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長老壽辰，宗門內每人都送上賀禮，這肯定是不現實的。

  一般來說，外門弟子不會給長老送禮，而他們自然也沒什麽好東西能送得出手。

  “哦？”林羨掀了一下眼皮子，看著狼崽子，“你要送什麽？”

  林羨這句話不帶什麽情緒，隻是有些新奇。

  小崽子在她這裏好幾年了，都沒有什麽動作，今年卻主動上門來想送東西，有點稀奇。

  在林羨的目光之下，狼崽子伸出了自己拽得很緊的右手，隨後緩緩鬆開，裏麵是一顆用黑繩綁著的乳牙。

  幼崽的乳牙？

  林羨頓了一下，而後才慢慢道：“我記得，狼族的乳牙是成年後送給道侶的。”

  林羨原本還以為是這個狼崽子沒有族中長輩帶著因此不懂這個，但狼崽子臉上的表情似乎不是這樣說的。

  “是，”師從羽應下了林羨的話，但他依舊抬頭看向林羨的眼睛，“但弟子如今手中並無貴重的東西，最重要的隻有這一顆乳牙，弟子送給您，日後有了配得上您的賀禮，便來贖這顆乳牙。”

  林羨：“……”

  她又是沉默，說到底，就是這隻狼崽子如今給她畫一個大餅，能不能兌現就看今後的造化。

  她忍不住嘴角一抽，突然意識到，幾年前帶回來的狼崽子真是個可造之才。

  林羨不是什麽講道理的人，但小孩眼巴巴送上來的禮物，無論廉價與貴重，她也都一並收下。

  “那好，我收下了，等著你以後拿著寶貝來贖回去。”

  這乳牙，看著還算可愛。

  聽到林羨要收下自己送的賀禮，小崽子立刻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盒子，小心翼翼把乳牙放了進去，隨後又雙手呈遞給林羨。

  林羨接過放在一旁，目光依舊落在跟前的師從羽身上，她問道：“還有什麽話想說？”

  這句話倒是真的讓狼崽子垂下了腦袋。

  “八長老，”良久，林羨才聽見這樣試探性的一句話，“您還會再收徒弟嗎？”

  這句話說是試探，其實也有點司馬昭之心。

  林羨不動聲色：“不知道，問這個是什麽意思呢？”

  狼崽子似乎還在猶豫著，這句話說出口，很難的樣子。

  “您如果要收下一個徒弟，要求是什麽？”

  林羨聞言，認真細數了一下自己如今徒弟的特點，最後發現，隻能總結出兩點。

  “好看和孝順吧。”

  好看的即便是惹她生氣，林羨也能看在那張臉的份上忍一忍，孝順的自然都是她的寶貝。

  再多她也想不出來了。

  聽到這兩點後的狼崽子忽然又有些欲語還休，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把話說出口，“八長老，如果您還想收徒，能第一個考慮弟子嗎？”

  他想光明正大地像其他師兄師姐一樣喚跟前的人為“師尊”。

  但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師從羽卻是沒有多少信心。

  即便他的天賦不錯，但終究是妖。

  人族與妖族之間，橫亙著的又何止是那麽一點兩點的偏見。

  師從羽再如何天真，他也不是幾年前的那個什麽都不懂隻有一頭莽撞勁兒的狼崽子，他對自己夠狠，才能拉扯著自己幾個弟弟妹妹活下去。

  他一開始分明是想要算計林羨的。

  而偏偏，林羨也看出了他的算計，卻還是把他們給帶了回來。

  不管此人心中想的是什麽，打的又是什麽主意，但是師從羽確確實實是受了對方的恩惠。

  “你想拜我為師，是因為我收留了你嗎？”林羨問。

  這句話說出來，狼崽子身形一僵。

  如果說是為了報恩所以才拜對方為師，未免又實在太扯了。

  師從羽回想起這幾年，他入了九尊閣，被送去了夕遙宗的學堂，識字修煉。

  然而夕遙宗這裏的長老授課幾乎都是關於人族修煉的，他一個妖族，根本無法運用。

  身上同樣流著妖族血脈的顧彥師兄則不同，他身上流著人族血脈，可修習人族法術。

  但師從羽一個純種的妖族，想要在人族的宗門修煉，自然得自己努力。

  妖族有傳承記憶，所以狼崽子即便是在雙親皆亡的情況下，也能依靠本能來拉扯著幾個弟弟妹妹。

  但是這點傳承記憶，大多數時候都隻能保證生存的問題，若真正想要修煉，還是需要有族中的長輩引導。

  師從羽作為外門弟子，原本按道理來說是沒有資格被林羨親自教導的，隻不過林羨像是心血來潮一般，偶爾會指點一下師從羽如何引氣，如何疏導筋脈。

  人族法術與妖族的法術確實不同。

  林羨能指點師從羽，就足以說明她是上了心的。

  狼崽子自然也沒有辜負林羨的一片好心，他的悟性極高，等真正學會認字之後，林羨便給他扔了一本秘籍。

  師從羽也因此失去了林羨那一點像是從她眾多親傳徒弟中摳出來的偏愛。

  狼崽子年幼，分不清林羨這點額外的偏愛究竟有多少用心在內。

  但被偏愛的感覺，他得到過了，即便短暫，也想再度擁有。

  “弟子想拜您為師，”他道，“沒有原因。”

  林羨：“……”

  她目光又落在裝著狼崽子乳牙的盒子，隨後才緩緩開口道：“所以你這顆乳牙，不是賀禮，而是賄賂啊。”

  她的語調極輕，不帶有一點感情，以至於在狼崽子耳中時，還有幾分說不出的威懾。

  “不是，這個就是送給您的。”他垂頭道，腦袋上的灰色卷毛跟著冒了起來，配上這小小的身體，有些可愛。

  全然看不見當初第一次見麵時的狠戾。

  林羨：“既然如此，那賀禮我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狼崽子聽到這句話後張了張口，但頓了片刻之後，林羨才聽見他的聲音：“弟子告退。”

  師從羽從林羨這裏離開後，整個院落裏，又隻剩下林羨一個人。

  雖然二徒弟和三徒弟同住在主殿，但與林羨這裏，依舊有一段距離，而且也無法窺探到林羨這裏發生的事。

  許久之後，一陣風拂來，林羨抬手拿起了桌麵的小盒子。

  身後一道聲音響起：“師尊又要收徒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