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齊齊站在兩旁的下人們低著頭，半身都不敢多吭，耳邊回蕩的盡是黃景的怒斥和平日驕縱無比的小少爺黃子軒的求饒。

  “爹，你輕點！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你要是把我打殘了，誰給咱們家傳承接待啊……嗷！痛！”

  “你娘的還有臉說傳宗接代？”

  一聽到這四個字，黃景本來就陰沉的臉變得越發黑了。

  腦子裏除了這種事能不能裝點別的？

  “整天在外麵沾花惹草也就罷了，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的鎮國大將軍是你能調戲的？去自家酒樓吃個飯，等兩分鍾能餓死你是不？非要在青龍幫大當家壽辰的時候跟人家搶小雞燉蘑菇？你咋這麽能耐呢！”

  越說越生氣，黃景的麵頰氣得比鬼哭狼嚎的黃子軒還要難看，沒留半分力氣，下手那叫一個狠。

  偌大的黃府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呐喊。

  “爹你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碰女人啦！——”

  ……

  拿到星石，沈若淳等人便要返回京城中。

  林旻臨時被調取整頓駐兵，無法與三人同行，離去前一聲不響，好像還在和沈若淳置氣般。

  他們走的是水路，精致如畫如詩的船舫中，柳葉無論白天黑夜都昏昏欲睡，借口說自己近日過於勞累，縮在船裏不肯出來，也不知道是真的身體不適，還是僅僅不想當裴毓和沈若淳間的電燈泡罷了。

  兩人在船頭望著遠方不斷向後移動的青山，無言，但氣氛卻並不尷尬，反而有種隱居山水間的恬靜。

  水流的聲音將疲憊的心安撫得分外閑適，裴毓目光眺望著地平線，忽然輕輕淺淺的開了口：

  “淳兒。”

  “在，王爺有什麽吩咐？”在麵對裴毓時，沈若淳總是下意識的想叫他星主，換了其他稱呼倒還真有幾分別扭。

  “跟我這麽客氣做什麽。”回頭目光灼灼的望著她，裴毓覺得有幾分好笑，“淳兒不會覺得，我換了個身份便不再是同一個人了吧？”

  身為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整整五年的將軍，連這點能力都沒有的話，可就著實說不過去了。

  他從懷裏摸出那張沈若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麵具，在她怔怔的目光中戴上，“或者說，淳兒更喜歡本座這幅打扮？”

  獨屬於攝政王的尊貴華服，配上那斑駁老舊的金屬麵具，兩種幾乎是兩個極端的不同風格碰撞在一起，竟隱約展現出一種妖豔詭異的美麗。

  “抱歉。”

  沈若淳還沒來得及開口，裴毓唇間認真至極地吐出二字。

  “淳兒，我不是有意瞞你的，隻是……朝廷水太深，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風險，你明白嗎？”

  裴毓以為沈若淳的生疏是在責備他的欺騙，笑了笑，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釋：“你不僅是星耀閣最優秀的下屬，更是朝廷金字塔尖尖的人物，不論什麽事，隻要牽扯上你，局勢都會大變。”

  “在下沒有對王爺不滿的意思！”

  後知後覺明白過來裴毓在說什麽，沈若淳趕緊搖頭，生怕裴毓誤會了自己：“星主身份神秘，我早已做好了他是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的心理準備。隻是……隻是暫時有些不習慣罷了。”

  她沒有說，也不敢說出真實的原因。

  和自己心上人單獨待在一起，哪個女子能夠做到泰然自若？

  就算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將軍，也逃不出這鐵打的規律。

  以前星主隻是星主的時候，沈若淳就已經難以將心事啟齒，如今再加上高高在上的攝政王這一重身份，便愈發無法吐露心聲了……

  “這五年若是沒有星主在背後默默相助，淳兒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星主可能不知道，徹底改變我人生的一共有兩人，你便是其中之一，無異於我的再生父母。”

  “淳兒感謝您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對您生出責備之心？”

  裴毓含笑：“兩個？”

  “嗯。”

  沈若淳點頭，思緒陷入久遠的回憶——裴毓隻知道自己是被沈家人欺負得無落腳之處，被迫從軍，卻從沒過問過其中緣由，想來應該並不知道她和亂葬崗的那段“孽緣”，“淳兒原本與軍中毫無聯係，若非五年前救了一名不知名姓的男子，斷然不可能成為如今名震天下的鎮國將軍。”

  裴毓眉目間的笑意越發深了。

  淳兒，你對我而言，又何嚐不是再生之恩？

  兩人並肩站在船頭交談著，沈若淳好幾次想要詢問冰吟三脈，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才能顯得不那麽突兀。

  看出了沈若淳的欲言又止，裴毓抬手輕輕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腦瓜崩：“哎，在本王麵前還是那般隱藏不住心思……說罷，憋在心裏做什麽？你我二人之間羈絆匪淺，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不成？”

  “王爺之前可曾受過重傷？”

  抿抿唇瓣，沈若淳還是選擇以一種較為迂回的方式問了出來。

  雖然裴毓給了她開門見山的權利，但這並不是沈若淳隨意冒犯他人隱私的正當理由。

  “是啊。”似乎覺得沈若淳的言論有趣，裴毓眉頭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皇宮是個什麽地方，你不會不清楚吧？”

  吃人不吐骨頭，稍不留神就會將小命給交代了。

  此處長大，受些傷算什麽？

  能夠安安穩穩的坐在朝堂之上接受大臣們的禮拜，已經是經曆千難萬險之後才拚出的血路。

  “說起來還是丞相那老奸巨猾的家夥。”提到李安，裴毓言語間絲毫沒有憎恨或者咬牙切齒，反倒是充滿了調侃，仿佛在議論哪個戲樓人氣火熱的青衣花旦，“倒是慧眼識珠，知道本王之後會給他帶來威脅，竟然在本王行冠禮當日策劃了一出好戲。”

  “彼時我與諸位皇兄皇弟在京城遠郊的林子裏比賽打獵，胯下的馬兒硬是不夠我的指令把我帶到了林子深處。”

  “接下來的事，淳兒猜猜看？”

  偏頭望著沈若淳，裴毓講到關鍵處偏偏停下來吊胃口，眼眸含笑，期待著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