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沈初瑤尚是個單身女子，瞧見他人濃情蜜意，心中也許依然會浮現出些類似於嫉妒的情愫，但絕不會像如今這般難受。

  緣由很簡單。

  尚未出嫁，意味著未來的婚姻擁有無限可能，或是王侯將相，或是治世奇才，終歸是有個盼頭的。

  而沈初瑤已是有夫之婦，且夫君段世平又是個不知憐香惜玉的……

  她連期盼的資格也沒有！

  男子為女子描眉，從古至今都被視為閨房之趣，視為夫妻感情和諧，琴瑟和鳴的象征。

  裴毓望向沈若淳的眼神藏著萬般深情，又竟然願意在煙雲閣這樣的公共場所為沈若淳做出如此舉動，怎能不讓人想入非非？

  也難怪路過的姑娘們紛紛露出那般羨慕的神色。

  如果段世平對待自己的態度能有像攝政王對待沈若淳的萬分之一好，沈初瑤也就心滿意足了。

  心頭萬千思緒流轉，沈初瑤攥緊藏在袖子裏的手，長長的指甲嵌進肉裏，連關節處的皮膚都因為過於用力而變成了淡淡的白色，她卻不肯減輕力道，仿佛肉體上的疼痛能夠轉移心中那份令人難以承受的不甘。

  “你竟然會畫眉？”

  睜開眼睛，沈若淳脫口而出。

  不得不說，真挺好看。

  不光手穩，並且眉頭眉尾的弧度點得恰到好處，既能凸顯她骨子裏那世間僅此一份的英氣，也讓整個臉龐看起來精致柔和，將女子的柔美和將軍的殺伐果斷巧妙融合於一體。

  同另一半邊臉上歪七八扭，如同三四歲的淘氣小孩在牆壁上胡亂作畫的線條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淳兒姑娘過獎了，也算不上會，隻是幼時曾經觀摩過姐姐對鏡描眉，略有了解罷了。”

  “所以你是第一次給別人描？”

  “嗯。”

  “……”

  沈若淳不懂什麽閨房之趣，也沒覺得被一個大男人托著下巴扶著後頸在臉上劃來劃去有什麽不妥。

  邊塞條件艱苦，有時物資不夠，她隻能被迫同將士們擠進同一個帳篷裏。

  起初還有些不習慣，到後來完全就將繁文縟節拋在了九霄雲外。

  天天把腦袋吊在褲腰帶上，稍不注意就會喪命於黃土大漠之中，所有人都想著如何將蠻族驅逐出邊境，如何在槍林彈雨中活下去，沒有半點不該有的雜念，更別提對一軍統帥圖謀不軌之類的肮髒心思。

  “那你還挺有天賦的嘛。”沈若淳誇得真心實意，裴毓卻沒有答話，隻是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其實……嚴格來說也不算第一次。

  他曾在無數張宣紙上描摹過於夢中伴隨他整整五年的麵龐，不隻是眉毛，每一根發絲，每一處線條，一顰一笑，他都熟稔於心。

  有裴毓在旁邊守著，沈初瑤不敢再造次，老老實實照著沈若淳的臉型和骨相，替她修飾著。

  越是修飾，心中的嫉妒之火就燃燒得越是旺盛。

  從小，沈若淳的眉眼就生得比她和沈念雲都要水靈精致，每當沈信南帶她們三姐妹去見客人，客人口中誇得最多的便是沈若淳，幾乎每一處都無可挑剔，像是最心靈手巧的工匠用心雕琢出的娃娃。

  所以後來她才帶著沈念雲背地裏欺負她，又光明正大的偷走雲氏的月錢，讓母女倆連頓飽飯都吃不上，也買不了漂亮的布匹做衣服，隻能穿著粗糙褐衣，遠遠看去跟街邊要飯的叫花子沒什麽區別。

  誰知即便如此，沈若淳渾身的風姿依然沒有折損半分……

  “姐姐當真是天生麗質，胭脂之類的俗物，姐姐恐怕根本不需要。”沈初瑤笑著，演著她最擅長的戲碼。

  裴毓湊過來瞧了一眼。

  “是，我的淳兒，普天之下，絕色無雙。”

  “……”

  是不是誇得有點過了？

  沈若淳平日不是沒有被人奉承過，但從軍縱橫沙場的這些年，旁人要誇也誇她英姿颯爽，武藝高超，殺敵勇猛。

  絕色無雙？

  咳咳，頭一次。

  “呀，奴家見過攝政王，見過鎮國大將軍，見過初瑤姑娘。”煙雲閣入口處，一道柔美的身影姍姍而來，一眼就瞧見了對視得有些曖昧的沈若淳和裴毓，以及站在一旁的電燈泡沈初瑤，微微驚訝，蓮步輕移，前來問安。

  “柳葉？真巧。”

  沈若淳看了看柳葉手上提的大包小包，眼角眉梢湧動著些許興奮：“這些都是給我買的衣裳？”

  “那可不，將軍的吩咐我哪敢怠慢，逛了好幾條街巷才選中合適的，也不知道將軍你喜不喜歡。”嬌媚的笑著，柳葉將那五六件雲裳華服塞進沈若淳手中，“奴家正打算來煙雲樓替將軍選幾件點綴用的首飾，誰曾想竟碰見了！”

  裴毓淡淡開口：“淳兒，去試試吧。”

  恰好店內有試衣間。

  沈若淳也正有此意，拎著衣服樂嗬嗬的往二樓去了。

  ……

  原處，氣氛不知為何變得有些詭異。

  柳葉原本就是裴毓手下養出來的人，絲毫不拘謹，哪怕相顧無言，也沒有任何尷尬或違和。

  “那個，柳葉姑娘。”

  想了半天，沈初瑤還是鼓起勇氣開了口。

  神醫穀少穀主，可不是她想見就能見的！

  上次那名老醫替她診治之後，雖然有所好轉，但依然痛得難受，尤其是出門在外時，做什麽事都不便至極。

  若是柳葉姑娘能夠親自出手……

  “聽說您醫術了得，不知是否能夠趁著現下空檔，替我看看傷勢？”

  前些日子，沈初瑤聽說攝政王把自己身邊的親信送給沈若淳，氣得把房間裏的茶具通通摔得粉碎，本以為沒有什麽事能比這更令人抓狂，然而事實證明，她錯了——得知那名親信就是神醫穀少穀主後，她險些沒當場背過氣兒去。

  一個在戰場上挨了無數打都能完好無損的回到京城的賤人，受了什麽傷隨便包紮包紮就好，憑什麽讓柳葉姑娘寸步不離的跟隨？

  大材小用！

  她和念雲妹妹自小養得精細，受不得半點苦，哪怕夏日曬太陽曬得久了，也會頭暈目眩，臥床半日。

  分明是她們更需要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