的嘛，反正我也不走明星偶像路線了，就算真的曝光了，就曝光了。”

  “這個時候不怕見光死了？”周覽冷笑，“當時擔心這擔心那的，現在倒好。”

  “唉，我總不能為了不見光死，就不跟宋遲見麵吧，要這樣的話，還談個什麽勁的戀愛，柏拉圖線上聊啊？”

  周雲嘀咕了兩聲。

  “隨便你，你要真跟宋遲曝光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周覽一向是這個態度，“我早說了，你們兩個人談戀愛，對你們倆的事業都有益無害。”

  畢竟當初那部《當我們傳了緋聞之後》的綜藝節目播出以後，為他們倆圈了一批忠誠度非常高的CP粉。

  就算不是CP粉，對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這件事反感的也是極少數。

  而事實上，談戀愛這件事能夠給藝人維持曝光。客觀來說，這很重要。

  周雲說：“於支陽那邊你可盯著點，唉，其實我挺想去找他本人聊一下的，但是你又說這樣不行。”

  周覽：“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何勇來做這件事，比我們任何一個人來做的成功率都要高。”

  “就怕他並不是那麽想做這件事。”

  “這就要看你的態度。”周覽說，“如果你堅持要於支陽，他不想做也會做的，別忘記你自己的力量了，你現在才是成千娛樂最大的那個腕。”

  是的，自從在威尼斯拿了獎回來以後，連李辭都被她隱隱壓下一頭了。

  說到底，人氣是一回事，圈內人認不認可是另一回事。

  有獎在手，人跟著上了一圈榮光。

  若非如此，周雲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說休假就休假，趁著進組前的空閑時光，一個人跑到宋遲正在拍戲的城市，去給宋遲一個驚喜。

  雖然說是要給驚喜，但周雲還是沒有太肆無忌憚，直接跑到片場去。

  她在宋遲入住的酒店訂了一個房間，到了晚上，她給宋遲發消息，問：你收工了嗎？

  宋遲說：還在片場，今天要晚一點，晚上還有兩場戲要拍。

  周雲說：好吧，那你收工了給我發消息。

  她決定一個人出去逛逛。

  她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附近，挑了評分最高的一家咖啡館，背上雙肩包，包裏放上了那多最新的懸疑小說《人間我來過》。

  戴著口罩、棒球帽和耳機，走在夜幕裏，這種感覺其實很棒，很舒服。

  尤其是步伐和耳機裏的曲子踩在同一個頻率上時，感覺會更棒。

  她來到咖啡館，點了一杯拿鐵，坐在角落，因為偽裝比較到位，也沒有人認出她來。

  到晚上八點，周雲感覺肚子有點餓了，於是又點了一份華夫餅。

  這一次給她送華夫餅的服務員認出來了她。

  對方一臉驚訝，嘴都張大了。

  周雲見狀，伸出食指，抵在嘴唇前麵，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服務員立即點頭，同時還露出了些許興奮的表情。

  她小聲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周雲對她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

  但事實證明，她不能這麽輕易地相信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做出的承諾。

  尤其是即使違反這個承諾，也不用背負什麽心理負擔的時候。

  周雲很快發現，在她周圍出沒的服務員多了起來。他們並沒有過來打擾她，但是來回出現，頻率高得不正常。周雲知道，肯定整個咖啡館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她在這裏了。沒有辦法，周雲隻好離開。

  能夠在公共空間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待這麽久，已經很不容易了。周雲很享受這種感覺。

  她往酒店走去。

  時候也不早了，還是回酒店去等宋遲。

  ……

  與此同時，片場。

  正在候場準備拍最後一場戲的範珠忽然聽到旁邊傳來“周雲”兩個字。

  她立即豎起了耳朵。

  這段時間周雲可是劇組裏的紅人，關於周雲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有人議論。

  一方麵是因為周雲這段時間風頭正盛，所有人都關注。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大家都默認周雲在跟宋遲談戀愛。

  盡管這兩個人一直沒有承認，也沒有媒體拍到過什麽實質性的證據。

  人都是有直覺的。

  更何況，他們跟宋遲朝夕相處，待在一個劇組裏拍戲，也能注意到很多細節的東西。

  比如常常聽到宋遲跟人打電話，那語氣、那神態擺明了就是在跟女朋友說話。當初他們發現這一幕的時候，驚訝得不得了。見識過宋遲平時樣子的人就會知道，宋遲平時是一個多疏遠的人。

  他永遠彬彬有禮，但拒人於千裏之外。

  難得從他臉上看到普通人的笑和惱，這時才能感受到他作為普通人的溫度。

  很快就有人發現這個人是周雲。

  因為他們有時候聽到宋遲的助理張聰叮囑他：“周雲小姐說了，你今天必須得把這個喝了，要不然我可交不了差，隻能說你沒喝。”

  這話一說出來，還能有第二個答案？

  顯然不可能了。

  如果周雲不是宋遲的女朋友，張聰為什麽要說交差？

  ……

  “好像周雲來我們這裏了。”範珠聽到有一個小演員小聲說道。

  “啊？真的嗎？誰告訴你的？”另一個人問。

  “有人在微博上說剛才碰到周雲了。”那個說周雲來這裏的演員把自己手機拿給另一個人看，“你看，這個微博，十分鍾前發的。”

  “這種實時微博你是怎麽發現的？”

  “我閑著沒事搜了一下周雲啊，我很喜歡她，經常在網上搜一些她的物料看。”

  ……

  範珠的眉心頓時擰了起來。

  她的五官真是有一種風韻，一顰一蹙都是美。

  她看向一個人待在另一端的宋遲，後者穿著戲服，姿勢隨意慵懶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劇本，應該是正在研究接下來要拍的那一場戲。

  娛樂圈裏長得像宋遲這樣豐神俊朗的男人不少，不過，停留在皮相上的豐神俊朗，總是少了一些神魂。

  範珠常常被宋遲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撩撥得心思搖曳，是因為宋遲姿態裏的那股隨意淡然。

  其實懂的人都懂，漫不經心就是一種吸引人的氣質。

  並非隻有暴露的熱情撩人心扉。

  範珠倒沒想過要跟宋遲真的發生一段什麽，隻不過，有的時候，心不由自主，吃另一個人的醋，無中生有地代入某種角色，把正牌當假想敵，這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唱得也是熟稔於心。

  範珠心想，就算怎麽樣，至少在她眼皮子底下，宋遲誰也不屬於，那在她的觀想裏，隱秘地屬於一下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周雲突然來了。

  那這自欺欺人的觀想是否還能繼續下去？

  範珠心中對周雲的嫌惡如野草蔓生。

  越是如此，範珠心裏頭越燒起一團火，促使她朝宋遲走過去。

  她知道肯定會有人嘀咕：“看，範珠又朝宋遲走過去了，她怎麽又去自取其辱了？”

  就算這樣，她也不管了。

  範珠走到宋遲麵前，說：“小宋啊，你女朋友都來探班了，怎麽也不安排一頓接風宴，請我們大家跟她認識認識？”

  宋遲蹙著眉抬起頭，眼睛裏充滿陌生的遠意。

  “什麽？”

  “還裝傻呢。”範珠輕哼一聲，擺出了一副長輩的姿態，“別裝了，網友們都拍到了，周雲十分鍾前走進了你住的那家酒店呢。”

  宋遲表情平靜地凝固了一會兒，哦了一聲，微微一笑，說：“珠珠姐，這事回頭再說，下一場戲馬上要拍了，我台詞還沒背下來，得先背詞。”

  態度一如既往的禮貌而疏遠。

  範珠心裏麵有些不爽，但她再不爽也無濟於事，總不可能對宋遲甩臉。

  “那、那你先背詞，我就不打擾你了。”範珠帶著完美的微笑離開了。

  宋遲的表情自始至終沒有變化。

  等範珠走遠了，他才拿出手機，打開跟周雲的聊天窗口。

  視線一頓，停在最後的聊天記錄上：好吧，那你收工了給我發消息。

  宋遲想了想，問：你現在在哪？

  周雲很快就回複：在家裏啊，還能在哪。

  宋遲：“……”

  他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估計是想……給他一個驚喜？

  宋遲嘴角噙出一抹笑意。

  他打字：別等我了，我今天估計要熬個大夜。

  周雲那邊顯示了好半天“正在輸入中”，過了足足有一分鍾，才回：這樣啊，那……大概要到幾點才結束？我還想跟你打個電話呢。

  宋遲說：現在還不知道，等會兒完了給你發消息，如果太晚了，我明早給你打過去。

  周雲：好吧。

  宋遲又問：晚上吃飯了沒？

  周雲：吃了個蛋糕。

  宋遲：導演叫我了，我先過去了。

  周雲：嗯，你忙吧。

  宋遲退出聊天界麵，眼眸中一抹光閃過，他撥通了周覽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