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沈若淳就明顯感受到身後的氣息多了幾分冰冷。

  呃，怎麽了？

  回頭看了看裴毓，卻見他與方才沒什麽不同，照樣抱著湯婆子端端正正的站著，似乎對她們女子間的話題不感興趣。

  錯覺？

  三人前後走進煙雲閣，沈若淳與裴毓男俊女美的配置頓時讓店中的妝娘又驚又喜，至於沈初瑤，由於手腳不便早已落在了兩人後麵數十尺遠處，又不敢開口讓攝政王走慢些，隻能咬牙忍著疼痛匆忙追趕。

  沒了段世平攙扶，沈初瑤體力消耗得極快，起初還能偶爾小跑，到後來，甚至連勉強維持正常走路姿勢都無法做到。

  歪歪扭扭的模樣在路人眼裏看來極其可笑。

  感受到四麵八方投射來的嘲諷目光，沈初瑤臉上火辣辣的，仿佛有火在燒，滿肚子怒氣不知該往何處發泄。

  想來想去，還得把賬算到沈若淳頭上！

  ……

  琳琅滿目的金銀釵珠看得人眼睛都花了，沈若淳繞著七八個貨架逛了一圈，覺得有些稀奇。

  對於十八般武器和絕密招式，她可以閉著眼睛介紹上三天三夜不帶重樣，但對於眼前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沈若淳甚至叫不出名兒來，隻能隱約通過外觀和質地猜測究竟用於做何用途。

  裴毓是真的逛得乏了，一進店就徑直往窗邊供客人休息的木質桌椅翩翩而去，抱著湯婆子坐下。

  眉頭微微蹙著，像是在思索些什麽。

  哎，玩弄權術的就是心眼多，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腦子也不能放鬆，還不如在戰場上打仗流汗流血來得痛快。

  心中默默嘀咕著，沈若淳也不管他，回頭望向臉色陰沉的沈初瑤，明知故問道：“妹妹，怎麽慢吞吞的，難道是不願意幫姐姐這個忙？”

  沒了裴毓作陪，沈初瑤愈發無所顧忌，膽子愈發大，絲毫不掩飾恨意，銳利惡毒的目光像是恨不得直接把沈若淳的身體穿透：“姐姐莫要催促了，我為什麽慢，你心裏不是最清楚了嗎？”

  “噢？還沒好啊，都怪姐姐給你按摩時下手太重。”

  “要不你去給攝政王撒個嬌，指不定他一心軟，就把王府中的神醫穀少穀主送來給你治病……”

  “啊，真是不好意思，最近記性不好，竟然忘了少穀主已經是我的人了，白讓初瑤妹妹空歡喜一場。你可千萬別生姐姐的氣，待會兒妹夫把萬香坊的糕點帶回來，你多吃幾塊，我把我的那份也讓給你。”

  漫不經心的說著能把人氣到眼前發黑的話，沈若淳隨手拿起手邊一塊巴掌大的木盒，打開。

  粉末狀黑色固體？

  她眼中掠過一抹疑惑。

  難道是描眉所用？

  沈初瑤用餘光打量了一眼坐在窗邊獨自品茶的裴毓，見他似乎沒往這邊看：“你想試試這個？”

  “來唄。”

  “來就來。”

  微妙的氛圍以沈若淳和沈初瑤為中心向四周散發開來。

  沈若淳心大，再加上本來也沒指望全靠沈初瑤替自己改造形象，坦然在貨架旁的鏡子與木凳邊坐好。

  沈初瑤拿起描眉筆，蘸了些粉，開始在沈若淳臉上一筆一畫勾勒。

  遠遠瞧去，當真一副姐妹情深的畫麵。

  由於手上的傷尚未痊愈，沈初瑤握筆時，依舊刺骨作痛，甚至畫不出一條流暢的直線，顫抖著，歪歪扭扭——不過這也正中她的下懷，若是裴毓質問起她來，就說是手的原因，想必也不會被為難。

  描完右邊，閉著眼睛的沈若淳睜開眸子，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撲哧一聲笑出來。

  厲害！

  能畫得比村口寡婦王大娘還要像瘋婆子，也是一種天賦。

  見沈若淳沒有像想象中的那般找自己麻煩，沈初瑤先是愣了愣，早先打好的腹稿全部付諸東流。

  “行，畫另一半吧，隨便發揮！”

  “你不會自己動手嗎？”

  真當自己是大將軍了，芝麻大點小事都要別人伺候！

  “初瑤姑娘這是發揮失常了？”驀然，一到清冷低沉卻有磁性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裴毓不知什麽時候從窗邊起身，踱著步子來到沈若淳身邊，通過鏡子的反射與她對視，目光微冷，暗含不悅。

  正要發作的沈初瑤隨即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尷尬笑著柔柔道：“不是的王爺，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如冰般寒涼的目光震懾地閉上了嘴。

  “你讓開罷。”

  “好……”

  裴毓不動聲色地抬起手，似乎是想從沈初瑤手裏拿過那隻蘸了粉末的眉筆，然而還沒觸到，又收了回來，重新從店家貨架上拿了一隻新的，此番舉動的潛台詞很明顯：嫌棄被沈初瑤碰過的東西髒。

  果不其然，沈初瑤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精彩極了。

  沈若淳乖巧坐在板凳上，望著裴毓，隻瞧他向自己俯身，一張俊臉在眼前放大，惹得她呼吸一窒。

  “別動。”

  左手精準扣住她的後腦勺，微涼的溫度讓沈若淳僵硬在原地。

  又，又來？

  不是，裴大王爺，你也太敬業了吧！

  隻需要稍微裝裝樣子，氣氣沈初瑤就行，沒必要時時刻刻……等等，裴毓向來不愛多管別人閑事，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她，若說想要拉攏她，可有時又會做出些令她匪夷所思的事來。

  莫非有別的目的？

  忽略掉沈若淳頗為複雜的目光，裴毓右手執筆，注意力傾注於她的臉上。

  柔軟細膩的眉筆劃過皮膚。

  為了避免粉末掉入眼中，沈若淳不由自主微微眯著眼睛，眼前景象變得有些朦朧，裴毓那張顛倒眾生的臉也跟著模糊起來。

  饒是這樣，她竟然也能感受到他專注又溫柔的目光，倒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片刻之後，裴毓重新直起身子，修長的手指輕輕將眉筆擱在一旁，仔細端詳著自己的“作品”。

  “好了，你瞧瞧可有什麽地方不滿意的？”

  聽那意思，若是沈若淳真吐出什麽意見來，裴毓還要再替她修改修改。

  近日飽受夫君冷落的沈初瑤覺得自己心裏那道防線馬上就要支離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