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八章 宜將剩勇追窮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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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朵 更新:2020-03-22 04:44 字數:3854
攝政王低低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惋惜明惠長公主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還是如願以償的愜意,他注目雲風篁,緩聲道:“賢妃聽到了?你不是想死麽?為何此刻反而不動手了?莫不是剛才都是裝模作樣,存心脅迫滿朝文武?”
見雲風篁不遠處的甲士仍舊按緊了刀柄,保持著單膝跪地請罪的姿態,微微挑眉,“其實賢妃若是真心求死,何必非用刀劍?這是禦前,見了血,不太好。”
是殿柱不夠你撞,還是發間金釵不好自戕?又或者不能出門去尋個城樓池塘的跳一跳?
以他的身份當眾這麽拿話激一介婦人尋死是非常失體麵的事情,可攝政王這會兒已經顧不上了。
就好像明惠長公主擔心的那樣,他也顧慮於一旦今兒個不了了之了,給帝妃時間準備應對,會失去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優勢。
甚至以後這種優勢都無法再現。
所以哪怕丟臉他也不在乎,今兒個不能讓淳嘉身敗名裂,至少也要拖上一個賢妃!
沒了賢妃這個延福宮主人的絆腳石,繼後……攝政王定了定神,斷去雜念,將心思集中在麵前,嘿然道,“賢妃娘娘,請啊?何以長公主殿下允了您,反而無動於衷了?”
雲風篁終於控製不住情緒,整個身軀都微微顫抖。
她麵無表情的轉過頭,看向攝政王不遠處的翼國公……翼國公還在猶豫。
他一向是個忠君的,意思就是孝宗在位時他支持孝宗,淳嘉在位他就支持淳嘉。
但對兩位天子的骨血,他也有著愛屋及烏。
最關鍵的在於雲風篁並不是他的正經侄女兒,誰都知道賢妃說是姓雲,其實心思都向著謝氏。
而且她跟翼國公府之間的恩怨糾纏更是一言難盡。
當然出於為大皇子考慮,翼國公府還是應該保下她的。
可是這會兒情況又不同,因為翼國公太清楚雲風篁的本性了,她這次吃了這麽大的苦頭,過不去也就算了,一旦讓她熬過這一關,今兒個落井下石過的人恐怕都好不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明惠長公主!
這種才進宮就敢懟上主位的狠角色,你能指望她顧念明惠長公主是先帝骨血從而手下留情嗎?
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對於翼國公來講,擺在麵前的選擇,是保自己那個外孫,還是保孝宗的嫡女?
他很迅速的做出了判斷,那就是大皇子畢竟不是淑妃親生的,而且淳嘉還年輕,這會兒就有了五子三女,以後肯定還有更多的孩子。
就算大皇子因為失去賢妃的庇護沒有了,往後也不是沒機會再次請求皇帝給淑妃名下記上皇子。
但孝宗就這麽一個嫡女。
一旦有個三長兩短的,孝宗唯一的嫡出骨血
也就沒有了。
所以他在短暫的沉吟後,果斷撇開臉去,當做沒看到雲風篁的求助。
攝政王擔心節外生枝,還在冷言冷語的催逼……除卻翼國公外,雲風篁在這廟堂上也沒什麽熟悉的人了,她正要收回目光,方才被她看過的顧嘉樹,卻忽然站了出來:“攝政王此言差矣!”
他這時候這麽一出聲,大家都看了過來。
顧嘉樹作為昭武伯顧芳樹的同胞弟弟,雖然也有著官身,卻都是因其父其兄蔭封來的官職,沒什麽實權,也沒什麽才幹,一向隨大流,從來不出頭。
此刻忽然站出來,還是懟上攝政王,滿朝文武都十分詫異。
畢竟雖然從有人提議立顧箴為皇後起,敏銳的人就已經察覺到,顧氏跟攝政王之間似乎有了什麽問題。
但顧嘉樹這個顧氏次子公然站出來跟攝政王唱反調,又是一回事。
以至於連攝政王都有那麽片刻,流露出不敢置信之色,爾後就是難以描繪的陰沉與憤怒!
顧嘉樹自幼頑劣,長大後也是個純靠父兄的,他有自知之明,從來不會強出頭,難得一次站出來,被攝政王這麽一看就有點兒膽怯,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他看的方向,魏氏父子眼觀鼻鼻觀心,站的筆挺又端正,一副“我們什麽都沒說”、“我們什麽都沒做”的無辜樣兒。
“……罷了,都站出來了。”顧嘉樹頓時就有點兒後悔。
可他畢竟是世代官宦人家出來的,再怎麽不堪大用,宦場上的基本規矩還是懂得的:眼下這種情況,要麽他不出聲,既然表態了,那就必須堅持到底。
若是首鼠兩端,隻怕當場就沒有好下場。
還不如聽魏氏父子的,搏上一把。
定了定神,顧嘉樹說道:“賢妃再怎麽說也是太皇太後禮聘入宮伺候陛下的人,膝下又有一雙皇嗣,非是尋常妃嬪可比。就算太皇太後或者皇太後欲要責罰,也得有理有據,按著宮規辦。豈有攝政王當眾逼迫堂堂四妃之一去死的道理?攝政王此舉,將來如何對大皇子與昭慶公主交代?!就是尋常人家,也斷然沒有說做叔父的做主處置侄兒姬妾的道理,何況天下為天下表率?”
攝政王這邊就有人出來反駁他,說攝政王隻是在給長公主出氣。
“長公主年輕不懂事,攝政王難道也不懂事嗎?”顧嘉樹回想著魏氏父子剛才教他的說辭,哼笑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從前孝宗先帝在時,最常說的就是這一句,甚至以身作則,從不逾越!長公主殿下乃孝宗親生嫡女,可知此事?”
明惠沉默。
她當然知道。
而且她還知道,孝宗之所以一個勁的強調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是為了約束紀氏。
顧嘉樹看她不說話,
就自己說下去:“賢妃縱然犯下滔天大錯,上有國法下有宮規,何至於當著滿朝文武的麵,逼其當眾自戕?此地乃大朝所在,豈合作刑場?若果開了此例,往後成何體統?!”
又講道,“而且長公主殿下既然手握證據,說到哪兒都不怕,何必急於一時討回公道?堂堂正正的不好麽?如此倉皇急促,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心虛,故此急於令賢妃身故!這對於長公主殿下的清譽,乃至於對先帝的名望,有什麽好處?”
“長公主殿下乃先帝唯一嫡女,就算不考慮自己的名聲也要考慮先帝的聖譽罷?!”
明惠抬頭看著他。
麵紗掩住了她眼底的仇恨,卻掩不住她顫抖的身形,因著極度的憤怒,她原本就喑啞的嗓音都帶著一絲絲變調:“你口口聲聲先帝先帝先帝,你若是當真將先帝放在心上,何至於如此偏袒小雲氏那賤婢,卻對本宮指手畫腳!!!百般要求!!!”
“臣不敢!”顧嘉樹連忙躬身行禮,“臣隻是實話實說,請長公主殿下息怒!”
他自己是真不敢……
但沒辦法,剛才雲風篁看著他說完那番話後,趁著賢妃奪刀自刎以及明惠長公主表態、攝政王步步緊逼這番功夫,魏氏父子擠到他跟前提醒:你已經被賢妃惦記上了!
而且皇帝肯定也記住你了!
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們家顧箴想做皇後,如今最堅定的支持者就是皇帝。
你確定你們家現在得罪的起這帝妃倆?
就算你說你放棄了你還是想回去攝政王的懷抱,且不說背叛過一次,哪怕不是顧芳樹本人背叛的,攝政王不可能跟之前那麽信任你們,就說皇帝首先就不會善罷甘休!
這等於將皇家叔侄都招惹了,這能有好下場?
所以你現在沒的選,隻能一條道走到黑,跟著皇帝走。
而且,想想賢妃剛才托付翼國公的那番話罷:什麽叫做“伯父自來忠君”,這不就是提醒保皇派的人,你們到底還是不是皇帝的人了?!
這麽護著長公主幹脆扶持她登基好不好?
不然歐陽燕然那麽忠心孝宗的人,為什麽會忽然站出來試圖圓場?
歐陽燕然多精明厲害多有城府的人,紀氏都奈何不得,淳嘉親政後頭一個起複的重臣就是他,他都表態了你還猶豫個什麽?
你還想不想做皇後的叔叔了?
再者,你們家不是擔心賢妃太厲害,顧箴做了皇後也徒有虛名麽?
這是現成給賢妃送人情、在皇帝麵前建功的機會啊蠢貨……你今兒個站出去給賢妃解圍、如了皇帝的願,回頭這兩位能不念你們顧氏的好?能不對顧箴格外優容照拂?反正雲風篁又不可能做皇後,她隻會更加支持顧箴上位才是!
顧嘉
樹聽著覺得很有道理,再加上魏氏父子又許諾說隻要他站出去,他們也會立刻出來附議,他也就同意了。
結果說到這兒也沒人出來讚同他,他就很是心虛。
但心虛歸心虛,他場麵上還是一副很理直氣壯的樣子,盤算著等會兒如果長公主繼續喝問,那……他是……慫……還是……慫……還是……嗯……魏氏父子沒說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啊!?
正胡思亂想著,總算魏氏父子當真站出來幫腔了。
這父子倆說話比顧嘉樹好聽得多,但意思是一樣的,就是孝宗生前可從來沒有說因為個人私怨私下裏處置正兒八經的官員或者妃嬪,那都是堂堂正正的問罪審判行刑,從來沒有說由著自己的意願做事的。
所以作為孝宗唯一的嫡女,明惠長公主有必要也有義務維護且延續孝宗這種優良的作風!
……雖然大家都知道,孝宗如此自律未必全是自覺,主要也是,紀氏盯這位天子盯的很緊,平時天子好好兒過日子,都要被雞蛋裏挑骨頭,遑論隨心所欲了,那麽做的話簡直能被鄴國公罵死。
但場麵上魏氏父子這番話沒毛病。
你爹可是天子,都沒有說由著自己的性子隨意來的,你做女兒的不學你爹這不是給你爹丟臉麽!
因著攝政王從旁幫長公主辯解,然後又被魏氏父子問了句誅心之語:“王爺素有賢名,豈會不知縱容長公主殿下如此對待賢妃,必然落下口舌,為人議論?卻還是聽之任之,莫不是存心置長公主於不義之地?!當初,孝宗先帝待您恩重如山,您就是這樣回報先帝唯一的嫡女的?”
隻差明著說攝政王居心叵測,存心坑害明惠長公主了!
話說到這兒,這件事情也隻能容後再議……但是!
雲風篁突兀開口,提醒大家:“妾身同長公主殿下的糾葛,自然不適合繼續討論下去。但之前皇城司言毒害本宮的乃是陸春草,陸春草業已在側,難道也這麽不了了之?還是諸位以為,皇城司已經如此不濟事,確鑿證據皆為無物?!”
連帶淳嘉在內,廟堂上下,一時間都是靜默。
不是,你剛剛才鬧過一次自戕,就算容後再議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這種時候,你不想著怎麽保全自己,還有心思惦記著給攝政王落井下石?
(本章完)